仨人一犬剛走到穰縣的長街上,發現城內雖然只有稀稀拉拉的攤販,但民衆都挺鬆弛,好像沒有戰亂的苦惱一般。
面前就有一家人,在支攤賣餛飩。
元無憂回頭,剛想問倆人一狗要不要吃點東西,耳邊就劈過來一道炸雷!
原本只是陰濛濛的天、突然下起雨來。
雨點不大,頭頂的天色卻極快地黑下來。讓人愈發分辨不清是什麼時辰。
元無憂尚未反應過來,高延宗便一把抓住她的右腕,神色緊張地道:“先找地方避雨。”
而後不忘回頭,衝她身後的一人一犬道,“帶着你的幫手。”
男子說完後,四目相對的愣了下,才燙手一般鬆開了她的腕子。
元無憂也沒吭聲。
仨人便顧不上風度了,齊刷刷直奔有寬屋檐的建築跑去,後頭還跟着一隻棕白色獒犬。
幾人身上的蓑衣隨着跑起的動作而翻卷,獒犬身上的長毛也屁顛屁顛兒的飛起。
一路沉默的幾人剛找到地方躲雨,紅衫男子還偷瞄了身旁的獨臂姑娘兩眼,見她沒往自己這邊看,唯恐給她惹麻煩,便也挪開目光。
餘光一瞟,卻瞧見澆出白霧的大雨裡跑來個黑衫男子,一手提刀,一手拎個麻布包袱。瞧着人影眼熟,但高延宗沒聲張。
只見雨線如注裡,黑衫男子撲向旁邊一道裝潢華麗、漆門畫壁的建築。
這人隨即就跟守門的爭吵了起來!有人扯着嗓子罵什麼:“就這幾個子兒還敢來嫖?”
“臭小子,搞斷袖也不瞧瞧這什麼地方,想白嫖啊!”
門衛罵罵咧咧的話在大雨裡突兀地響起,甚是刺耳。
與此同時,元無憂的目光循聲望去,正瞧見那個被倆持棍守衛踹倒在地的,是個四肢細瘦邦乾的黑衣少年。
少年那溼透的短髮箍在頭上,後腦勺垂着一條及腰的長生辮。元無憂正覺得眼熟,他就扭過臉來了。
是張蒼白乾淨的臉。肌膚白的水光透亮,尖下頜兒,低垂內斂的眉眼冷厲、深邃。
大雨中,萬鬱無虞滿頭的溼發貼在臉上,居然有些蜷曲。無端讓她想起過去,他明明天生髮質微卷,卻總是梳的直順,長髮披肩。
虞美人只比她大一歲,卻自幼心性穩重,給她一種亦父亦兄的,溫柔敦厚的慈愛感。他在六七歲的年紀就不調皮搗蛋,不融於世。
眼瞧着守衛手裡的棍子要掄在他身上,元無憂擡腿就跑了過去!
隨着少年手裡的麻布袋子被扯碎,掉出一地銀餃子和散碎布泉幣,和守衛罵罵咧咧的隻言片語,元無憂才知,他這些銀子是入場費。
而面前這棟建築,居然是小倌館。
在棍子砸在萬鬱無虞身上前,元無憂眼疾手快地踩着水坑跑來,擡右手擋住蠻力砸下的木棍!
一看有人替他出頭,那守衛端詳着突然出現的紅衫少年,也蔑視傲慢地道,
“怎麼着,想替他出頭?你是替他出錢嫖小倌啊,還是他的姘頭來打抱不平?”
元無憂也沒搭理守衛,藉着頭頂的屋檐寬闊能遮雨,她趕緊把渾身溼透,沾滿泥污的少年扶起來。
望着眼前那雙不可置信地深藍鳳眸,元無憂無奈道,“你何時好男色了?怎麼着,你相好在裡面啊?跟我說,我幫你給他贖身啊。”
聞言,萬鬱無虞愣了一下,“你胡說什麼!”他那憤恨的眼神、又瞬間轉化成哀傷。
“裡面的……是我舅舅。”
元無憂這才得知,他舅舅此刻正被關在穰縣的窯子裡、這扇門內。見一面要一千兩。
而他這兩年爭着屢立軍功,終於攢夠了一千兩想見舅舅一面,但是剛剛得知他舅舅的見面纏頭,非要突然翻十倍,就是需要一萬兩。
還說要看他現在就得看,這批官妓是來各州郡巡迴賣的,一會兒就要給人拉回赤水了。
元無憂剛得知情況,想回頭衝守衛談判,正巧身穿皮質披風、渾身匪氣的鐵鍬大搖大擺地打此路過。
她第一眼就瞧見紅衫姑娘了,嘖聲道,
“這不內誰嗎?怎麼,北齊的男妲己不夠風騷,都給你憋的來嫖小倌了?”
給元無憂氣得,趕忙解釋,“休要胡言亂語!我就是打此地路過!”
鐵鍬的目光隨即注意到了元無憂面前,有個渾身溼透的黑衣少年,當即撇嘴打趣,
“呦,這小子有些眼熟啊,不是那個萬人嫌的叛徒嗎?他以前去赤水平叛的時候,不是挺牛氣嗎?怎麼現在一溼身……還挺性感?”
萬鬱無虞自然沒搭理她,只抿嘴,撇過臉去。
倒是門口的守衛瞧見她,積極打招呼。
“呦,這不是鐵鍬姐嗎?今兒沒嫖倌哥去啊?”
元無憂這一聽,鐵鍬姐這是沒少給韋陀花的產業捧場啊。
鐵鍬又瞧了瞧頭頂的牌匾,再三確認,纔回頭衝黑衣少年嘖聲笑問,
“這可是小倌館,原來你好男色啊?想嫖倌哥沒錢啊?那你賣我,按次給你錢。”
元無憂趕忙邁步上前,擋在鐵鍬和黑衣少年之間:“放肆!拓跋源你有事沒事?沒事就請離開。”
拓跋源無語,“怎麼?你想替他出頭?看他這溼身y惑挺饞人,不讓他賣我,難道想讓他賣給你啊?”
原本看倆人嗆火沒敢吭聲的守衛,一見鐵鍬都回嘴了,也跟着附和,衝元無憂啐道!
“你是哪來的?也敢跟鐵鍬姐面前耍嘴皮子?”
話音出口的下一刻、就收到了元無憂殺氣畢露的目光!
說話那守衛瞬間噤聲。
元無憂轉臉看向眼前的鐵鍬,嗤地冷笑,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怕他病急亂投醫,有人趁人之危。”
發現這邊嗆火起來了,除了門口看熱鬧的守衛沒敢吭聲,在旁邊躲雨的倆人一狗也跟過來了。
拓跋源瞧見高延宗過來剛想打趣,又瞧見個穿布衣的姑娘帶匹獒犬過來,有些打怵。
還是硬着頭皮反駁,“你裝什麼?跟人家高四哥相好的時候,小叔子你不是也睡了嗎?我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會犯的錯。”
元無憂眉眼陰鷙道,
“別造謠,我跟他有肌膚之親的時候,跟高長恭已經明着分開了,而且我們從未有利益交易,都是你情我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