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之所起,命之所歸……
龍之纔是真正洛王爺羿廣的身份,這件事情僅有當事人以及皇子等人知道,所以龍之逃出王爺府這樣的事情在守衛的眼裡也只不過是認爲是王爺的手下潛逃罷了,無足輕重,然而對於漠塵來說卻並不一樣。
當天他便潛入警備更加森嚴的洛王爺府邸,府內冷清的彷彿早已落敗,唯獨深院裡一個房間還亮着燭火,屋內之人還有閒情雅興彈奏清揚的曲調,漠塵小心翼翼避開巡視的士兵潛了進去,明晃晃站在對方面前,琴音並沒有停止。
羿廣未擡一眼,只微閉眼眸彈奏着,而漠塵也並不急於動手,安靜的聽着他的彈奏,許久之後,燭火都燃滅一半,羿廣才收回手擡起頭看着漠塵勾起嘴角。
“你可知這曲子爲何名?”
“不知。”不明白對方在打什麼主意,漠塵還是如實回答。
“我也不知,只是這曲……是當初蘇伊彈給我聽的。”
“……”
羿廣瞄了一眼,哼笑起身,走到另一邊擦拭掛在牆上的劍鞘,“很奇妙,只聽過一次我便記住了,不過很可惜,她那次彈奏也是在想着你。”
“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天意弄人,當年涼王先我一步虜獲符菲的芳心,如今無意中愛上她的女兒,卻又被你佔了先機,好像連老天都希望我孤獨一生的樣子。”
不想再繼續這種話題,漠塵話鋒一轉,“龍之是你放走的。”
“哈哈,怎麼可能,他有他自己的想法,我管不着,不過我知道,就算他沒有離開,你也一定會來,在蘇伊麪前下不了手,所以選擇以這種方式做最後的了斷嗎?”
自己的想法被看出來,漠塵也不做解釋,只握在劍柄上的手慢慢拔出佩劍,“你知道最好,乖乖受死。”
“哼,羿星,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那時你完全有機會在我情緒低落之時將我一劍刺死,有那麼多人給你做後盾呢,可你沒有,現在只有你我二人,就算我的心腹被你的手下殺死了,你以爲憑你一人之力能贏得了我嗎?”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看着漠塵堅定的表情,羿廣心裡出現猶疑,他知他應該不會做這種無準備的冒險,是真有底氣能打贏嗎?就算自己還受蘇伊的事情影響,但此刻也不可能輕易讓自己死,他哪裡來的自信?
“可惜啊可惜,本來想留你一命去見龍之,是你自己找死。”
說完,二人對桌相擊,雙劍碰撞,劍氣擊碎圓桌,招招沒有停留,速度毫無遲緩,見方的空間,兩人形成一個圓形的氣場,所觸之物瞬間破碎,然而沒過多久,羿廣的臉上卻出現難色,他略感意外的看着平靜面對他的男子,手上慢了一刻,被漠塵刺中,而漠塵卻也不再出手,握着劍沉默的盯着對方。
“你……怎麼會?”
“意外嗎?難道你沒有想過皇兄爲何不馬上將你處死,而只是將你軟禁於此的原因?當年你是怎樣殺害父皇的,我只不過是如法炮製而已。”
“你早就設計好來找我的?”
“……既然你想到我會來,也應該想到我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你。”
“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想說糊塗一時的人是我嗎……”
羿廣運功欲將體內的毒排除,卻不見絲毫起色,眉間更加緊蹙,手甚至無力握劍,兇狠的瞪着漠塵,質問道,“這是什麼毒?”
“連我也不知道名字你覺得你解得了嗎?懷寧曾在我離開杭潯塢時贈予我,說我有朝一日會用得上,當時不以爲意,現在想來,他或許早就料想到我會用這種方式與你對決。”
“懷寧?空啓那老頭的弟弟,哼,都說人站在高處會忽略腳下的東西,原來我最後竟是被那兩人弄的一敗塗地。”
“錯,你最終敗給的,是你的兄長。”
“哈哈,也對,如果不是他留你一命,也不會弄到今日這般田地,這毒我既然解不了,任由你處置好了,你離開那女子,無非是想這麼做而已。”費力的笑着,羿廣的臉上早已慘白,卻仍然蔑視一切的樣子。
“……”眼眸裡的情緒閃爍而逝,漠塵冷聲開口,“還有什麼遺言,給你機會說出來。”
“哼,遺言……我只是後悔,沒有機會證明我對符菲的愛。”
看似諷刺的話,羿廣的目光落在漠塵的臉上,似乎也在諷刺着對方,只是下一秒,他帶着他所謂的愛命喪黃泉,嘲弄的笑意永遠停留。長劍揮過血滴順着劍鋒流淌,漠塵微閉雙眼,彷彿沒有呼吸般同化於整個空間,隨即睜開雙眸,寒光依舊,他的仇,還沒有結束,這是他該走的路,也是他現在的身份可以做的。
潛出王爺府,沒走多遠漠塵的去路被瑞承攔下,他看着執劍的男子單膝跪地,“殿下,一切都結束了。”
“不,還未結束,瑞承,我會替你報仇,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
“殿下三思,陛下默許你這種行爲,但瑞承以爲,您還是停手吧,大仇已報,您已了無怨恨,薰姑娘還在蒼邢等着您,請您……”家仇固然重要,但在瑞承眼裡,好像眼前的皇子再繼續下去便永遠也回不到皇城一般,他不忍看見被束縛了十年的人被複仇矇蔽了雙眼,拉進永無止境的墮落深淵。
打斷瑞承的話,漠塵冷靜的說道,“瑞承,當年我便說過,我會替瑞將軍報仇,我知道皇兄默許我是因爲這件事若擺上明面必會引起軒然大波,牽扯過多影響整個皇朝,既然如此,我又豈會錯過這種機會,王爺的事你如實向皇兄稟報便可,龍之的事,我來解決。”
不給對方反應的機會,漠塵運用輕功快速離開了那裡,只剩瑞承跪在那裡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嘆息。
月夜幽深,彷彿漫長等不來天明,樹林裡蟲鳴的啼叫顯得詭異而充斥着危險的氣息,漠塵輕巧的穿梭在樹間直到目標出現在他眼前才縱身跳下去。
“你來了。”
“……你身上的毒應該已經發作了。”
“呵呵,來這只是爲了說這些嗎?運用內力便會觸發的毒素,如若你以前便用這種方法,恐怕我早已不在人世。”
看着對方的背影,漠塵緊了緊眼眸,沉默不語,對方倒也不介意他的沉默繼續開口,“這地方你應該很熟悉。”
“……從哪裡開始,便在哪裡結束,你殺死瑞將軍的地方,我便如你所願當做你的葬身之地。”
“哈哈哈,漠塵,你應知道,我一直很欣賞你。當初便是你這樣的眼神讓我毫無猶豫的選擇了你。”
皺眉盯視轉回身的龍之,漠塵冷聲道,“廢話少說,無非是等着我來殺你。”
龍之又笑了笑,攤開雙手聳聳肩,絲毫不像一箇中毒之人會有的神色,“人無非是這樣,想要一死了事,可又畏懼的不肯自己下手,我承認在這方面我還是個膽小之人,所以選擇你來幫我完成這個願望。”
“走投無路只會選擇死亡的人,我不屑同其講什麼人生道理。”
“很好,我也知道你沒有興趣,那就來吧,只是你要知道,不是擁有了這種毒就可以輕易贏過我,我並不會如愚弟那般讓感情矇蔽了理智,大意的任你宰割。”
唾了一聲,漠塵拔出涼龍劍,眼裡帶了更多的不屑,“想要死,卻還要做垂死掙扎,這種人真令人作嘔,皇叔,果然還是龍之的身份更適合你,你要比令弟可恥多了。”
狡黠的笑意在劍光下閃過,漠塵先發動了攻擊衝上前,而龍之身雖中毒力道與速度卻沒有絲毫減弱,這讓漠塵警覺。
“一直以來你都在隱藏你的實力。”
“呵呵,沒錯,既然都已到了這種時候我也不妨對你講明白,真以爲我打不過那人嗎?只是看在母妃曾對他有所愧疚給予的歉意罷了,原本以爲他會有所作爲,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兩人手上動作並未停止,而漠塵也漸漸感覺到對方隱藏的力量。“皇叔,還真看不出這是一心尋死之人會有的反應。”
“真是懷念的稱呼,記得你小時候還會和羿冰一起躲着我。”
“怪不得那一年會覺得你有些不同,原來從那時起你們的身份就已經對調了。”
一個躲閃避開了對方的快攻,漠塵額角顯出明顯的汗跡,雖然對方也沒有多輕鬆的樣子。
“漠塵,我還是喜歡你叫我龍之,羿廣那個名字,就好像你從來沒喊過我師父一樣,扔了吧。”
“……”
又揮前一劍,漠塵感受到手上傳來劇烈的震顫,他擡眸觀察龍之的狀態,絲毫沒有鬆懈的機會。
“告訴我,爲何一直想了結自己的命,卻還如此苟延饞喘,何不讓我送你一程。”
“哼,知道當年爲何會用一級命令追殺空啓嗎?不僅僅是因爲我們的身份被他發現,更因爲他早就看出我要與愚弟同歸於盡的想法,又碰巧被他發現原因而已。”
“……只是這樣。”一個閃神,漠塵的手臂被龍之劃傷,卻仍然沒有減速攻擊的打算,更對他這種理由感到可笑,愚蠢之極的理由卻是導致一切發展成這樣的原因。
“只是這樣?漠塵,你說的太輕鬆了,你是體會不到那種感覺的,當你的母后眼裡只有一個孩子的時候,你會是什麼心情?明明他就是個雜種,還遠在牙雁卻要同我爭寵?別開玩笑了,同歸於盡是最好的方法,因爲這樣,即使到了地下,他也不會獨佔母妃的牽掛。”
又被狠狠的擊退到樹上,感受着劇烈的撞擊,漠塵猛的咳出血來,“你已經無可救藥了。”
劍鋒一轉,龍之傾身欲刺向暫時毫無防備的人,被漠塵及時躲過去,“哼,會這麼說只是因爲你也是被關注的那一方吧,皇兄一直視你爲真正的接班人,卻只能按照規矩立大皇子爲太子,你敢說一向審時度勢的羿傑會看不出來嗎?他心裡不會嫉妒嗎?如果是他一定能理解我的想法。”
“……我們兄妹,不會像你一樣。”被對方的話激怒,漠塵變換了劍法再次攻上去,然而龍之卻遊刃有餘。
“嘖,以爲你可以,果然還欠火候,你的武功是誰教的忘了嗎?看來還是我送你一程好了,反正十年後再解決你也沒差別,世上仍然只是死了個三皇子羿星。”
“妄想。”
就在龍之要給予漠塵最後一擊的時候,卻意外發覺到對方劍法的不同,那陌生又熟悉的劍法還來不及反應,便已經刺穿自己的心臟,只得驚異的看着略帶黑色的血液流淌而出。
“這……你怎麼會……”
靜靜抽出長劍,漠塵冷睨着對方的表情,“皇叔,忘了的是你,兒時教我劍法的是我父皇,就是你所謂的寵愛。”
看着對方苦笑着倒地,漠塵才終於感受到輕鬆的感覺,手臂和胸前的傷口才疼痛起來,怵的,劇烈的撕扯感從胸口傳來。
捂着胸口,懷中的令牌出現明顯的裂痕,漠塵嘴角微彎,那是羿傑爲了保住他而賜的免死金牌,龍之之前的一掌正好打在那裡,最後救他的卻是眼前這人最不相信的親情,對麼諷刺的對比。
安心的躺靠在樹邊,漠塵閉眼微笑。
結束了,終於結束了,除了對那遙遠之人的思戀,一切都結束了。
月夜明亮。
撫琴於亭中的女子手指驀地被斷裂的弦割傷,不安襲上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