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無憂登時一驚,整個人都清醒了大半。偏生那聲音由遠及近,緊接着道:
“喲嗬,真是你呀,小神仙?”
一道脆生的男聲突兀的響起,把倚着石頭昏睡的少年風陵王猛然驚醒。
元無憂費力地撕開粘黏的上下眼皮,睜開眼,正瞧見面前站着個怪異的少年。
他整張臉白淨俊秀,劍眉桃花眼,那對紫色瞳仁雖帶戲謔,可也笑意不達眼底,凝着拒人千里的冷淡和疏離感。
是張十分清豔脫俗的臉蛋,眉心卻帶一點硃砂紅,平添了幾分突兀的妖冶。加上滿頭碎髮不過耳的怪異髮型,額頭前頭留了一撮淺紫色的碎毛劉海兒……整個人十分突兀。
他穿着也怪異,身穿的紫色交領文武袖短衫外頭、還罩了件黃金軟甲,本該縫着護心鏡的胸口卻彆着個三寸長的、奇怪的大頭曲針。
自寬肩胸腹延伸而下的窄腰上,勒着兩根紅繩綁的雙魚玉佩,順着他腰胯自然地垂墜下來,顯得突兀又矜貴,平添了幾分風情。
而裙甲底下是條收腿的薄紗長褲。長靴及膝,將他整個人顯得寬肩窄腰,腿長脖子長。
“我就說我的小神仙不會死嘛!之前聽見你的訃告真把我嚇一跳……區區幾個月不見,你怎麼混的這麼狼狽呀?”
這人一見面就嬉皮笑臉地,上來就衝倚坐在牆根的女王爺一抱拳。
順勢亮出他套着皮甲護臂的手腕上,戴着的拿紅繩黑鏈、纏繞成麻花狀的水晶鐲子。
元無憂瞧見他那鐲子,有一瞬間的感到熟悉,可是什麼有關他的事,自己都想不起來。
她緩緩扶着身旁的城牆根兒,踉蹌地站起來,眼神陰鬱。
就憑他剛纔那句怎麼聽都像嘲諷的話,即便發現自己比他矮一頭,他也端着鼻孔看人,居高臨下地藐視他。
“你是何人?認得孤?”
對面的紫袍少年一怔,隨即拿那雙紫寶石般剔透的眸子,掃了兩眼她身穿的橘黃大袖襦朝服,眼尖地發現她華服破損,臉上身上都蹭了灰撲撲的泥污。
他不禁嘖聲打趣道,
“我當然認得!怎麼你堂堂華胥小國主,北周風陵王,混成這樣了?”
風陵王聞言,那雙黃褐色鳳眸驟然兇光畢露。
“放肆!你是哪來的妖人?孤認得你麼,就敢來跟孤套近乎?”
少年眉頭緊皺,擠的他眉心那點畫上去的硃砂紅記,更紅了幾分。
元無憂突然發現,他眉心一點硃砂,莫名讓她想起個人……不是天生硃砂痣的元子燭,而是個白髮道人。
瞧着她表情嚴肅,眼裡的陌生和敵意不像開玩笑,少年便單挑一條眉毛,咋舌道,
“我是山無陵啊,名字還是你取的呢。”他邊說邊端詳她臉上表情,見她不爲所動,才越說越沒底氣,
“你又不認識我了?我不是都把記憶還給你了嗎?”
元無憂眼神厭惡,“什麼山無陵,我還天地合呢。怎麼,莫非我失憶是你造成的?”
對面的少年俊臉上那笑意頓時一僵。
剛想附和說好像是這麼套詞,但她卻在此時繼續潑冷水,“難不成,你是跟白毛老道是一夥的?”
“你說白毛鶴啊?你記得他都不記得我嗎?他跟我可是仇敵啊,連去年除夕,咱倆去室韋嘎仙洞,都得揹着他那個薩滿狼主呢…”
少年越說越心虛詫異。
“山無陵這個名字,可是你給我取的,你還說你小名叫山解衣,……你真不記得了?”
元無憂一聽他提起嘎仙洞,和自己那個調戲人的化名,就心頭一震,登時後背發涼,都顧不上壓制藥效了。
他肯定是認得自己,但現在不是重逢故友的時候啊。
她看着周圍靜悄悄的城牆根,謹慎道,“此地不宜久留,你休要再耽誤孤的事!”
說罷擡腿要走,卻被他攔住。
“等等!我哪捨得讓小神仙腿着走啊?你看——”
少年忽然從身後半人高的草叢裡,拉出一頭健壯的毛驢來。驢背上還鋪着軟墊。
元無憂愣了下,隨即後背發涼,緊張地壓低聲道,“你怎麼把這畜牲帶來了?它但凡叫一嗓子,就得害的我當場被守城的發現!”
少年嘖聲一笑,“你忘啦?我這大聰明可通人性了,不該叫的時候絕對不叫。”
元無憂推開他和驢,執意自己走。少年便騎在驢背上,小聲給她指路,告訴她怎麼走儘快遠離城門。
少頃,等元無憂走的腿軟骨麻勁上來了,她回頭一看已經不見城門,這才放下地找塊厚實的草叢鋪開,坐下。
少年也跳下了驢,在她身旁坐下,笑吟吟道,“你也不看看草叢裡有沒有蛇,就一屁股坐上去啊?”
元無憂橫了他一眼,
“你爲何非要跟着我?”
他頂着張清豔的俊臉,因有眉心的硃砂紅點點綴,而顯得莊嚴寶相,又有幾分妖冶,俊美的張揚。
眉眼雖噙着玩味,看似玩世不恭,實則笑不達眼底,涼薄至極。
“我就爲你而來的,不跟着你還能跟誰?”
“那好我問你,你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利用價值?你怎麼知道嘎仙洞的?別老說我取的,本名叫什麼?”
見她一路上一如既往的嚴肅,少年只好斂去嘻皮笑臉,眼神凝重陰鬱地望着她,
“那就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代號風。”
“你姓代?”
“那肯定不是啊,代號就像行走江湖那種外號,頭銜。”
女王爺鳳眸微眯,沉聲繼續逼問,“你的名字呢?”
少年雙手攤開,無辜道,“我本來就沒有名字,在遇見你之前,我這種人只有代號。”
“胡言亂語什麼呢?癲公!”
元無憂沒好氣地唾完,想了想還是一手撐地,晃悠着身形站起來了。
這小子居然緊跟着她也站起來了。
“你要去哪兒?你還沒歇息夠呢吧?”
天上月牙高懸,映的少年胸前的銀白大頭曲針、和腰間的半透雙魚玉佩、一齊泛着冷冽的光澤。
而他兩隻耳垂上,釘着的嵌紅寶石銀質蛇形耳洞,也在熠熠生輝。
元無憂擡手指着他,“讓開!我要走了,別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