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三姑來家的時候,奶奶就看出來他們兩口子不對勁。平時喜歡熱鬧的三姑初二那天話語很少,還抱着康康一直傻愣愣發呆。
妹妹是最喜歡康康的,很多都是她把憨憨的小弟弟逗樂,康康的笑聲細細的,像是從極小的縫隙裡擠出來的。
雯雯這麼小就特愛美,三姑把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和妹妹玩的時候都十分小心翼翼,生怕弄髒了自己的新衣服。
三姑夫還算正常,那天是開着新買的兩廂夏利來的,手裡拿着也是纔買不久的大哥大。三姑夫就有了一種志得意滿的表情,和爺爺、父親聊天時,嘴裡就有了生意人的味道,不斷提到這一年如何打拼,還說出來做生意晚了之類後悔的話。
按說家裡剛剛買了車,在當時還是比較早有了私家車的,三姑更應該高高興興纔對,今年的表現不同尋常。
等父親察覺妹妹幹什麼都心不在焉的時候,猜想她肯定有心事,只是自己不便詢問。
母親就把父親拉到一旁悄悄說:“三妹怕是有啥事了,今天特別反常啊。”
父親也點點頭:“我也看出來了,一會空了你問問,她這個樣子太少見了。”
中午飯,三姑夫喝了不少酒,他帶來的一箱好酒陪爺爺和父親喝了兩瓶。
母親終於有空和三姑單獨說話了,但是無論母親怎麼旁敲側擊也沒從三姑口裡得到任何信息。
燕姑和小叔在三姑走之前從孃家回來的,小叔抱着康康,三個人都是一身嶄新的衣服,就好像是新婚第一次回孃家一樣。小叔略微胖了一點點,臉上的表情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呆板凝滯,時常會露出帶着淺淺酒窩的笑容。
三姑看見小叔回來了,就又接過康康,然後都去小叔房間了。
我和妹妹、雯雯也跑了進去,燕姑對三姑說:“三姐,我去幫嫂子收拾,你陪四哥坐一會。”
等燕姑走了,屋裡就剩我們四個孩子和小叔、三姑了,我就發現三姑看着小叔的臉,眼睛一點點紅了,眼淚一點點佔滿了眼眶,在眼淚流下來的瞬間就被三姑極快的用手背擦去,馬上就恢復了常態,不是以前那種無憂無慮、高高興興的樂天派形象。而是現在的一臉愁容的樣子。
雯雯也看見了三姑的眼淚,摟着三姑腿說:“媽媽你怎麼哭了?”
我也問:“三姑,好好的爲什麼掉眼淚啊?誰欺負你了?”
三姑強裝笑顏,極其不自然的表情說:“媽媽沒哭,是看見你舅舅有兒子了高興的。初一,一會不許告訴奶奶和你媽。”
三姑的話,騙一騙幼小的雯雯和妹妹沒問題,可我覺得三姑的哭一定不是高興的替小叔激動的哭,而是她心裡有說不出的痛楚,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罷了。
沒等三姑走,我就把我在屋裡看見的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了母親,母親當時說:“先別給奶奶說,等我們瞭解了情況再說。不然你奶奶又該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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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們一家三口都要上車了走了,三姑還是三緘其口。三姑對送到門口的父親說:“大哥,回吧,等沒事的時候我再回來看咱爹孃。”父親是看着滿臉愁容的三姑上的車。
三姑夫噴着滿嘴酒氣說:“下次三丫回來讓她自己開,過完年就讓她辦個證。”
那個時候國家對酒駕管理還不是很嚴,三姑夫就帶着渾身酒氣開車走了。
初三開始,燕姑他們又忙了起來,過年這幾天也算生意不錯,棗湖的冬天景色雖然不如夏天的生機盎然,但是也是另一番美麗景色,尤其是一場大雪後,滿山雪白把藍盈盈的湖水襯托的異常美麗、風景如畫。
一旦下雪了,強子就會組織人去打掃山路上的積雪,很多村民都是自發的幫忙,保證遊客的安全,也保證了自己生意和穩定的收入。
勝子菜館隔三差五就有三五成羣的哥們兄弟來找他,幾個人就吆五喝六的把酒喝到日落西山。
勝子這個年過的極其滋潤,有時候乾脆把店交給妹妹,自己就不知道跑哪裡去高興了。
一天,勝子兩隻手拎着幾條湖裡打上了的大魚,走過食雜店的時候對小茹姐說:“鐵妹子,中午去店裡吃魚吧,你們都來我請客。”
那天只有小茹姐和燕姑三妹在,中午人不多的時候,兩個人就去了勝子店裡。勝子早已等候多時,看見兩個人進來,忙叫廚子徒弟把菜端上來,四個菜,一條魚足有三斤多,剩下三個菜量也是平時的兩倍,他也招呼妹妹和廚子師徒一起吃飯。
說着又拎着一瓶酒對小茹姐說:“鐵妹子,過年都沒和你喝一杯,今兒咱喝點咋樣?”
小茹姐說:“你天天喝還沒夠啊,掙了倆錢就把尾巴翹天上了,和那幫狐朋狗友還藕斷絲連了?我不喝,下午看店。”
勝子坐下,就把酒打開了,說:“沒出十五都是年,像我這樣的除了爹孃和妹妹,就剩下狐朋狗友了。鐵妹子,我們三個人就一瓶,老齊(廚子)少喝一點,下午還幹活,咱倆一瓶啥事沒有。再說你們店裡還有三妹了,來吧。”
小茹姐就笑着說:“這麼大一條魚請我們吃了,你不怕虧本啊,這個年怕是白掙了吧?”
勝子就給小茹姐倒了一大杯酒,說:“咱也不黑,這條魚吃了,再賣一條就賺回來了,打魚的幾個我都熟悉,每天都是新鮮的,你啥時候還想吃,我提前給你弄剛出水的。”
說完就端起酒杯先和小茹姐碰了,又和廚子碰了說:“新年好,年年有魚!”
那天小茹姐覺得那條魚做的很不錯,肉質細膩味道鮮美,不知不覺就和勝子喝完了一瓶,勝子意猶未盡的要再拿一瓶被小茹姐制止了,說:“那天不忙了,好好灌你一次。”
勝子就在心裡偷偷樂了,心想:哼,打架我不是你對手,喝酒我讓你三個都不行!嘴上確客客氣氣說:“只要鐵妹子高興,我勝子隨時奉陪。”
看着勝子現在的這個樣子,小茹姐心裡莫名就有了一絲異樣的感覺,就在心裡一動的時候,趕緊把最後一杯酒端起來一口喝了,然後對勝子說:“米飯一大碗。”
勝子對剛要起身的妹妹一擺手,說着:“今天老闆我親自伺候,誰都別動。”說完就往後廚去了。
奶奶和母親的擔心不是多餘的,果然不出所料,剛出正月三姑又是愁眉苦臉的回來了。
進門誰都不理,徑直奔到奶奶屋裡頭朝裡往炕上一躺,就一句話不說了。
奶奶和母親問了幾遍怎麼了,頭都不回也不說話。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來喊三姑吃飯,就對我擺擺手意思是不吃,擺完手拉過一條被子蓋上睡了。
奶奶進來在三姑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說:“和誰生氣了不說話,把氣都撒到我們身上,我們可沒惹你。”
等到下午四五點了,才慢悠悠起來,走到摟着看電視的妹妹小叔身邊,扶着小叔肩膀癡呆呆發了一會愣,才說了一句:“我餓了。”根本不知道她對誰說的。
妹妹就大聲對着外面喊:“奶奶,三姑餓了!”
奶奶聞聲就進了屋,看見三姑站在那裡說:“活過來了?還以爲你真的不知道餓了,吃啥?”
奶奶雖然語氣不善,但是心裡的掛念和擔心就被最後兩個字都暴露了。
三姑臉上陰沉着臉說:“做蔥花掛麪湯,再荷包兩個雞蛋。”
妹妹聽見也勾起饞蟲,也說:“奶奶,我也吃荷包蛋。”
奶奶就笑着對妹妹說:“好,給丹丹也荷包兩個雞蛋,一共荷包六個雞蛋。”說完就出去了。
不一會,奶奶就端着一大碗熱氣騰騰的清湯掛麪進來了,放在桌子上,轉身又出去了。
再進來的時候,手上兩個小碗裡面各有兩個荷包蛋,對妹妹說:“丹丹下來,你和小叔一人兩個。”
妹妹很聽話的一出溜就從小叔身上下來了,小叔非常配合的鬆開手。妹妹就爬到椅子上對三姑說:“三姑,吃麪。”
奶奶就在幫小叔支好飯桌,用勺子把雞蛋一分爲二,試試溫度才放到小叔桌上,又摸了小叔的手指把勺子遞到小叔手上。
三姑坐下,看着一大碗熱乎乎的掛麪湯,眼淚就吧嗒吧嗒的掉落下來。
奶奶不說話也不看她,就看着妹妹開始一口口吃着雞蛋,再看看小叔吃,心裡想:我看你三丫能憋到什麼時候。
三姑掉了幾滴眼淚,估計也確實餓了,就用手拭去美麗臉龐上的淚珠,埋頭吃起面來。
兩個雞蛋一碗麪下肚,三姑臉上就紅潤多了,吃飽了喝足了精神頭也好多了。
三姑喝完最後一點點湯,把碗一放:“娘,我要和他離婚!”
一句話把正在收拾小叔碗的奶奶嚇了一跳,驚愕的回頭看着三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