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覺得自己挺笨的,不知道怎麼想一件事,如果對方做了合心意的會認爲是對自己好,可沒幾天之後又會覺得也許報了別的念頭,背後的意圖不可知。可什麼都不做,又生氣的認爲是不重視我。
小武就是這樣被我氣走的,他說:安可,我從沒這麼失敗過,做什麼你都不滿意,你以前不是這麼難纏,現在怎麼成了這樣?
他把我扔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背身而去,我不敢哭,事實上當着人我什麼也不敢做,只在沒人的角落纔敢發泄。我象顆釘子牢牢立在路邊,盼着下一秒他會回來哄哄我。我發誓他要是回來我一定承認錯誤,說所有的事都不是故意,只是控制不了。悶熱的天氣裡被蚊子咬了一身的紅包,心裡想着只要他回來,哪怕是求他我也願意。我一定說,我錯了,真的錯了,給我機會、給我時間我肯定改。我知道他已經竭盡全力對我好了,除了身邊的親人他是最嬌慣我的人。
很久之後我才懂,實際上他的驕縱傳遞了錯誤的信號,讓我幼稚的以爲在他面前可以顯露所有的壞毛病,他自然會包容和忍讓,卻不知道,在愛情中,尊重和善待需要雙方共同遵守。
他沒回來,直到午夜也沒來,不但沒回來反而走得很遠,去了大洋彼岸。後來,他又有了女朋友,我們偶爾有郵件往來,他誇獎女友是個很陽光的女孩,喜歡與憎惡都明白的寫在臉上,不需要他費力猜也不會折磨他,他說很輕鬆。
我的挫敗在那一刻無法言述,我是個讓人沉重的人,無論小武還是身邊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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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心行政處的老李詢問我是否能增加一個口譯的寒假班,我盼得嘔血也無法應承。春節前後是機構最清閒的時候,從上到下都是無事可做的狀態,但就算閒的長毛也得大眼瞪小眼的守在辦公室裡。
陳二坤已經開始上大課了,每個班的學員要過百,最鍛鍊人。他現在更牛了,聽說已經有女學員開着迷你小跑在門口堵人要當免費司機了。我看過他的講課視頻,在衆人的仰視中滔滔不絕妙語連篇,初具大神風采,可以想象不出多久我也要去他的班上偷藝了。我還只能守着自己的口譯班當小兵,兢兢業業的。
禍害的病還在犯,象貼狗皮膏藥,最後一堂課時,我對全場學員鞠躬致謝,對着他的方向也深深一躬,對如此有耐力的人表示佩服。弄不明白雪恥這事真的值得他花大把銀子飛過來,對着我施展體貼戰術嗎?我想,若是某天突然對他說,走吧開房去,達到目的後他肯定從燕都消失了。就象我,如果叢阿姨對我說了事情的真相,我們馬上永別了,她不會再困擾我一時一刻。可人啊,就是賤,沒有得到時永遠要念念不忘,隨他吧,我只當帶個不花錢的保鏢。
口譯課程結束後,禍害沒再出現,週五下班時我頗有點不適應,對着馬路兩側找了半天,在車站等車時回頭好幾次,想着他沒準從哪噌的站出來,結果就是沒有,這事終於劃個句號了,不容易。
跟大家吃飯時,商量聖誕節怎麼過,我灌了半天果汁才納過悶來,禍害不在,沒人盯着啤酒還是果汁了,幹嗎要傻呵呵的選這個,於是挑回了啤酒。有個新加入的女孩很羞澀,我將果汁推給了她。我們商定先吃飯然後去五月花泡吧,如果再有精力沒釋放完,開車去郊外泡溫泉,鬧個通宵。
計劃得再好架不住有搗亂的人和事。送走蘇菲,辦公室成了我的獨立小天地,掛在網上看美劇聊□□玩得不亦樂乎時,總幹事一封郵件粉碎了輕鬆愜意的日子,聖誕期間需要我去香港出差。
陰謀,絕對是陰謀,就說他消停幾天不會是風平浪靜的局面,背後一定醞釀着巨大的詭計。我敲開了總幹事的門,他正忙着通電話,臉上的笑容是無法形容的誇張,我保持沉默候在旁邊,等着他接完電話。
“一定,您放心,一定的,沒問題,”他就差拍胸脯了,“一定,一定。”
沒見過總幹事亢奮成這副怪樣,哪怕接到基金會的電話時也氣息沉穩,言辭莊重,除了上次收到十萬捐款時一臉阿諛,難道……
放下電話,他搓着兩隻手似乎不知怎麼緩解激動的情緒,繞着辦公椅來回走,“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我盯着自己的皮鞋,他的影子在鞋尖化成個小亮點,來回動。
“安可,天大的好消息呀!”他終於能坐下了,可是手沒地方放,又摸臉又摸後腦勺,“羅先生的朋友答應捐給我們二十萬港幣,你馬上去香港做接收,馬上動身。”
禍害還挺有本事,忽悠來不少呢,我趕緊上前一步,“還是您親自去比較合適吧?這樣的關係應該由您來維護,我怕自己承擔不了。”
他的話讓我從頭涼到腳,“羅先生說了,只能你去,誰去都不行。”
我看着他,如果不是因爲從事這樣高尚的職業,真的懷疑他的道德底線在哪,把自己洗乾淨送到某人屋裡是當初與小茗的玩笑,可總幹事的神態,我確定他乾的出來。
意識到我的驚愕,他忙辯解,“你不要想太多,羅先生沒別的意思,他也解釋了,對方是新婚夫婦爲人低調,如果我出面擔心對方有壓力。”
什麼狗屁邏輯,不過是用個花招騙我過去,到了他的地盤好下手,我珍惜這份工作,可不珍惜拿我當棋子擺佈的人,臉上立刻冷了,“對不起,到了那裡有些事情恐怕講不清,如果方便您親自過去吧,我只是普通員工,有些問題您來處理比較好。”
總幹事臉上立時訕訕的,他不會猜不出後面的意思,即便那些錢用於機構的發展也是該他來爭取,輪不到我犧牲。
“好,我去,這樣,咱們一同過去。”他手上毫無目的整理着桌上的文件紙,有點不好意思看我。
我退出了辦公室,臉繃得很緊。
會計對我交代財務上的事,我們要爲捐款人出具一些文件說明,她對着我也喋喋不休,一個勁慶幸這筆飛來的鉅款。機構一直錢緊,是公開的秘密,每次例會時聽財務部倒苦水、亮橙色預警,早麻木了。作爲員工,我們除了不要求領導漲工資、勤勤懇懇幹活,沒別的了,總不能完全義務,把脖子勒起來不生活吧。
“聖誕節都是去香港購物的人,根本買不到打折機票,不過能有捐款過來,不打折就不打折吧。”怎麼省錢已經成了她的口頭禪。
會計是個盡職的人,對機構的每一分錢支出卡得很緊,誰過去支錢都象從她家拿錢似的老大不高興,總是那句話:先墊上回來報銷。小茗與她打交道的機會最多,公共事務部常要外出聯繫,免不了領備用金,小茗又是基層人員,乾的是跑腿的活,機構裡不論誰一句話下來就要指使得她在燕都滿城跑。有次丟了張三百多塊錢的□□,會計死活不同意用其它票來頂,說違反財務制度,害得她自掏了腰包。從那往後,她一分錢不墊付了,冷着臉戳財務室裡,不給錢不走。
我不願意費口舌,總是先用自己錢付了,可外國專家的支出不是百八十塊能搞定的,弄得去報銷時充滿自責,好象自己是個敗家子,花了不該花的錢。機構裡,我最不願意打交道的人,除了總幹事就是她了。
會計把機票錢拿來,還是有些心疼的樣子,搞得我也覺得錢沉甸甸的。
小茗知道我要去香港羨慕極了,聖誕節去香港出差跟公款旅遊差不多。沒人告訴她有捐款進來,總幹事想留着這個消息在年會上作爲激勵大家的事宣佈。其實作爲員工,我們不需要激勵,更希望聽到漲幾十塊錢工資,他想不到嗎?
她的相親有了進展,一個三十餘歲的網絡工程師在六人餐桌上被射中,兩人每天通過MSN交流,小茗的雞爪神功愈發厲害,除了抓亂雞窩似的腦袋,就是在鍵盤上劃拉的劈里啪啦。她說慈雲寺門口有個算命的大仙很準,鼓動我和她去試試,想算算跟工程師有沒有姻緣。我想,我的人生只有一個謎未解,知道了它其餘的我都不在乎,算命的哪能有這本事。
機票是二十三號上午的,總幹事說那天他夫人和孩子回來,安頓好母子後馬上飛到香港與我會合,我縱有千萬個不高興也要忍下,於是說:“等着您了。”
他很尷尬,反覆說辛苦了,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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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飛機時禍害等在出港口,香港這裡氣候不冷不熱,他穿了休閒款的西服,軟質的便鞋很有閒適的青年才俊範。見到我,他一言不發接過行李箱,我打算裝自閉,象他在燕都一樣,誰不會呀。
他也沒主動引我說話,一路飛馳到了酒店門口,路上過了幾個坡度很大的起伏路,他的車速快,弄得跟過山車似的,我不適應,胃裡隱隱的翻騰。辦理入住手續時前臺小姐動作有些慢,我堅持不住,藉口要先去下洗手間,在裡面坐了好一會,冷氣從頭頂吹過,涼絲絲很舒服。
“小姐,你沒事吧?門口有位先生想問你還好嗎?”一身白色制服的清潔女工蹲到我眼前,我搖搖頭,用水洗了臉,收拾了頭髮,走出來。
“怎麼?哪裡不舒服?”他一下堵到了眼前。
我沒說話,繞開他向旁邊的咖啡廳走去,他拉住我胳膊,“要什麼?我去。”
我甩開他手,自己走了進去,招呼服務生端杯冰水,多加冰塊。他坐到我面前,不說話看着。
喝完之後,那股翻騰勁減輕了不少,我冷冷的說:“您開車太快了,如果後面幾天還要坐您的車,我可以自己過去,不勞煩您了。”
“我可以開慢些。”他首次對我的話有了反應,真是奇蹟。
客房的水準比之前哪次都高,只是我這裡樓層低,如果更高層想必可以俯瞰香港了,原來不是沒有高級的,只是沒花到那個錢數而已,我不知道這個費用由誰來掏,不是我付就行。在房間重新換了衣服,從一個零度左右的城市飛到二十度的南方,身上穿得很笨重。拿捏不準等會吃飯會有哪些人出現,我沒選擇休閒的短裙,換了相對正式的兩件套裙裝,頭髮紮成馬尾,這副打扮適應的範圍比較廣。
下來時他正在打電話,看到我招手比劃等等,我去了大堂的期刊架,挑本雜誌隨便翻着。
“不好意思,是公司的事,我們去吃飯了。”
我忽然發現在這裡見到的他行爲舉止很正常,不似燕都時怪里怪氣。
“只有我們兩個?”
他點頭,做個女士優先的手勢。我覺得大可不必,停住了腳,“如果是這樣,我自己解決午飯,您可以忙自己的事。”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好像情侶那樣,“你來了,我只忙你的事。”
他的手被左甩右甩終於甩開了,他象是逗個小寵物,對抗拒的行爲很興致盎然,我們這樣的舉動在外人眼中像親暱的逗着玩,他逗我玩。
我板起了臉,他笑得更有興致了,“你上課時比現在還要厲害,你的學生們很畏懼,她們說這個小姑娘太橫了。”
他的發音說不好‘橫’字,聽着好像橫行的螃蟹。
我有點意外,還以爲自己在學員眼中和藹可親呢,要知道我已經竭力表現溫柔了。
“不過,你講得很好,她們說你是最小的老師,但很厲害。”
我這人比較不適應別人誇,尤其當面的誇獎,會有點手足無措。
他的手出其不意又拉了過來,“你是不是很喜歡做發言?在很多人面前發言的時候跟平時不一樣,很可怕,讓人心裡怦怦跳,我的心也怦怦跳。”
我終於意識到這花花公子的招數了,說話的同時該佔的便宜全佔了,人不能分散出注意力在兩件事上,他卻可以同時做。
我用鄙視和仇恨的目光盯着他,讓他自覺一些,認識到自己的厚顏無恥多麼使人厭惡。他笑起來,鬆開了手,“吃飯之前不能生氣,要保持開心,不然沒有享受的心情了。”
我想,不來香港纔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