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軒轅琛雖然一直沉浸在做父親的喜悅之中,但仍舊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是故,在三天後的早朝上,軒轅琛便提出了重新討伐大越的想法,詢問文武百官的意見。
軒轅琛一身明黃色的龍袍,端坐龍椅之上,周身倒是平添了幾分高不可侵的冷漠與華貴。
而當軒轅琛說出討伐大越的想法之後,原本安靜的朝堂倒是突然喧鬧了起來,軒轅琛看着殿下竊竊私語的衆大臣,倒是有些煩躁,只是道,“衆位大臣若是有何想法,不妨直說!”
此話一出,朝堂便瞬間安靜如初,緊接着便走出一個文官來,“陛下,臣聽說大越新近死了宇文謹,如今,宰相姬安推崇幼子上位,將朝中所有與自己作對的人全部殺盡,想來如今大越朝堂之上,正是百官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新帝繼位,百姓心中自然難安,依微臣看,眼下正是出兵大越的絕佳時機!”
此人話既出口,便立刻引來一片贊同之聲,在他們看來,只怕是沒有比現在出兵,更好的時機了。
軒轅琛曲起食指,一下又一下,漫不經心的敲擊着龍椅,半晌才道,“這次,朕決定御駕親征!”
入夜,慕容夕正在寢殿內鬨着軒轅祺入睡,接着便聽見外面傳來太監刻意壓低的聲音傳來,“參見陛下。”
慕容夕嘴角笑了笑,看着懷中已經合上眼,神色安逸的軒轅祺,卻是將孩子交給了奶媽。
奶媽小心翼翼接過已然安睡的軒轅祺,便彎腰對慕容夕行了個禮,抱着孩子下去了。
軒轅琛走進來,只見慕容夕正坐在桌邊,漫不經心的剝着一隻蜜橘,只是笑着問道,“祺兒呢?”
慕容夕這才擡起頭,看着軒轅琛道,“我聽說,你要御駕親征,親自領着北戟軍討伐大越?!”
聞言,軒轅琛越是愣了愣,仔仔細細的打量着慕容夕的臉色,卻見她嘴角微微抿着,眼裡卻分明掛着淡淡的笑意,一時間,倒是不知道慕容夕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只是如實回答道,“是!”然後便到了慕容夕身邊坐了。
慕容夕遞了半隻蜜橘過來,良久,只是道,“我聽說……姬安做了大越的宰相?”軒轅琛點了點頭。“我倒是沒想到,他竟殺了宇文謹,如今這局勢對我們金國而言倒是有利的很。”
是啊,是有利,姬安,不,或許說是傅祁宴,他是金國的人,這次的討伐,金國或許可能不費一兵一卒便可以將大越納入金國版圖,而軒轅琛的御駕親征則可以說是給了大越軍民一個驚恐的理由。
想到這兒,慕容夕卻是忍不住嘆了口氣,“若是可以,就借這次機會將姬安接回來吧,他也是個……”可憐人。
最後三個字慕容夕沒有忍心說出口,但軒轅琛心裡同樣清楚,只是沉默着點了點頭。
很快,軒轅琛便帶領北戟軍踏上了討伐大越的路程。
當軒轅琛御駕親征的消息傳回大越朝堂的時候,姬安倒是並沒有表現出什麼過多的情緒,只是依舊面無表情的端坐在年幼的大越皇上一旁,看着朝堂下的大臣們個個露出驚恐的表情來,倒是忍不住想笑。
恐怕此時的大越,在聽聞了這個消息之後最淡定的兩人,便是姬安和新帝了。
前者求之不得,後者只是專心致志的玩着手裡的木偶,估計連御駕親征是什麼都不知道,眼見着朝廷的嘈雜聲越來越大,姬安臉上也愈加不耐煩起來,只是站起身道,“既然軒轅琛御駕親征,親自討伐我大越,那我們豈有退縮之意,來人,傳皇上旨意,大越軍民全力抵抗金國來犯。”
說完便自顧自的離開了,只剩下一羣大臣們面面相覷着,然後望着年幼的皇帝止不住的嘆氣。
其實對姬安來說,他恨不得此刻就投降,但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想到這兒,姬安卻是看着面前的景色,嘆了一口氣,喃喃道,“很快,很快就要結束了,伶蕖,我就要帶你回金國了……”
庭外風光旖旎,倒襯的姬安的心越發蕭瑟寂寥起來。
是的,確實如姬安口中所說,這場討伐大越之戰確實結束的很快。
就在軒轅琛親自帶兵連續攻下大越的幾座城池之後,姬安主張投降,原本還有大越的官員不同意,覺得大越還沒有到彈盡糧絕的地步,根本無需如此早投降。
但因爲之前姬安將反對自己的人全部殺盡,這些人的反對之聲也並沒有堅持很久,在加上,如今大越幼帝執政,眼見着情況一日不如一日,早一日投降,還能免得百姓遭殃,是故,朝堂之上的反對之聲也就漸漸消了下去。
幾日後,大越皇宮的宮門外,姬安手捧玉璽,身後是大越的文武百官,軒轅琛身着金色盔甲,打馬到了姬安身前不遠處。
軒轅琛居高臨下的看着姬安,倒是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就在這時,姬安率文武百官跪下,口裡高聲道,“在下大越宰相姬安,恭迎金國皇帝,奉上大越玉璽及傳國文書,從此大越願爲金國領土,以陛下馬首是瞻!”
隨着姬安話音落地,姬安身後的文武百官同時匍匐下身子,高喊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越,從此併入金國版圖。
而就在大越投降的第二日,大越的文武百官才發現,他們的丞相姬安自此消失的無影無蹤,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自此,大越再沒有一個叫姬安的宰相,只是偶爾,街頭巷尾還會談論起姬安,說起他毒死大越皇帝宇文謹,說他自封爲大越宰相,說他推崇幼子上位,說他一朝殺盡所有反對自己的朝臣,只是不知道,在那些談論中,功過是非,究竟如何。
在人們心裡,姬安究竟是功大於過,還是非多於是。
更不知道,在那些談論裡,是否出現過一個叫伶蕖的女子。
姬安帶着伶蕖的屍骨離開大越的時候,站在大越的國門外看了很久,說不清心裡到底是悲愴多些,還是不捨多些。
最後,姬安只是淡淡一笑,低頭摩挲着手裡存放伶蕖屍骨的上好香木盒子,眼裡流露出一抹這麼久來難得一見的柔情,“伶蕖,我們走吧,我們回金國去吧,你一定會喜歡那裡的……”
遠遠的,車伕看見姬安的模樣,卻是有些不忍心,只是走過來道,“相爺,咱們該走了,要不然天該黑了……”
姬安點了點頭,剛轉過身,卻猛地覺得眼前一黑,只是往前踉蹌了幾步,可手裡仍舊牢牢抱着那個香木盒子,像是抱着一件寶物。
那車伕見狀,卻是嚇了一大跳,連忙伸手扶住了姬安,“相爺,相爺?!”
姬安站住身子,只是搖了搖頭,只覺得有那麼一瞬間,他彷彿看見伶蕖就站在自己身前不遠處,對着他微笑。
姬安知道,憑他的身體,已經撐不了多久,所以他纔會看見伶蕖,不是嗎?
姬安站好腳步,只是蒼白着一張臉道,“無妨,只是站久了,腿有些麻罷了。”
那車伕見姬安臉色十分不好,倒是還想說些什麼,可是下一刻,姬安已經鬆開了車伕的手,徑直向前走去。
車伕見狀,也不好在說些什麼,只是搖了搖頭,跟上了姬安的腳步。
回金國的路程遙遠,而在這些天裡,姬安幾乎整日裡有大半日是睡着的,看那模樣,倒像是大病一場不見好的模樣似的。
車伕幾次勸姬安停上幾日,去醫館看看,但姬安只是坐在馬車上,手裡仍舊摩挲着那被他視若珍寶的香木盒子,蒼白着臉色拒絕了。
或許他現在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吧,那就是帶着伶蕖回到金國,回到他的家鄉去,這是他的夢想,也是他現在唯一的執念。
十幾日後,姬安回到了金國,只是這次回來,姬安卻已然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消息傳到軒轅琛的耳裡的時候,軒轅琛手裡正拿着撥浪鼓逗軒轅祺玩耍,聽到這個消息,手裡的撥浪鼓卻是掉到了地上。
軒轅琛站起身,看着宮外的景色,沉默了良久,慕容夕站在他的身後,擡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背。
軒轅琛這纔回過身看向慕容夕,下旨道,“傳朕旨意,封傅祁宴爲忠義侯,忠義侯府男子爲官,女子封一品夫人,世代受皇家恩澤。”
宦官領命而去。
是啊,他叫傅祁宴,本就不是姬安。
他在大越待了那麼久,終於又回來了,只是這次,他卻忘了將自己的心帶回來。
在大越,他愛上了一個叫伶蕖的女子,爲了她,他自毀容貌,從此走上了一條只有陰謀與血腥的路,而如今,他終於追隨自己的心而去了,軒轅琛想,他應該祝福他的吧,至少在黃泉路上,他可以和她重新相逢。
軒轅琛看着宮外,風掠過枝頭,一朵花瓣隨着風輕輕墜落,終於墜進了土裡,零落成泥。
一生如此長,長到讓人望不見頭,老來少記憶,往事如煙塵,卻偏偏最難忘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