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若寧摘掉頭上的髮簪,起身道:“明日我便要離開了,今晚我準備一些好酒,算是感謝你這頓時間的照顧好不好?”
載恆背對着若寧,側目道:“不必了,明日還要入宮,早點歇息吧。”說罷,他頭也不回的離開。
第二日一早,若寧便起身準備,她就像一個即將出閣的新嫁娘,興高采烈的等待着自己的夫君來迎娶自己。
小芙細心的爲若寧裝扮,因爲他們的計劃,小芙最終也沒能與若寧入宮,好在載恆答應會收留小芙,她留在京城也有人照顧。
載恆一整晚都沒有離開,他始終守在宅院中,確保不會發生意外。此時的他正坐於大堂,等待着光緒的到來。
說來奇怪,宮中下發聖旨絕對是趕早不趕晚,如今已經快到午時,卻還遲遲不見光緒的影子。房中的若寧如坐鍼氈,聖旨越是遲遲不來,她心中的焦慮就愈演愈烈。
在房中踱步而走,千萬個擔憂涌上心頭。是不是慈禧不允,又命人把光緒關了起來?還是他半路出了事?
就在若寧心急如焚之時,只聽門外的小芙突然叫道:“小姐小姐!皇上來了!皇上來了!”聽了小芙的叫喊,若寧如箭一般衝了出去。
跑到大堂,正巧看到光緒帶着衆人走了進來。“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若寧與載恆一齊跪地請安。
光緒微笑着望着二人,又對一旁拿着聖旨的小安子點點頭,示意他可以宣旨了。小安子會意,攤開聖旨大聲唸叨:
朕惟簡碩媛於紫庭。賁徽章於彤管。諮容氏素惜,中閨仰則。內殿揚英。爰歷歲年。實資毗贊。昭融茂質如率履之無違。淑慎芳聲、本含章之有耀。茲以冊印、封爲容妃。欽此。
“謝皇上恩典。”若寧接過小安子遞來的聖旨,擡眼望着光緒,會心的笑了。接過旨,光緒立即上前扶起若寧。
“我還以爲你不回來了。”
“怎麼會,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食言。只是時間倉促,許多冊封流程要準備,所以有些晚。”
“我害怕太后不允,最後還拖累了你。”
“別說什麼拖累不拖累的,以後無論有什麼我們都一起面對,好不好?”
光緒柔聲安慰,他知道經歷了這麼多的若寧已經變得格外脆弱。
“皇上,容妃娘娘,冊封儀式尚未舉行,還是儘快趕回宮中的好。”一旁的載恆提醒道。
“沒錯,宮中已經準備妥當,我們走吧。”聽了光緒的話,若寧望了望一旁的小芙,她走上前,握住了小芙的手,主僕二人依依惜別。
“小姐你要保重啊,千萬要保重!”小芙淚眼朦朧,若寧也不禁紅了眼眶,“別擔心,在宮外好好生活,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的。”
小芙重重點點頭,“好,小芙一直會等着小姐。”若寧不忍的轉過頭,隨光緒一起走了出去。
走出院門,原本要跨上馬車的若寧突然停住了腳步。“怎麼了?”一旁的光緒擔憂的問。
“皇上,我們去看看壯飛好不好?”她想最後以若寧的身份去看一看譚嗣同,畢竟在李若寧的生命中,譚嗣同是一個不可忽略的人。
光緒楞了一下,隨即笑道:“沒錯,自壯飛離去,我還沒有機會去拜祭他,便於今日去吧。”說完,他吩咐侍衛隨從守在原地,而他與若寧二人則獨自走向山頂。
冬至的大雪爲山頂披上了銀色的蓑衣,皚皚白雪填滿了山頭,譚嗣同的墓碑已經被雪覆蓋。大雪蓋住了所有的雜草和沙石,更增添了幾分肅穆。
一隻手輕輕派去墓碑上的白雪,灰突突的石板暴露了出來。光緒望着這塊沒有刻任何東西的石板,他很難想象,這便是譚嗣同死後的墓穴。
“這是載恆爲他立的墓碑,他畢竟是代罪之人,名字還是不要刻上去的好。”若寧的聲音在光緒身後響起。
聽罷,光緒的雙手開始顫抖,眼神也有些閃爍。譚嗣同最終落得這個下場,自己難辭其咎。
光緒心中的愧疚並未隨着時間的推移減弱,沒人能理解,他寫下那判決書蓋下玉璽時是何種心情。
於譚嗣同,光緒終是對不起他的。他不僅存在於若寧的夢魘中,也存在於光緒的夢魘中。那是他們共同的傷痛。
注視着墓碑,光緒神情有些複雜。若寧緩緩走上前,與光緒並肩而站。她明白他心中在想什麼,握住光緒的手。
“我把壯飛的玉環埋在了這裡。”若寧莞爾一笑,“知道我最後在天牢見到壯飛時他對我說了什麼嗎?”
她頓了頓,目光移向墓碑,“他告訴我,我們都要好好活着,爲自己所愛之人,好好活下去。”
聽了若寧的話,光緒不禁苦笑,“他早就算好了一切,犧牲自己,成全我們。”沉默片刻,光緒仰天長嘆,“壯飛,願天上的你安好,你的苦心不會白費。”
說罷,光緒低下頭,與若寧相視而笑,他牽起若寧的手,道:“走吧,我們回宮。”
隨着光緒的腳步,若寧踏出了這山坡,走出了七裡湖,走向了另一個人生。
紫禁城內,光緒親自牽着若寧走進太和殿。雖然時間倉促,但冊封大禮還是極爲隆重,無論是朝中要員還是宮中妃嬪都悉數到場。
自從戊戌事變後,紫禁城好久沒有辦過喜事了,此次也是熱鬧非凡。除了慈禧沒有到場,其他人都已經候在那裡。
“皇上,容妃娘娘駕到!”隨着一聲吶喊,若寧出現在衆人視線中。這一刻,她分明聽到了許多唏噓不已的聲音。望着前面的皇后等人,也表現出明顯的驚訝。
在場的大臣宮人一時議論紛紛,光緒突然的封妃讓每個人都錯愕不已,沒人知道他要冊封的究竟是何人。
一日之內宮中謠言四起,就在今日早上,有人才得知消息,那是載恆公子府上的一個舞姬,前日光緒出宮與載恆公子賞雪,那舞姬爲光緒獻舞,一眼便被光緒看中。
光緒更爲其作詩一首,以表自己的仰慕之情。那詩還記的真切:容華銷下度傾塵,珠蕊紛糅凌紈素。散作上林今夜雪,惜哉不與我朝顏。
傍晚回宮,光緒又立即前往慈寧宮,向太后表示無論如何也要接那女子入宮。聽聞當時皇后在場極力反對,豈料竟被光緒大罵。
今日光緒又親自接她回宮,加之這種種流言,讓每個人都對這個神秘女子產生了興趣,到底是怎樣的女子,能讓光緒一眼便爲其傾倒。
就在見到若寧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原因,這眉目這眼色,竟然像極了已故的寧嬪!
寧嬪的死一直是宮中的禁忌,沒有人知道她因何而死,人們只知道自從寧嬪過世,光緒便再也沒有了以前的生氣。
原來那女子有的並不是傾國傾城的姿色,有的只是與寧嬪相似的容顏,然而就憑這一點,已經足以讓光緒淪陷。
不顧所有人的驚訝與議論,若寧緊握光緒的手,踏上樓梯,緩緩走向大殿。她目光堅忍,什麼也不能阻礙她回到光緒身邊,哪怕是千萬人的質疑,哪怕是隨之而來的爾虞我詐。
走上太和殿,與光緒一起俯視衆臣,接受他們的朝拜,光緒始終牽着她,一刻也沒有放手。他要她相信,他定會護她周全。
若寧此時心中感慨,不是因爲萬人的朝拜,令人羨慕的身份,而是她終於能和光緒並肩站在一起,不似從前,而是真真正正的在一起。
拋卻到手的自由,拋卻從前的自己,只爲來到他的身邊,只爲與他相伴到老。她的眼眶有些溼潤,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與此同時,若寧也在心中不斷的提醒自己。從今以後,她要以另一個身份活着,她不再是李家的女兒李若寧,她是秦淮的舞姬,她的名字叫容素惜,是光緒的容妃。
儀式結束後,光緒又親自送素惜來到了儲秀宮。他原本打算讓素惜住回重華宮,但礙於她不爲人知的身份,也只好作罷,爲她安排了另一處宮殿。
“這儲秀宮朕已命人細心打掃,你且看看還需要什麼,不日再命內務府送來。”光緒牽着素惜走進殿內,儲秀宮是翻新過的宮殿,奢華典雅。
儲秀宮不像重華宮處於中心,反而相對偏僻,遠離乾清宮和慈寧宮。光緒選在這個宮殿,也是爲了素惜安全考慮。
素惜環繞四周,笑道:“皇上都已經爲臣妾安排好一切,哪裡還需要其他東西。”
光緒聽後淺笑,他衝小安子點點頭,小安子即刻會意,帶着幾個宮人走了進來。宮人們一字排開,齊聲道:“參見皇上,容妃娘娘。”
“除了這些人外,朕會把小安子留在儲秀宮侍候。凡事有他打點,你也不必擔憂。”
“這怎麼行,小安子長年跟隨皇上身邊,把他遣到這裡那皇上怎麼辦?”素惜心急的問道。
“乾清宮那邊朕自有辦法,宮中人心難測敵友難辨,留小安子在你身邊,朕才能安心。”光緒柔聲道。
除了他與素惜外,唯一知道素惜身份的便是小安子,有他在儲秀宮照看素惜,光緒也能放心。
“好了好了,此事就這麼決定。”光緒說罷,又望着小安子道:“小安子,從今以後你便是儲秀宮的總管,務必替容妃娘娘管理好儲秀宮。”
“嗻,奴才遵旨!”
既然光緒已經決定,素惜也沒有說什麼,她將目光移到那羣宮人身上,掃視過他們每一個人,突然目光一閃,一個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分明看到了人羣中跪在中間的薛清,霎時有些驚訝。就在此時,光緒微*她點點頭,原來是光緒特地把薛清從別的宮中調了過來。
光緒知道薛清是個聰明之人,加之從前她對若寧的種種幫助,想來選個可靠的人,也沒有比她更適合的了,便尋了個藉口,將她調到了儲秀宮。
素惜自然明白光緒的苦心,她緩緩走到薛清身旁,柔聲道:“把頭擡起來。”只見薛清微微擡起頭,就在她對上素惜雙目的那一刻,她頓時倍感吃驚。
她的反應與最初宮門口的大臣宮人們一樣,她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因爲在她眼前的,無疑是從前死去的寧嬪。
素惜並不因爲她的驚訝而趕到緊張,日後因此驚訝的人還多着,她早晚要習慣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