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顧榭堯自己不願意娶妻,但是他的生母李氏可不是這麼想的。
李氏與顧榭堯不同,顧榭堯是顧三爺寵溺的小兒子,而李氏卻是一直費盡苦心地鑽營,顧榭堯可以爲了慕容夕黯然傷神到拒絕顧三爺讓他娶妻的要求,而李氏卻不可能任由顧榭堯這麼做。她剛一聽說顧榭堯跟顧三爺之間的那點小口角,立刻就坐不住了。
如果說顧三爺對於慕容夕是帶着點欣賞的,希望能夠讓顧榭堯娶她爲妻,那麼李氏的觀感就全然不同了,她認爲會造成如今顧三爺跟顧榭堯關係僵硬的罪魁禍首就是慕容夕,認爲這個女子就是個狐媚子,否則顧榭堯又怎麼會對她念念不忘?
原本李氏是非常欣喜的,因爲顧榭堯剛剛在比賽當中獲得了優勝,眼看着就要成爲下一任的顧家家主了,誰料到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差點沒把她氣得背過氣去。
李氏覺得不能夠再拖了,否則要是顧榭堯真的爲了慕容夕而跟顧三爺死犟到底,這個家主之位就真的懸了。所以她當天晚上就去找了自己兒子。
李氏此人頗有一點小心機,顧三爺對於顧榭堯的喜愛,不能說沒有她的功勞在內。她爲了讓自己的這個兒子改變心意,也是頗費工夫,並沒有拿自己母親的身份去壓着顧榭堯娶妻,而是採取了迂迴方式。
她給顧榭堯端了碗水果羹去,先不提娶妻的事情,只是帶着點責怪的語氣道:“你這孩子,你爹如今身體那麼差,你竟還惹他生氣。”
顧榭堯當即面露愧疚,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李氏又說:“你明天去給你爹道個歉服個軟,哪有兒子違逆父親的道理。”
若是平時的話,服軟也沒有什麼,但這次情況不一樣,顧榭堯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我…還不想娶妻。”顧榭堯抿了抿嘴,道。
李氏瞪了他一眼:“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成家立業,自古以來都是這樣的。你這樣想,也難怪顧三爺不放心讓你繼承家業。娘這幾日已經給你找過合適的人選,到時候確定了就擇一良日將她娶入門吧。”
不等顧榭堯說話,李氏又嘆了口氣:“唉,娘自己沒有什麼大本事,也不是經商的料,就指望堯兒日後能夠繼承顧家,闖出一番天地來,等到了九泉之下,也可瞑目。”
顧榭堯原本還要拒絕的話被堵在了嗓子眼裡,李氏的期待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令他無言以對,只好默認了這樣的安排。
李氏替他挑選的妻子是富商齊能的女兒齊詩繯,據說容貌身段俱是上佳,而最重要的是,這位女子也是個精於算計之人,對於經商頗爲擅長,比之齊能那幾個兒子,更加遺傳到了他的優良基因。
這個人選,不說是李氏,連顧三爺都非常滿意,他原本就是擔心自己這個小兒子會遭人欺騙,現在有齊詩繯在他身邊幫手,不僅可以避免這些問題,還能夠爲顧榭堯出謀劃策。
但顧三爺有一點奇怪,齊能此人與他也不是沒有交情,他是知道齊能對於這個女兒的寵愛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以這份寵愛還有齊詩繯自身的出衆,齊家多半會選擇招婿而不是讓齊詩繯嫁予顧榭堯。
他不知道的是,這確實不是齊能的本意,而是齊詩繯自己想要嫁給顧榭堯。雖然顧榭堯對於齊詩繯沒有什麼印象,但是實際上,他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當時齊詩繯就將顧榭堯的溫潤笑容深深記在了心中。
所謂少女懷春,不外如是。而如今顧榭堯將要繼承顧家,自然就沒有了入贅的可能性,也是因爲齊詩繯很得齊能的寵愛,纔會促成了這樣一樁婚事。
李氏唯恐半途又生出什麼其他變故,想把這婚事早日操辦了,所以敲定的時間是最近的一個吉日,就在十天之後。
喜事將臨,唯一一個心情低落的人,正是這喜事的主角之一的顧榭堯。
與一個自己並不認識的女子成親,原本其實不是多難接受的事情,這時候大多數的夫妻都是在成親的當夜才知道對方到底長成什麼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在遇見慕容夕之前,顧榭堯也是這麼想的。
不論他內心如何悵然,婚事的準備都是如期進行。
雖然成親的決定下的十分倉促,但是雙方的準備卻並不顯得倉促,都表現出了十分重視,一方是未來的家主,另一邊是家主最寵愛的女兒,自是不可能敷衍以待。
而親事宴請的賓客數目衆多,慕容夕自然也在其中。
雖有顧三爺希望她能做顧榭堯的妻子在前,但這場婚事,慕容夕還是打算一去,無論如何,顧榭堯都算是她的朋友,總得送上祝福。
雖是這麼打算的,慕容夕還是一連消失了幾天,直到成親當日都沒有出現。
而等到當天,在一衆的賓客當中,顧榭堯也沒有找到慕容夕的身影,他既覺得悵然若失,又有些慶幸,畢竟要是慕容夕真的出現,他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失態,或作出什麼不可挽回的舉動。
若只是他自己的話,這麼任性一次也無妨,可還有顧三爺和李氏在他身後看着,更有那位素不相識的齊詩繯齊姑娘,若傳出什麼流言,對於這名無辜女子而言,就純粹是被他給牽連了。
這麼想着,顧榭堯強自按捺住內心的失意,帶上那副翩翩如玉的君子面具,面對所有的來客都表現出十足十的風度。
等到拜堂完畢,顧三爺和李氏均露出的欣慰的笑容,區別是在於,前者是單純的欣慰,而後者則是用這欣慰掩飾自己心中的喜意罷了。
而拜完堂之後,便要送入洞房了,當然,只有齊詩繯能夠先進去,而顧榭堯還得留下來應付來之不盡的賀喜祝酒。
一句句的祝詞引得顧榭堯心中苦意上涌,只得一杯又一杯地將酒水灌入腹中,將那無法明言的情思壓下。
直到他將杯中最後一口酒一飲而盡,再擡起眼時,表情帶上了愕然。
顧榭堯幾乎以爲是自己已經喝醉,所以纔會出現這樣的幻覺,否則又如何能夠解釋那個他心中一直念着的人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面上還帶着盈盈笑意。
“我來的應該還算及時吧,至少趕在了你入洞房之前。”慕容夕道。
顧榭堯深深地看着她,彷彿要把她永遠記在心中,許是因爲飲了酒的關係,他一貫溫和的、即使不笑也帶着點柔和笑意的眼睛,此時彷彿一潭幽深的井水,裡面滿是慕容夕的影子。
“我來討一杯喜酒。”慕容夕攤開手,道。
顧榭堯一言不發,但下人自然不是不會看眼色的,當即有人爲慕容夕端來了酒,慕容夕想要接過去,卻被顧榭堯搶了先。他從下人手上將酒取過,親自遞給了慕容夕。
慕容夕頓了頓,將酒接過,道:“祝你一切順遂。記得好好待她。”說罷,舉杯一飲而盡,而後對顧榭堯示意了一下已經空了的杯底:“珍重。”
言已盡,就不再停留,轉身離開此地。
她背影纖瘦,但並不顯得纖弱,反而非常有力,屬於慕容夕的灑脫都包含在其中,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回過頭。
顧榭堯看着她遠去的背影,眼底的落寞已無法掩蓋。但他終究拉回了自己的理智,沒有在衝動的驅使之下追逐過去,只是緩慢地轉過身,回到了這場言笑晏晏的酒宴之中。
方纔發生的事情便隨風而過,就像是從未存在過。
見到這一幕的人都當做是沒有看見,就連上座的顧三爺和李氏都一如既往,對於這位突然出現的女子置若罔聞,更遑論是其他賓客了。
在一輪敬酒完畢之後,顧榭堯成功脫了身,當然,他的幾個兄長還留在宴上。
而洞房之中,那位名爲齊詩繯的女子已經坐在牀邊,微垂着頭,紅色的蓋頭將她的容顏籠罩在其中。顧榭堯走上前去,將那蓋頭緩緩揭開,一邊揭,一邊有種說不清的失落感,因爲那蓋頭下的面容,永遠都不會是他希望看到的那一張了。
齊詩繯確實是一名非常美貌的女子,尤其是在顧榭堯面前,兩頰飛紅,爲她原本精緻而張揚的容貌增添了幾分女子獨有的羞怯,撩動人心。她擡眼之時,眼中也有着顧榭堯的倒影,與明晃晃的燈火交相輝映,羞怯之中有着落落大方,這樣的眼神非常的熟悉,顧榭堯有些明悟。
齊詩繯猶豫再三,顧榭堯的沉默讓她心裡有點忐忑不安,半晌終究是咬了咬牙,低低地開口道:“夫君。”
這句細弱的呼喚聲對於顧榭堯而言更像是一種宣判,宣判着新的開始,也宣判着告一段落,也許也是永遠的終結。他深吸了一口氣,再面對齊詩繯的時候已經恢復了溫潤如玉的模樣,也正是最令對方心動的面貌。
齊詩繯確實很好,但他這一輩子,都再沒有辦法忘記那個名爲慕容夕的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