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途浪子著
是夜,殷記珠寶閣後院,燈火通明。
那小巧的花園之內此刻正擺着一桌肉香四溢宴席,宴席上的各類蜀地佳餚一有盡有,蜀中自古皆食辣,滿桌的菜餚均是辣味飄香,聞之則藿,麻辣肘子、麻辣田螺、麻辣雞司、菜根排骨等等一系列西蜀名菜擺了滿滿一桌。(此辣非彼辣,乃是中國本土西南地區本土所產的小米辣,並非美洲進口辣椒。)
時而丫鬟穿梭其中,不斷的增添着新的菜品和鮮美的蔘湯,整個桌面菜品都堆積成了三層。而參加那這場宴席的只有金羿、齊蕙兒和殷嘯天三人,人菜比例極不協調。
今晚殷嘯天心情舒暢,多年沉痾已經治癒,自己雙腿也有了感覺,甚至可以輕微的收縮,雖說現在那撕心裂肺的疼痛還沒有徹底消失,但至少自己復原有望,他更是第一次在他家僕人面前展示了自己的超強的飲食戰鬥力,不斷的給金羿與齊蕙兒夾菜,滿臉的傻笑。
至於那出自道門的金羿和齊蕙兒也是盡情的吃着這些蜀山之中沒有的佳餚,雖說遠遠沒有蜀山裡面的東西那麼靈氣十足,但那麻辣味道中卻夾雜着不一樣的體驗,就連那蜀山小公主齊蕙兒也是放開淑女的形象,大吃大喝起來,這會她左手正拿着一塊雞腿,右手夾着一塊排骨往嘴中塞,滑稽至極,惹的那站立一旁邊的秦掌櫃與一干丫頭暗暗好笑。
自從白天那客廳被那殷嘯天一陣薰陶之後,專程派人清洗了一番,這晚宴卻是的確不能在那裡擺了,選來選去還是選中了這小花園之內,正所謂:
花前月下,美食當前,把酒言歡,人生如此,何其快哉?
是夜,三人暢談良久,賞花觀月,金羿兩人對這殷嘯天的瞭解又增深了許多。
原來殷嘯天年方四十四歲,是那當朝吏部尚書,凌煙閣二十四將之一的殷開山的侄子,擁有一身顯赫的身世,加之其人善於經商,短短二十年間,便把着殷記經營成了全國各大城市都有分號的連鎖珠寶閣。
這次他也是剛好湊巧到這益州,誰知機緣巧合之下,竟然遇到金羿還治好了自己的天殘沉痾,怎能讓他不高興。齊蕙兒甩動甩那手腕上的那名夥計給她買回來貝殼手鍊,打個飽嗝,拍了拍胸口。
“太好吃了,我以前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動作有點誇張地用繡帕擦去那滿嘴的油膩。
“呵呵,這益州地方,好吃的多着啦?你們明天到街上去逛逛就知道了,時間不早了,秦安,你帶兩位客人去東廂客房休息去,兩位愚兄累了,先行告退。”
擔架在四名家丁的擡起之後,消失在蒙朧的夜色之中,金羿與齊蕙兒兩人也跟隨秦安掌櫃去東廂歇息去了,留下那杯盤狼藉的大圓桌,獨自伴着那一輪彎彎的月亮。
翌日清晨,東廂一號房的房門‘咚咚’的響起。
“金羿,起來了,你不是說過要陪我逛益州城的嗎?怎麼還沒起牀啊!”齊蕙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金羿極其不情願的睜開雙眼,看了看那紗窗之外的濛濛薄霧,慢如蝸牛一般地穿上衣服,打開了房門,他太瞭解了這屋外的女子了,要是自己不起來給她開門,估計多半一會之後自己就被她給拉起來了,想起來,真是有點悲哀,爲什麼女孩子都喜歡到處去逛啦?女人,有時真是奇怪。
兩人知會了殷嘯天,婉言拒絕了他命家丁隨從的一番好意,從那殷記珠寶閣的前門悄然而出。
薄霧籠罩之下的益州城,是別樣的風格,如含笑一般。
勤勞的人民,爲了各自的生計,早早的便起牀,忙碌着各自手中之活。
“乒乒乓乓”之巧婦拌麪聲,“嘩啦”之豆漿下鍋之聲,“咣咣”之更夫最後的羅聲,交雜一處,繪出了這座城市的春辰笙歌曲。
大街小巷之間,依稀人影穿插,行色匆匆,偶爾側目,見這對少男少女,衣着光鮮,女的精神奕奕,男的哭喪着一張苦瓜臉,兩人漫無目的的閒逛,心中嘀咕,繼續前行。
“金羿。我怎麼感覺你不高興似的,難道你不喜歡陪我嗎?”齊蕙兒用她細弱蚊鳴的聲音問道,生怕被過往的行人聽到,一副小兒女之態。
金羿強打精神,道:“怎麼會啦,陪着你是我金羿三輩子修來福氣,怎麼會不高興,蕙兒你多慮了。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你說啊。”
“只不過蕙兒你這麼早便叫我起來陪你四處閒逛,現在都已經轉了整整四條街了,從東門街,轉到這南口路,你不累嗎?前面有家‘早間茶樓’,我們進去坐會吧,順便吃點這益州美食,休息一會,你看怎樣?”金羿指着那前面那家開門不久的茶樓,率先領路而去。
齊蕙兒昨夜估計是飽餐一頓,整整一夜都未能入睡,自各在牀上翻來覆去,是已今早才如此早起,拉着金羿一起出來散散心情,倒不完全是爲了逛街,是以金羿一提到那休息,這女子自然也是贊成。雖說彼此都是修道之人,並不覺的累,但是天璣一脈弟子的習慣都與常人一般,照樣是一日三餐。
跟隨金羿進了那早間茶樓,這茶樓彷彿在這益州城內甚有名氣,金羿兩人原本以爲自己都是來的早的了,可是一進那店門,纔看見已經有了兩桌閒人在那各自吃着手中的早點,大口品嚐着碗中茶水,每每一飲一口茶便大聲的叫好,回味無窮。
這些人大多是些綠林中人,草莽粗魯之輩,言談舉止率性而爲,滿口髒話,聽的那齊蕙兒更是直皺秀眉,瑤鼻輕簇。
一名老嫗看着金羿兩人踏步進門,便熱情的走了過來,向着金羿兩人道了個福,道:“兩位貴人,歡迎你的光臨,請裡邊坐!”
金羿兩人揀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一來是爲了尋找安靜之地,二來也是考慮到齊蕙兒的感受,那些江湖好漢的率口直言,自己聽了倒也無所謂,只是這蜀山的小公主聽多恐怕就要發彪了吧。
一名年約七旬的老翁,鞠僂這身軀向着金羿與齊蕙兒落座之處顫步行來,左手拿着兩個茶碗,右手提着一壺剛剛沏好的熱茶,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從那破舊的櫃檯走到這十米開外的茶桌前,慢慢地將茶壺與茶碗擺放好後已經有點氣喘吁吁。這是那滿頭白髮的老嫗,也端着兩碟精緻的糕點過來,輕輕的放在金羿那張茶桌之上。
“兩位客官,請慢用,地方破舊,也沒有什麼吃的,委屈兩位了。”那老嫗極是客氣的說,回頭攙扶着那還在喘氣的老翁:“孩子他爹,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出來了,這裡有我打點啦,你回到屋子裡面好好的休息。”
“念清,你一個人忙裡忙外的,這家茶樓在我生病的這一年裡全是你一人打點,每天夜裡都全身脹痛,你以爲我不心疼嗎?”那老翁愛憐的牽了牽那老嫗長滿老繭的手。
“孩子他爹,你又在胡說八道了,你看看我,能跑能跳的,哪裡痛了。”老嫗說罷,還裝模作樣地跑了一下。
“你不要騙我了,你每天夜的痛苦呻吟,你雖然極力壓抑,可是我畢竟還是聽到了。”老翁氣息逐漸平穩,慢慢辯解道。
“這……,你一定是聽成隔壁那隻貓叫去了,肯定聽錯了。”那老嫗還想狡辯。
“別說了,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不要我擔心,我們五十幾年的夫妻你的聲音我都聽不出來,那我還是你的丈夫嗎?”老翁說話顯然有點激動,忍不住一陣猛烈的咳嗽起來,那老嫗急忙幫他捶捶後背。
“老人家,你們都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在這麼起早摸黑的勞作,身子要緊啊。”那正在品茶、吃着糕點的金羿將這兩位老人的對話給聽了個全部,倒不是他有心偷聽別人說話,只是他那身怪異的修爲境界所導致。看了看這破舊還算寬敞的茶樓,除去那尚自還在喝茶的茶客,就只有這對年邁的老年夫婦,一時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這位客官,你說得容易,要是不勞作,不開這家茶館,我們夫婦早就餓死了,哪裡還能苟活至今……”那老嫗彷彿想起什麼傷心事,說到這便不再繼續往下說去。
“這間茶樓也算寬敞,就你們兩人怎麼忙活得過來,也不請個夥計幫幫忙,你們自己的兒女啦,他們就忍心看着你們兩人這樣生活啊。”齊蕙兒也放下手中的糕點,從旁插嘴道,顯然也是對這對老年夫婦的生活有點憤憤不平。
那老嫗聽到齊蕙兒說道兒女時,眼淚如黃河決堤般的唰唰直下,嘴裡更是哽咽之聲響起。那老嫗如此一來,倒弄得齊蕙兒意外至極,怯怯地看了看金羿又看看那老翁。
“小姐,請原諒,我這裡不是沒有請人,以前也曾請過,後來我身患重病,花去了所有家產,到現在這病這還是老樣子。至於家中兒女,老夫一生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在三十年前在於土蕃軍隊做戰時戰死,小兒子在二十年前也是被門閥勢力強行拉往充軍,步了他哥哥的後塵,那年他才十七歲,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的樣子。”老翁淚花滾滾,不斷地用衣襟擦拭着。
金羿心中一顫,戰爭的確是這黎民生存的第一大威脅,看着那老翁,心中滿是同情。齊蕙兒自知自己說錯了話,乖巧的不再言語。
“還好這些年來,我們夫婦憑藉這祖傳的茶樓、微末的手藝,以及這些客官的厚愛,勉強度日。”老翁慢慢道來,金羿剛纔也曾細細的品過這老茶,雖說使用是低等茶葉,可是配合這糕點,醇香爽口,茶水一進腹中,更是有醒神舒心的功效,難怪這破舊的茶樓卻有如此興盛的生意。
“只是進年來,老丈我身患重病,這原本勉強的日子的都已經變的舉步維艱了。還好上官州牧是難得父母好官,要不是有他的隔三叉五的支援,估計我們夫婦早就是一堆黃土。”那老翁一說道那姓上官的州牧,眼中滿是感激。
“他奶奶的,我熊某人一介草莽,曾經也是代罪之身,要不四上官州牧到任,估計我早就是這益州城內的無頭冤魂了。我生平除了敬佩那老一批開國元老,凌霄二十四將外,這年輕一代就要數上官州牧了。”一邊說話一邊拍着同桌的另外一個漢子,大聲講述着那上官州牧的事蹟。
“龜他孫子的,俺早年還在那上官州牧手下做個一段時間的衙役,當年他還只是一個縣令的時候,俺就跟着他一起處理了好多案子,親眼目睹不知道像熊兄那樣的事情。”旁邊一桌的一個精瘦壯年也是不斷的吹噓着那上官州牧。如此兩人一說,那尚自還在品茶的其餘茶客也紛紛加入,頓時這間茶樓炸開了鍋。
“益州之牧,複姓上官,不求富貴榮華,但求黎民平安;益州之牧,複姓上官,秉公執法,巴蜀百姓盡歡。”一羣頑皮的孩童唱着這段童謠從這破舊的茶樓之外,追逐而過,留下片片純真的童音迴響在這茶樓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