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你先陪我回寫字樓,我料理完了咱們就過去。”他拍拍胸口,心有餘悸一般, “快走吧, 在這裡我總覺得能看見你被人掐死在樓梯間了。”
爲了節省時間我們在他公司樓下的快餐廳簡單解決了午餐, 他的辦公室在十九層, 我不願意爬樓, 去旁邊的咖啡廳等着,喝掉了幾杯咖啡,消磨到三點, 纔等來人。見他手裡拉着個行李箱,我馬上明白了, 大概拖到這個時間來, 是方便他回去收拾行李吧, 心裡那根弦又繃緊了。去那個房子的確比較遠,我們從出租車下來又換了輪渡, 我想自己每天坐船去上班,跋山涉水的勁頭,別是去了外島吧。可只要不去那棟危樓住,多遠也要認下。
下了輪渡,我們接着搭電瓶車, 他爲我介紹, 島上不允許私家車行駛, 只能依靠這類電瓶車、自行車或者公共巴士。我覺得很新奇, “太環保了, 要是這樣,沒有污染空氣肯定好。”
他嫺熟的駕着車, “我有時週末過來住,平時要在公司忙,不想浪費時間在路上,這裡很久沒來了。不過,有人幫助打掃應該不會很糟,只是辛苦你,以後每天搭船然後轉巴士去上班。可是有我陪着應該不會覺得悶,我們每天一起走,是不是很甜蜜?”
我瞪他一眼,真想說,我自己住挺好的,你過來湊什麼熱鬧,但是考慮到人家的房子,不能太絕情。
沒多久,我們在一棟兩層建築前停下,他停好電瓶車,做個紳士的躬身,“請,安可。”
我真的很喜歡這裡,到處是綠色的草地,與毗鄰的港島截然不同的環境,沒有聳立沖天的高樓、摩肩接踵的人流,到處是悠閒行走的老外,宛如到了國外某個田園小鎮,“這裡是香港嗎?”
他卸下行李箱,拉着向門口走去,“這裡是愉景灣,當然屬於香港了,不然你是偷渡了。”
住在這裡,看着美景享受海風,路上花再多時間也不覺辛苦。站在落到窗前,我驀然想起禍害身上的味道,沒錯,是這股海洋的氣息,白色的窗簾被海風帶起,飄飄的甩出聲音,潔淨的地板有着微微發光的木紋。
“你住這裡,”他打開樓下一間門,“我住樓上。”
我在屋裡走了一圈,不得不承認,自己住兩層樓的確空曠,他來陪着十分有必要,緊繃的弦鬆弛了下來。
“一會還有個新房客要進來,你知道我走到哪都離不開它,所以,你要體諒一些好不好?”
我腦子飛速想,他離不開的?是誰?女朋友?不可能,那是誰?也許臉上帶出了戒備,他大笑起來,“啊,你吃醋了。”
我悻悻的轉過身,一揮手回了房間,整理完行李,自己坐在桌前發愣。
他啪啪的拍門,說領我去附近看看,熟悉超市和街道,免得回來時迷路。
我走出房間,他上下看看,“穿着裙子騎車不方便,沒辦法,我只能馱着你了,你沉不沉?我記得你壓到我身上很重的。”
我指着他,示意不要胡說八道。
一身休閒裝扮的他從車庫推出自行車,陽光裡烏黑的髮絲閃出幽幽的光澤,他真帥氣,我捨不得錯開眼睛,看他忙乎着打氣、擦車座。他的模樣不似青蔥少年般稚氣,也沒有年輕人特有的瘦削身材,緊繃的肩背看着就是成熟男人的身型,忽然想起他在酒店內一身妖孽線條,臉立刻燒起來。
“嗨,你的口水要下來了,”他突然扭回頭,露出調皮的笑臉,“你可以走近一些看我,離那麼遠能看到什麼?”
我裝作捋頭髮,將頭轉向了路旁,心裡怦怦的跳。
我第一次坐自行車後座,那時小武去哪裡都喜歡打出租車,我們除了在校園裡漫步,很少走路,不想今天與他在海邊有這樣浪漫的經歷。我抓緊自行車座的下面,防備自己掉下來。他很不滿意地單腳踩地迴轉身,“摟着我腰,要是把你甩出去怎麼辦?我很久沒騎過車了,車買了一次沒用過,你要是相信我的車技就空手好了。”
我小心地抓住他的皮帶,儘量不接觸他身上的衣服,他故意扭着車把晃來晃去,我也隨着擺,一緊張,環住了他的腰。這下他如意了,笑得哈哈的。隔着衣服,能感覺到他硬實的腰部肌肉,手上忽然變得汗津津的,忙鬆開一點距離,不讓他發覺。
路上的起伏並不大,他騎得也慢,幾分鐘後我們已經站在了一個小超市的門口,我心裡嘁了一下,如果走路過來也不過幾分鐘而已,哪需要騎車,分明是找藉口,我白了他一眼。
超市位於居民活動中心裡,不算太大的開闊區域有撐着太陽傘的休閒廣場和餐廳,平時的生活需求可以在這裡解決,我默默看了一眼來時的路,記下路線。採購完新鮮蔬菜和海鮮,他說很久沒來過這裡住,廚房裡面的調料也不全,挑着必要的買了一些,結賬時足足三個大袋子,他嘀咕沒想到。出了超市,讓我在休閒廣場等着,自己回去換電瓶車,不然瓶瓶罐罐沒法帶。
下午時分不少主婦來這裡採購,還有很多帶着小孩的老外,他們舉着蛋卷、端着飲料愜意的信步,我想,如果我們在這裡生活,也會是這幅樣子吧,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一跳,臉上又無端燒起來,象在杜甫草堂門口那次。
他的車很快來了,提着袋子放到後面,笑着說:“你來開回去?”
我很想試試,可害怕搞砸了,還是悶頭坐到了旁邊的位置。
他沒有直接開回家,而是帶着我沿着海邊的街道環島轉了一圈,我的方向感不是很好,到了陌生的地方總要先找標誌性的建築,然後以它爲中心記下自己的方位。可這裡的確不大,就算迷路也能摸回家裡,我想,如果我們在這樣的小島上生活,也是不錯的事。我又被自己的想法嚇一跳。
禍害一路講着沿途的位置,似乎很熟悉這裡。我好奇的想,從下了輪渡見到不少地產中介的牌子,莫非他是地產商人?
“你是做什麼生意的?”
他歪過頭,露出好看的笑臉,“開始想了解我了?還想知道什麼我一起告訴你。”
我心裡說,什麼都想知道,可不告訴你。
他的聲音在海風和電瓶車輕微的噪音裡不甚清晰,“我做葡萄酒代理,法國品牌。”
我想,真有意思,不喝酒的人做酒代理。
“跟我說說你,安可。”
我瞟他一眼,“你想聽什麼?”
“都行,有關你的一切。”
我想,自己要在香港呆三週,我們會有大把的時間相處,我可不想象個呱噪的鸚鵡,一天之內把二十餘年的歲月都交代完了,我願意他慢慢了解我,知道真實的安可。
我說:“我做飯挺好吃的。”
他立刻說道:“回家後你做飯。”
我點點頭,“剛剛等你的時候買了一桶冰激凌,可以當飯後甜點。”
他大叫起來,“你怎麼不早說?過了這麼久怕是化成水了。”
我也愣了,是啊,怎麼傻成這樣,如此高的溫度裡,冰激凌沒準化得到處是了,催他,“快回家。”
電瓶車呼嘯着奔家的方向駛去。遠遠看到門口的位置站了一個年輕人,牽着條體型碩大的拉布拉多犬。他也看到了,右手探到嘴邊吹出尖銳的口哨,大狗聽到掙開鏈子向着我們衝過來,天,難道這是他說的新房客?
禍害停了車,跳下去迎着大狗,歡快的叫道:“波比,波比。”
大狗肥肥的身子跑起來很矯健,兩個前爪跳着撲到他身上,我分明見到禍害踉蹌了一步,他低下身,揉着狗的腦袋,嘴裡唸唸有詞。
我也下了車,小心的跟了過去,他回頭看我一眼,對着大狗耳朵吹吹氣似的。
我壓低聲音對他說:“麻煩你抓緊它的鏈子,我有點怕,別讓它撲我。”
他牽起大狗,“別怕,它脾氣最好了,比你還好,從不對人亂叫。”
我想伸手指他,可擔心大狗誤以爲要對它主人不利,將手藏到身後,“反正你拉好它。”
他拍拍大狗的腦門,它竟乖乖坐到了地上,吐出大長舌頭哈哈的對着我。
“你過來,它真的很溫順,來認識認識。”
我向前跨了一步,還是保持着安全距離。
“來,”他招呼波比,大狗很聽話的隨着他走了幾步,又黑又圓的眼睛看着我,“聞聞她,記住這個味道,以後見到她不能亂來,知道嗎?”他又衝我笑,“它看見漂亮女生就亂來,總是抱人家腿,我說了很多次,它總是記不住。”
我想說,這點象它的主人。
大狗湊過溼漉漉的鼻子,在我小腿上蹭了幾下,我緊張得抱緊肩膀叫道:“快,管管它,蹭我腿上都是溼的。”
他大笑着帶它跑起來,“走,波比,回家。”
幫助來送狗的年輕人過來,與我一起提着幾袋子東西回到家,我邀請他留下吃飯,他很客氣的拒絕了。禍害與他的狗兒子還是狗女兒玩得正開心,用個小皮球扔着逗它撿來撿去。
我進了廚房,就着採購的物品,簡單做了兩菜一湯。擺好飯,走到門口,他正在用水管給波比洗澡,四濺的水花在夕陽餘暉下熠熠放光,每個水珠都象大大小小的珍珠,落在他們兩個身上,波比不時搖頭甩,身上的水雨簾般的射到周圍的草地上。他也半溼了,頭髮上滴落着水珠。
我解下身上的圍裙,坐到門前的臺階上,靜靜的看着他們,覺得這一幕象是在夢裡出現過。
他轉頭看到了我,大聲對波比說:“自己在這晾乾了,我要去洗澡了。”
我打開門,嫌棄的說道:“踩得到處是水,一會你去擦地板。”
他帶着大大的笑臉跑到我眼前,“我怎麼覺得你很囉嗦?你應該再說一句,洗手,不洗手不給你飯吃。”
我說:“洗手,不洗手不給你飯吃。”
坐到飯桌前,他已經把自己從頭到腳洗淨了,我盛好湯給他。
他試了試,“不錯。”
今天的湯很簡單,因爲時間不夠,沒做廣東人習慣的老火靚湯。他倒真是捧場,喝了一碗又一碗,我回想以前姑姑做的湯,打算明天開始試着做做。
他吃飯時不喜歡講話,我也不主動談,桌上的飯菜很快消滅光了,我問他:“是不是沒吃飽?要不我再去做一個菜?”
他用紙巾印着嘴角,心滿意足的樣子,“不行了,撐死了,我現在真的比豬還厲害,你看咱們倆竟然吃了一鍋的飯,我被你傳染也變成吃什麼都香了,一會要去跑步,不然變醜了,你不喜歡了。”
我看看電飯煲,咂了下舌,真是兩個飯桶了。
飯後我在廚房洗碗。波比熟門熟路的從門口晃了進來,它身上的毛已經幹了,眨着黑黑的眼珠對我很好奇。
我關上水龍頭跟它對峙,禱告它千萬不要抱着我的腿蹭,它一定對不少漂亮女人耍過流氓了,我悄聲嘀咕,“別過來,我跟那些女人不一樣。”
波比扭着肥碩的屁股到我面前,坐下,吐出舌頭哈拉哈拉地看着我。
“波比,是吧?”它個頭不小,坐到地上也有半人高,“下次見到漂亮女人別蹭她們腿,直接上嘴咬她們,把她們咬瘸了,知道嗎?你說你蹭過多少女人的腿了,會數嗎?最近蹭過嗎?有女人來過他家嗎?”
波比嗚嗚了幾聲,我轉轉眼珠,“三個?四個?到底蹭了多少?”
它匍匐到我腳前,攤成長條狀,我瞪它一下,“說。”
“你讓它說什麼?”禍害從外面探進頭來。
我咽咽口水,“呃……我讓它說一會想跑幾圈。”
黃昏後的愉景灣變得熱鬧起來,與下午輕鬆走路的人不同,這會大多是繫着毛巾跑步的老外和一家悠閒散步的場景,禍害牽着波比,我們也混跡其中。
波比不是非常喜歡運動,它一直懶懶的趴在我腿邊,看着路過的人,偶爾換個姿勢接着賴,遇到同樣遛狗的人過來也沒興趣上去對同類獻媚,很拽的攤着。
禍害換了運動裝,頸間繫着毛巾從我們眼前一遍遍跑過,賤兮兮的逗波比,波比掀起眼皮瞅一眼,接着發懶。
我坐在路邊的長椅上,玩手機裡的遊戲,待他從我眼前跑開時,擡頭看他的背影,直至他到路盡頭快轉身時,再埋下頭裝着玩遊戲,簡單的俄羅斯方塊被我摞得千瘡百孔。
“我怎麼覺得你們倆都是一個樣的,波比是懶蛋,你也不喜歡運動。”他滿頭是汗的在我們面前停住腳。
“我比它勤快,沒躺地上去。”我結束遊戲,擡起頭,“回家,吃冰激凌了。”
“安可,你是豬,只知道吃。”他一臉鄙視。
我對波比說:“咬他。”
波比掀開眼皮看我們一下,接着把自己每寸肚皮緊緊貼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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