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普城
民國十四年,五月。
相比於時局動盪,剛剛停下戰火的北方,南方的浙閩粵一帶稍顯太平,但也只是稍顯而已。
隨着直奉大戰的結束,直系倒臺,奉系登場,北洋軍閥此時格局已經明朗,天下人都知道接下來這中央是由奉系一派的軍閥說了算。而在這場軍閥大戰中,皖系一派的軍閥倒是穩坐釣魚臺,開始接收落敗的直系一派一些地盤,插上自己的旗幟。
而這新官上任,自然要燒三把火。
只是在這民國亂世,無論是哪個派系的軍閥上任,燒的那三把火都是對着勞苦大衆,三把火燒的還千篇一律。
無非就是師爺說的那套,拉攏豪紳,巧立名目,繳稅捐款。
錢到賬後,豪紳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成,七成是豪紳的。
當然,其中也不缺乏一些軍閥,錢我要,威我也要立。而從古至今,殺人立威一直都是最簡單直接的方式。
三言兩語間,這幫畜生就將女老師白靈和這些學生的命運定下。
也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過也是,一人之下世界的民國,跟他所在那個世界本質沒啥區別。無非就是多出了異人這個元素還有證實了外星文明真的存在罷了,但這些對於歷史影響不大,也不需要刻意去關注,沒意義。
很不幸的是,一座在後世沒有太多紀錄,名爲石頭城的縣城,就成了皖系一派的軍閥之一,曹瑛殺人立威的舞臺。
沒辦法,當他們在老師的掩護下逃出縣城時,看到那些倒在兵痞槍口下的街坊鄰居,這些孩子就已經知道,石頭城,他們的家鄉已經回不去了,親人,也見不到了。
“喂!打劫,交錢!坐好!”
這種宛如武俠小說和電影裡的動作效果,讓王一突然想到,如果一人之下的世界觀也有金庸的作品,想來就是這位老頭在年輕時親眼見過這些異人之間的交手,並將其當做素材,寫進自己的作品了。
這一類非玄門呢,傳承下來的手段衆多,有像唐門這樣專門培育刺客,殺手的,也有像燕武堂這類,朝着大俠,軍中高手方向培養。眼前這個正在戲耍一羣劫匪的漢子,顯然就是一個練外家功夫的異人,而這類異人的武藝跟這種只會幾招莊稼把式,仗着人多勢衆,手裡拿着傢伙和一口惡氣打劫的劫匪對比,完全就是大人暴打三歲小孩。
白靈望着這些安靜吃麪的孩子,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她自己也不知道未來還能不能好了。
話語間,這幫劫匪的頭目也將目光投向被女老師白靈護在身後的一衆小孩,一幫劫匪,就這樣拿着刀,用目光打量着女老師白靈和這些孩子,不一會兒,就露出令人厭惡的笑臉。
在窗邊被額外照顧,坐着的王一聽這些畜生的話語,也是微微搖頭。
依稀的火光中,王一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在明滅不定的火光中不知是笑是哭。而在王一攤開的手掌上,十個銅板無風自動懸浮了起來,隨着王一的話音落下,懸浮在他手掌上的十枚銅板就化作流光,在這些玩意還沒有反應過來之際,就已經洞穿了他們的腦門,帶着點點血跡,連同他們藏在身上的幾枚銀元,數十枚銅板一同落入王一手中。
黑暗中,沒有人回答這個劫匪頭目的問題,在這民國年間的夜晚,夜盲症依舊普及,而在這種山路,即使沒有夜盲症,打着火把也只能看清自己前方三四米的地方。聽着黑暗中這個聲音,這些傢伙都緊張起來,尤其是聽到那所謂的取死之道,他們自己哪還不清楚碰上索命的狠人了。
只是他們過於高估了自己和對手之間的差距。
“結你媽的賬!”
幾次巧合之後,男人也沒了繼續戲耍這些劫匪的興趣。
而非玄門呢,指的就是蜀中唐門這類專業殺手,傳承之久的流派了。
“老子本來就不指望這些窮鬼有油水,就是衝着這家店來的。”
窗邊,王一不着痕跡看了女教師白靈還有她那些學生坐的那一桌,再撇過頭,看着那個吃飽喝足就趴在桌上睡大覺的漢子,腦子裡也大概回憶起了一些東西。
剛纔他們暴起打劫,自然是注意到這個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傢伙,但他們沒有選擇叫醒讓他交錢。無他,就是這個傢伙看起來太壯實了,一看就是不好惹的那種。他們求財不求命,白靈和這些學生只是意外收穫,犯不着在這小破酒家裡鬧出點什麼意外。 可當呼嚕聲傳來,他們這些當悍匪的,也得尊重一下自己職業不是。
這年頭,槍比刀好使,只是這窮鄉僻壤的,刀也能解決問題。
劫匪們循聲望去,就看到在王一後面的桌子上,留着絡腮鬍,不修邊幅,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大漢在那打呼,剛好在他們大聲密謀要將女老師白靈和一衆孩子賣掉的時候。這幫劫匪也是互相看了一眼,搞不清楚情況。
就這麼一會的功夫,這些在店裡吃飯的行人和老闆,他們這一天的辛苦錢也被一一奪走。哪怕是王一,也沒有第一時間想着出風頭,將自己的行囊解開,把一個小袋子裝着銅板也遞給了這些劫匪。
“來了,大爺,是要結賬嗎?”店小二心裡暗暗叫苦,他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所以抱着僥倖心理上前問話,“一共是十個銅板。”
賞了他們一頓十天半月都沒法動手的拳腳後,這才把他們扔了出去。
“老大,這樣回去我們怎麼跟王頭領交代啊!”
“一,二,三···十,正好十個,你們也正好十個,就當做你們的上路錢了。”
只有王一坐在那裡,看着這個漢子的表演。
這傢伙的身形讓此刻手裡拿着真傢伙的一衆劫匪都有點犯怵,別真碰上硬茬子了。
隨着一輪舒展筋骨的拳腳表演結束,這個漢子纔回過身,看着被剛纔這突然發生的一幕驚呆的其他劫匪。但這時候氣氛都到這了,不打起來也說不過去啊。
“殺!”
劫匪頭目一個眼色,就有小弟提着刀走到這個漢子旁邊,一刀背狠狠拍在桌上,將這個漢子從熟睡中驚醒。
一聲怒罵,暴起,對着店小二肚子就是一腳,將其踹的往後倒退,而在另一桌坐着的小弟也是機靈,接過自家老大踹來的店小二,就朝着店門外甩去。這一腳和這一摔要是摔實了,沒個十天半個月,店小二是下不來牀了。
這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大俠也從兜裡甩出六個銅板,支付了自己的飯錢後,就繼續蒙着眼,騎着大馬離開。女老師白靈也帶着學生朝普城的方向繼續前進,而王一,則是將小錢袋放回兜裡,看了一眼劫匪離去的方向,悄然消失在店門口。
——
是夜,距離普城十五里處的山路,白天被打跑的劫匪正互相攙扶,彼此之間唉聲嘆氣,步伐踉蹌。
劫匪人多勢衆,一個個都是滿臉橫肉,手拿傢伙。
“老大,都在這了,除了這家店還有賺點,剩下都是窮鬼,沒啥油水。”
聽着這些畜生劫匪的大聲密謀,女老師白靈面如死灰,那些同樣被打劫的行人,對着這個接下來即將遭遇厄運的女子,還有她身下護着的孩童,也投去麻木,同情的目光。
這類就是明確告訴你,我們門裡的手段只能讓伱當個人間萬人敵,想成仙啊,去別家看看。
而且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金庸這老頭年輕時家族也是江南一帶的高門大戶,只是屁股坐不太正,早早就潤去了外面,有才無德,大體如此。
所謂玄門,就是指龍虎山,全真,上清,武當和少林這類佛道祖地,他們的道統傳承之久,開山祖師都是在當時的異人圈見證中飛昇成仙的大佬。簡單而言,能夠拜入這些玄門門下,按照祖師爺傳下來的東西修行,是有機會能成仙的,只是這個機會屬不屬於自己,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惡意搶劫,蓄意姦淫,拐賣婦女兒童,知錯不改,屢次再犯,各位,你們已經有取死之道了。”
悶雷般的呼嚕聲傳來,打斷了這幫劫匪的笑聲,也讓酒店內被打劫的氣氛變得有那麼幾分滑稽。
“多謝大俠饒命,多謝大俠饒命。”
就在這時,在他們前方,一個聲音傳來。
‘看樣子危城拍的還是太保守了啊,這年頭的劫匪,哪會只求財不求命的呢。不過這樣也好,下起手來我也不用有啥負擔,就是輪不輪得到我出手。’
只是逃到快要接近普城的時候,白靈這個大人還扛得住,她的學生早已飢腸轆轆,不得已,只能帶着學生們進入在官道旁邊開着的酒家,用自己身上僅剩的一個銅板,在老闆和店小二的善心下,給她和學生們上了一碗超大份的肉面。
不識趣的劫匪看着此刻這個漢子半睡半醒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就是一通大喊。看着這一幕,王一也是啼笑皆非,這個倒黴蛋顯然不知道把一個有起牀氣的異人叫醒是什麼後果,尤其還是這種以橫練肉身功夫起家的異人。
“不用擔心,王頭領接了普城那邊那個劉老闆的活,現在不在山上,咱們這次打秋風沒打着,回去修整個十天半月再出來撈就是了,怕啥。只是下次咱們招子得放亮點,尤其是你,別跟個傻子一樣見人就喊打劫!”
對於他們這些刀口舔血的江湖悍匪而言,眼力勁是必須要會的。
他的拳腳雖重,但力度卻控制的極好,傷而不死,無非就是讓這個倒黴蛋一段時間見不了人罷了。只是這手段,太仁慈了點,難怪會被自家師兄罵。
“打劫!不想有事的,就乖乖的,把身上值錢的東西留下吧。”
爲了逃離軍閥曹瑛的殺戮,私塾女教師白靈帶着被她保護,逃出石頭城的學生,前往數十里外的普城,投奔開牛肉麪館的表哥鐵牛。
“老大,那邊怎麼辦?就一個女人和一堆小孩,看起來像是逃難的,跑的也匆忙,啥油水都沒有。”
就在王一坐看接下來會發生的故事時,在這位女老師帶着學生進來之前,就已經進入酒家落座,一看就是不是好人的江湖混子頭目就開口了。
“呵,看樣子今天這單生意還是有賺頭嘛,女的水靈,這幾個小孩也算健康,女的咱們兄弟爽完之後,連着小孩一同賣到窯子那邊,還能給咱們賺個好價錢,哈哈。”
而其他的手下也在店小二被甩出門外的第一時間起身,手拿着傢伙,將店門窗戶鎖住,一時間,酒店內慌作一團,而這位老大這纔開始發話。
聞言,這個被叫醒的漢子只是扭頭看了這個劫匪一眼,接着就是一巴掌甩在這傢伙的臉上,直接將這個劫匪拍倒在地,然後就是蹲下身,一拳接着一拳,拳頭跟肉體碰撞的沉悶聲,讓酒家內的一干人等都看呆了。
“誰在那裡裝神弄鬼!”
有了吃,這些學生也暫時止住了哭聲,專心對付自己的五臟廟,他們也懂事給自己老師勻了一小碗。
當這個漢子站起時,在漢子旁邊的這個劫匪才清晰意識到漢子的高大,整整比自己高出一個肩膀。
看着自己等人死裡逃生,這些劫匪哪還顧得及手裡的傢伙,趕緊千恩萬謝,互相攙扶的逃離。
“是是是,老大,我知道了。”
一場有驚無險的鬧劇就這樣落下帷幕,被劫匪搶走的錢物歸原主,店裡也沒有什麼東西被打砸,就連那個被踹了一腳,甩出店外的店小二,身上也是一點傷都沒有。他自然是一點傷都沒有,因爲從一開始,王一就在暗中觀察着,在那個劫匪頭目暴起傷人之時,就暗中調動真炁,幫店小二卸去了身上的力道。
王一心裡這樣想着,然後就目光投向在自己身後,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似乎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的漢子身上。
“小二!”
酒家內,王一看着這個男人把這羣劫匪當小孩耍,那戲弄劫匪的樣子,將一旁那個女老師白靈護在身後的一衆學生逗得哈哈大笑,他則是雙手交叉抱胸,暗中調動着人體磁場,一個無形無質的力場頓時籠罩了整個酒家。
顯然,這批劫匪是慣犯,這一套流程早已用過了多次,嫺熟的不能再嫺熟了。
每次這個男人要拿這些劫匪跟桌椅板凳來個親密接觸時,這些桌椅板凳就總是很巧合被一股力道推開,讓這些劫匪只能跟地板親密接觸。
一聲殺爲自己壯膽,手裡拿着傢伙的劫匪就這樣朝着手無寸鐵的對手羣起而攻之。
一人之下的世界觀裡,異人流派大體分爲兩類,玄門與非玄門。
“哼,你還算老實,老實坐着,我們一向求財不求命。”
“難怪都說資本的原始積累都是充滿血腥的,老馬確實沒說錯啊。”銅板在空中甩了甩,將沾上的血跡甩掉,王一這纔看向普城的方向,“那該去見識下這個正宗的狗軍閥了,應該趕得上。”
王一說着只有自己能聽懂的話語,這才朝着普城的方向前進。
至於這些被自己暴屍荒野的劫匪,不好意思,對於這種畜生,他一向是管殺不管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