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的廿娘終於在這年的第一場驚雷打響之際,出現在廿四樓的門口。撐着一把青紙傘,廿娘提了裙裾,款款而來,不似旁人的慌亂小心。她就那麼淡定從容的從層層雨幕中走了過來。因爲面上附着輕紗,旁人也看不出她臉上的表情。
這時候,孟恆陪着驚蟄剛上跑到了臺階上。
孟恆開始跺腳,去掉腳上的淤泥。驚蟄也開始理理裙子,這雨下的又大又急,免不了濺溼衣裳,偏生孟恆之前一時匆忙,傘倒是帶了好幾把,可偏偏有一把壞了。驚蟄只好讓其他的幾個女孩子撐着傘走了,本來計劃着在那裡等上一等,待雨小些再回來的。偏生這雨越下越大,根本沒有小下來的意向!
如此,二人只得共打一把傘回來。
驚蟄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除了羣角,其他地方都還無礙,反觀一旁的孟恆,驚蟄不由“撲哧——”一笑。
“真是個呆子,這麼大的雨,你逞什麼能呢,現在好了,身上都溼了。”
孟恆笑着收好傘:“我是堂堂的男子漢,身子硬朗着不怕,倒是你,每兩天便有一場戲的,這可大意不得。”
就在這個時候,廿娘回來了。
雨勢實在太大,所以兩人都沒有聽見聲響。
驚蟄只道是左右無人,便也伸手幫孟恆拍拍身上的一路跑來不小心掛到的一些髒東西。
廿娘便出聲了。
“驚蟄?”
驚蟄幫忙拍東西的手驀地抖了一抖,雖然動作很小,但還是被一直注意着驚蟄的一舉一動的孟恆發現了。
孟恆擡起頭來,便看見一襲紫衣穿過層層昏天幕雨向這裡走來。
驚蟄微微欠身:“廿娘。”
孟恆一愣。
在廿四樓裡待了這麼久,也沒有見着誰對誰行過這麼正經的禮數,心下有些詫異,當下自然也不敢怠慢,規規矩矩的也喚上一聲“廿娘。”
廿娘步上臺階來,緩緩的收了傘,看了看驚蟄,又看看一旁的孟恆。
“他是什麼人?”
驚蟄立時解釋了。
廿娘冷冷一哼:“我們廿四樓裡不收男丁。”
驚蟄忙道:“驚蟄知道,我也請教了十三娘,十三娘吩咐他去做管先生的謄錄先生,順便幫管先生處理一些日常的瑣事。”
廿娘又道:“我看你們兩個倒是走的挺近?”
驚蟄道:“孟恆初來乍到,因爲是我把他引到樓裡的,平日裡只是稍稍走得近些。”
廿娘這時方收了之前冷冷的語氣。
“都起來吧。”
兩個人這才停了方纔所施的那個禮。
孟恆心下不由暗暗的提了神。
看樣子這個廿四樓的當家老闆不是個好相處的人,平日裡要多加留神注意些纔好。
兩個人跟在廿孃的身後進了廿四樓,大氣也都不敢出一個。
走了一陣,廿娘不由笑出聲來。
“怎麼,平日裡挺機靈的一個人,今兒怎麼這般畏手畏腳的?”
驚蟄擠出個笑臉:“這不是看着廿娘回來,太過高興了麼?就是平日裡太淘了一點,所以今天就乖乖的,這樣廿娘也會高興些。”
“少找些這樣的理由來糊弄我,我知道你打的什麼心思。不過,我的規矩你也知道,無憑無據的,我自然不會把你怎樣,還是說,你是心裡有鬼,所以一見着我便被嚇着了?”
驚蟄連連搖頭。
一旁的孟恆聽得一愣一愣的,偏生又不敢問出來。畢竟剛纔那一番“大禮”,孟恆此刻都還心有餘悸呢。
孟恆也曾問驚蟄。
“廿娘是個怎樣的人?”
驚蟄的回答是:“可親可敬,是一個很好的大姐姐,平日裡很爲我們着想的。”
可是此刻見着的這個廿娘,哪裡像是個可親可敬的大姐姐?
倒像是人家欠了她十萬八萬銀子似地,說個話也是藏頭露尾的,竟弄些玄虛。
廿娘讓驚蟄到她房裡去說說話,孟恆一面爲驚蟄捏一把汗,一面不由跑回管先生所在的洙苑。
管先生正在一筆一劃的在紙上提着什麼東西,一見着孟恆進來,趕緊將東西移到桌子下面,輕咳了一聲。
“慌慌張張的,像個什麼事。”
管先生整整衣冠。
“廿娘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你知道爲什麼她一回來就一臉冰冷的把驚蟄叫到房裡去了麼?”
管先生整理衣冠的手一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誰會來了?”
“廿娘!”
管先生的手哆哆嗦嗦的抖了兩抖。
“完了完了,我不知道廿娘爲什麼一回來就找驚蟄,不過我敢肯定的是,下一個就是我了。”
說話間又摸出方纔藏到桌子底下的那張紙,開始繼續勾畫起來。
孟恆的心此刻好像被綁了個秤砣一般。
“真這麼嚇人?”
沒有人回答他。
孟恆也有些哆哆嗦嗦的感覺了。
驚蟄會被她怎麼樣?驚蟄出來後會怎麼樣?驚蟄之後會對自己怎麼樣?
恍恍惚惚的孟恆晃晃悠悠的下了樓,拐着拐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幹什麼,就這樣滿院子的瞎轉悠。
白露見到孟恆,不由有些納悶。
這小子以前見者自己總是避得老遠,這兩日怎麼總能碰見他?
又見他神思恍惚的,白露有些好奇,畢竟自己也不像一開始那樣牴觸他了,橫豎以後都在一個屋檐下,自己也還很是通情達理的。
白露拍了拍孟恆的後背。
孟恆霎時嚇得一聲大叫,白露被嚇了一大跳。
“你幹什麼呢!”
孟恆晃過神來,連忙賠禮道歉。
“我不是有心的,就是方纔走了神,被你一怕,有些嚇到了。”
“好好的走路你也能走神?出什麼事了你?”
孟恆搖搖頭:“出事的不是我,是驚蟄。”
“驚蟄?”
孟恆霎時苦了臉:“你們樓主回來了,一回來就吧驚蟄叫進了屋裡,看她的臉色,好像很不高興。”
“你是說——廿娘回來了?”
好吧,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沒道理啊,我們這一班的女孩子,樓主最疼的就是驚蟄了。”白露頗爲奇怪。“別是你看錯了吧。廿娘總是用輕紗遮着臉,你如何看清她的臉色?”
孟恆癟癟嘴:“這不用看,從她的語氣也能聽得出來,更何況你看她的一雙眼睛,冷冰冰的,明顯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