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武判把判臺搬正,又給他拍了拍衣袍,張之維悻悻站在一旁,再無絲毫造次。
因爲他發現,武判本就黑的臉陰沉如水,拳頭都攥緊了,再惹到他,只怕得以儆效尤了。
武判深深看了一眼,見他還算識趣,冷哼一聲,看在天蓬元帥護體的份上,就不追究了,重新坐回紅銅四腳判臺上,繼續開始主持考覈。
張之維也不是那種喜歡沒事找事的顯眼包,接下來便沒有其他動作,只是靜靜站在酆都城門下,一邊看着鍾馗爲其他人加授法職,一邊感受自身狀況。
三魂中的天魂被大刀闊斧的改造了一番,要說一點感受沒有,那自然是不可能。
以往,天魂虛無縹緲,只是一團炁形狀的魂光,漂浮在人的頭頂,若靜功修爲不高,是感受不到它的,更別說運用它。
就連最終靜功的術士一道,除開專修命理的術士外,其他像修奇門遁甲的術士,也只是在用內景占卜時,會淺淺的用到它一下。
雖說張之維學過奇技“通幽”,對天魂還是有一點把握,但沒有修行過逆天改命的命理一道,這個把握實在不深,對天魂的運用極少。
但在被授神將之後,以往有些虛無縹緲的天賦,像是一下落到了實處,從無形變成了有形。
他只要閉上眼冥想片刻,便能看到自己頭頂三尺處,立着一尊四頭八臂的威嚴神明,神明垂落下道道雷與火,將他好無死角的籠罩。
這一幕雖然肉眼難見,但只要他遭到襲擊,這些東西便能顯化出來,防禦自身,但也僅此而已,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天魂像趙汝澮那般攻擊。
對此,張之維倒也不覺得意外,剛開始修行金光咒,還無法如臂使指的時候,要想運行金光,還得唸誦金光咒的咒語了。
這護身神將同理,要想役使它,非得唸咒不可,張御山,趙汝澮施展神將的時候,也都念誦過相應的咒語。
役使無面大將軍需要念無面神咒,役使天蓬元帥,自然得唸誦天蓬神咒,至於這天蓬神咒該怎麼念……
張之維不會,天蓬元帥也沒給他說。
衆所周知,玄門在術與法的傳承問題上,極其的嚴格,一門完整的術法神通,往往會分成好幾個部分,分而授之。
這樣做有一個好處,那就是道門神通不易外傳,就算流傳出去,也只有部分,無法進階,想要更進一步,要麼專修其他,要麼拜入道門,也算變相吸引人才吧。
但壞處是,很多術法都是一脈單傳,一旦出了點差池,傳承就斷了,或者不全,像三魔派就是老一輩尚且來不及教完全部傳承,就在戰亂中身死,導致三魔派這個以斬三尸爲目標的玄門,竟沒把如何斬三尸這個最重要的部分傳承下來,苦了後來的屍魔塗君房。
而劇情裡,碧遊村的那個小丫頭劉五魁,或許就是沒有五方揭諦的役使神咒,所以只能用它護身,不能控制它殺敵,五方揭諦是佛教護法,她想要更好的運用護身神明,可能得去法相宗尋找答案。
事關傳承,這是個很麻煩的事,即便她加入了公司也是一樣。
不過,張之維要想弄到這役使天蓬元帥的天蓬神咒,那還是相當簡單的,只需要知會一聲道藏殿的張異師叔便可。
這便是大派弟子,背後有人的安全感,你只管努力,其他的交給宗門。
在仔細凝視了一會兒護身神將之後,張之維又查看了一下自身的十萬天兵,說是十萬天兵,但準確來講,應該是十萬兵度的道炁。
這些道炁匯聚在他的地魂上,就在他的腳下,何爲人,頂天立地便是人,頭頂天魂,腳踏地魂,命魂住身。
尋常人的地魂,只是一團炁狀的魂光,默默守護着命魂不受邪祟侵擾。
但張之維的地魂卻尤爲的壯觀,雖然也是炁狀,卻能隱約看到,炁裡劍戟成林,彷彿有無數雷兵呼嘯而過,雷霆之炁主殺伐,升騰而出不自覺的對周圍造成了影響。
旁邊有幾個罰惡司的判官,只是稍稍靠近了他一點,身軀就好似觸電般抖了起來。
它們看了看張之維,又看了看穩坐判臺的武判,原地抖了片刻,還是退回到了酆都城中,遙遙看向這裡。
見此情形,張之維也歪頭朝酆都城看去。
他還不知道這裡面什麼情況呢,有些好奇。
但這個舉動,嚇的幾個判官又往裡縮了縮。
“啪!”
武判一拍驚堂木,銅鈴般的眼睛橫着他,大聲喝道:
“兀那小輩,給本判閃一邊去,若再搗亂,耽誤了儀式,本判非治你不可!”
張之維:“…………”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哪裡搗亂,桌子不是給扶起來了嗎……張之維心裡吐槽。
但看了眼腳下,他旋即就想明白了緣由,雷部的道炁,對陰魂邪祟最有殺傷力,無怪那些罰惡司的判官如此。
不過對此,他也沒太好辦法,這十萬兵度的雷部道炁就在他腳下,再怎麼收斂,也不能憑空給變沒了。
“得令嘞得令嘞,那我走!”
張之維也不惱,先前他都把武判桌的子給掀了,武判都沒惱,他惱什麼?
乖乖退至衆人身後。
衆人齊齊看向他,皆一臉複雜,事情到了現在,他們總覺得武判對張之維的態度有點怪。
先去善惡審判時,說一不二,揮手便把不過關者叉出去上刀山下油鍋的武判哪去了?
都掀你桌了,伱不把他摁到油鍋裡清醒一下?!
之前油鍋取匙那關,衆人都下了一次油鍋,唯獨張之維沒下去,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們非常想把張之維放進去炸一下。
張之維退到人羣邊緣,見衆人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有些詫異。
自己可沒惹他們!
嗯哼……把他們震飛出去,震到河裡不算,那是無心之過……
一念至此,張之維有些心虛的挪開目光,便看到師叔張御山仰躺在河對岸不省人事。
張之維:“…………”
先前忘川河上波濤洶涌,又有趙汝澮搗亂,他全然沒注意身後情況,見師叔莫名昏迷,便又撐着木筏渡河,去查看情況。
忘川河邊,張御山仰躺在那裡,衣袍不整,頭髮散亂,額頭上鼓起一個大包,包上還有一個紅印子,像是一個巨大印戳的一角。
張之維看了看張御山,又看了看白玉宮,心裡吐槽,奔雷手這個名號果然不吉利啊。
而在張御山的不遠處,正和葛溫魏文章聊天的白玉宮見到張之維渡河而來,對着葛溫魏文章點了點頭,便朝張之維走過來,邊走邊說:
“恭喜之維小道友,成爲九天金闕上卿廉訪使知驅邪院事,授得十萬天兵,天蓬元帥!”
說罷,指了指張御山,解釋道:“御山道兄實力極強,實在是不能留手,全力施爲之下,下手重了點!”
張之維盯了眼張御山頭頂的大包,道:
“我師叔頭角崢嶸,法職之爭本就是各憑本事,只要堂堂正正就好!”白玉宮順着張之維的目光,也盯了一眼張御山頭頂的大包,嘴角一撇,點頭道:
“御山道兄確實是頭角崢嶸!”
葛溫和魏文章順着兩人的目光,也盯向了張御山頭頂的大包,愣了一下,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笑意。
這一幕,張之維沒有看到,他正和白玉宮談話。
“前輩曾參加過與八國鬼佬的大戰?”張之維看了眼白玉宮身後的鬼影說道。
白玉宮說道:“那都是一二十年前的事了,很多人都參加過,你們天師府現在負責正一觀的易潛,當年便喬裝打扮,在各地開設拳壇,教人練炁,對抗鬼佬,貧道和他曾並肩作戰過一段時間,算是過命的交情吧,能來領北極驅邪院的法職,也算是託了他的福!”
張之維恍然:“原來前輩和易潛師叔關係相熟,對了,前輩,我觀你身份鬼影之中,鬼佬佔一多半,他們的手段如何?”
白玉宮沉吟片刻道:“先天異人暫且不提,國內外都一樣,但鬼佬們也有很強大的異人勢力,其中最大的一股是上帝教。”
“這是個很大的教派,有好幾個分支,歷史非常悠久,每個分支手段法器什麼的都不缺,而且人非常多,信衆也非常多。”
“他們非常強勢,一言不合就要制裁你,遇到他們,需要謹慎,遠不是什麼神道教之流能比!”
“洪楊之亂的背後,除開我們自身的原因外,也有上帝教的插手,這事發生的時候,貧道還未出生,一知半解,撲朔迷離,不說也罷。”
“除開這個宗教之外,再就是鬼佬那邊魔法學院,一共有七所,分佈在各地,七所之中又有很多分校。”
“這些學校所授傳承也有區別,總之實力不小,不過,他們也喜歡窩裡鬥,所以威脅程度遠小於上帝教……”
介紹了一會兒,白玉宮做出總結:
“反正國外異人勢力多如過江之鯽,但其中成氣候的卻是不多,據說還有個什麼異人之島,一島全是異人,不過貧道未曾與他們交過手,也不清楚!”
異人之島,一島全是異人……這應該就是納森島了,至於上帝教……自不必多說,穩坐世界第一大教,倒是七所魔法學院……張之維想起劇情裡羅天大醮上驚鴻一瞥的那個“鄧布利多”和“斯內普”。
白玉宮繼續道:“八國鬼佬裡面,各種能力莫測的異人都有,當然,最主要的是他們還混跡在裝備精良火器的軍隊中,所以哪怕咱們異人界出了大力,但有前朝在背後捅刀子,獨木難支,最後失敗的很乾脆,死了很多好手!”
說到這,他嘆了口氣:“那時候,異人江湖可比現在熱鬧多了,但現在都是棺材板了!”
“真是可恨可惡!”
張之維說道,對付鬼佬卻被前朝這個自己人補刀,這確實很意難平。
歷經洪楊之亂,又和八國鬼佬大戰,神州異人勢力,可以說是幾近崩潰邊緣,這纔在面對東瀛異人的時候如此艱難。
“確實可恨,那一戰,我們小看了火器的威力,很慘烈!”
白玉宮深呼吸一口氣:“我年輕的時候,總覺得自己一身本領,定要保家衛國,攘除奸兇,但所有人都在說火器難擋,我們老了,時代變了!”
白玉宮擰了擰脖子,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時代變了,可老子沒變!”
張之維沉默以對,這牛鼻很合他心意。
白玉宮看向張之維,皺眉道:“爲什麼不說話!”
張之維頓了頓,來了一句:“俺也一樣!”
白玉宮一愣,旋即大笑道:“我一看你小子,就知道你和我合得來!”
“您剛看我時,可是生性的很吶!”張之維笑道。
“老江湖也有看走眼的時候!”白玉宮笑道。
“對了,前輩!”
張之維指了指白玉宮身後的鬼影,白玉宮沒渡河,這些鬼影還一直站在他的身後,道:
“你都說了,上帝教強勢,這些若暴露出去,只怕給神霄派惹大麻煩啊!”
白玉宮說道:“你那裡也好不到那裡去,這事還有些不好處理,若是些外人,到好辦,但都是自己人,難辦!”
“難辦該怎麼辦?”張之維問。
“不辦唄,天塌下來有高個兒頂着,這事就讓天師去考慮吧!”白玉宮擺了擺手說道。
“您倒是甩的一手好鍋啊!”張之維道。
“這話什麼意思?”
…………
…………
而在張之維與白玉宮談話的期間,授法職儀式也在繼續,不同於張之維的墨跡,他們的儀式都很快,即便令箭一下達,便已完成。
期間,也有初授法職的道士,得了不弱的護身神將,但有張之維的天蓬元帥珠玉在前,後面的神將就顯得很普通了。
人羣中,鄭子布也加授完了,從天樞院的九品法職,提升到了天樞院正八品法職,右領兵執法真官主管天樞院事。
這本是個值得欣喜若狂的事,但一想到張之維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就已是三品大員,又是北極驅邪院第一護法元帥護體,他這個八品芝麻官就有些笑不出來。
自己一定要努力啊,雖然性命修爲,仙官法職,天兵神將比不過,但定要在符籙一道超過他才行……鄭子布心裡暗道。
…………
…………
要授法職的人遠少於授籙的人,再加上又淘汰了一部分,所以考覈沒持續太久,隨着最後一個道士加授完成,仙官法職的考覈也結束了。
只見鍾馗豁然起身,狠狠瞪了一眼張之維,大袖一揮,頭也不回走進酆都城。
隨着鍾馗的消失,天地間像是颳起了狂風,飛沙接天連地,蒼茫一片,周圍的一切,竟然都在飄忽模糊,宛如在遠去。
隨後,張之維聽到了那熟悉的誦經聲,看到了身前手劍做法的傳度師張異。
他們回到了授籙院,正盤坐在法壇上。
張之維一把扯掉腦門上貼的符,低聲道:
“師叔,大事不好了,濱城的事被武判那個大嘴巴給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