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寒回到旅店的房間,打開筆記本,草草記錄行程。
D1(9.9):經印度進入尼泊爾加德滿都(當地時間16:06到達),住Thamel(泰美爾)。
D2(9.10):尼泊爾提吉節,上午遊覽博徳納和杜巴廣場,兌換貨幣。晚上Henna Tattoo。
筆尖頓住。
今天要做什麼呢?
這個疑問沒停留多久,朗姆就來興奮地通知她和阿加西,行程改變,今天就去翠蘇里河漂流。這個意外安排讓所有人都匆忙起來,她行李不多,很快理好。下樓時,正看到王文浩有些不快地和老闆娘爭論着,爲何行程突然提前。
“親愛的,你知道尼泊爾最近的天氣很糟糕,”老闆娘眉眼含笑,早應付慣了各種壞脾氣的客人,“雨季並不適合漂流。我聯繫了好幾個嚮導,都不太樂意帶你們,好說歹說,終於有兩個肯接的,但只答應了一天行程。”
王文浩摘下眼鏡,很是煩躁地擦着鏡片:“我不喜歡被人打亂計劃,你們這樣,太不尊重人。”
溫寒很少見到他這個樣子,和阿加西走過去,兩個女人低聲勸他:“這個時候的尼泊爾,確實是雨季,不適合漂流。”
王文浩看了眼溫寒,沒再多抗議:“我出去走走,再多換些錢,你們在大堂等着。”
說完即刻離開,神色有些莫名的匆忙。
溫寒將揹包放在大堂沙發上時,看到程牧雲就靠在前臺的綠色玻璃櫃旁,偏頭,在聽兩個韓國女遊客的提問。此時,他擡眼看了眼大堂,目光很淡漠地從她身上掠過去,仿似沒有交集。
溫寒努力將視線移開,去看窗外。
街道上,走過幾個荷槍實彈的士兵。這裡大街的每個角落都能看到荷槍實彈的人,讓人很緊張。
這裡是尼泊爾,離俄羅斯隔着一箇中國。他說過,他這一生都不會去莫斯科。而她也不可能留在這裡,就連簽證也不允許她流下來。
溫寒抿起嘴脣,發現自己竟在想象和他長久在一起的可能。
清醒點,溫寒,你很快就會回到莫斯科。他早就說明,無法給你未來,不要再和他接觸了。
她攥緊身下的沙發,攥出一個深深的褶子。
……
當程牧雲趁着阿加西跑到門外去購買小禮品,拿了杯奶茶走向她時,她終於下了決心,低聲說了句:“我們,適當保持距離吧。”
程牧雲腳步停下來,眼中的笑意淡下來,可嘴角又莫名其妙地揚着:“如你所願。”
他將手中的奶茶一飲而盡,白瓷杯擱在窗臺上,走了。
直到出發,他都沒再她們眼前出現。
因爲遊客少,在漂流□□只有兩隻橡皮舟,十五名遊客。程牧雲和他那個矮個子的朋友常年混跡在尼泊爾,和這裡的嚮導都很熟,就成了半個嚮導,控制船尾和發號施令。
程牧雲領一艘船,孟良川負責另外一艘。
嚮導樂得自在,陪遊客一起划槳。
程牧雲連救生衣都沒穿,就戴了個防護頭盔,他站在河邊給幾位男遊客講解注意事項,畢竟不能依靠那些女遊客,在這種冒險項目裡男人才是主力。
等準備就緒,他一腳踩着橡皮舟,讓八個遊客上船。
女遊客幾乎是一擁而上,被他不得已地攔下來:“各位女士,你們可要仔細考慮清楚,稍後會有急流大浪和險灘,我的建議是你們最好一男搭配一女,這樣身邊就會有男士來照顧你們,”他的眼睛瞥河面,“要知道,我可應付不了這麼多女人一起落水。”
大家笑,重新分配。
其實等橡皮舟真正下了水,誰還管嚮導是不是帥哥?舟在平緩河道時,大家還是會覺得有趣,齊心協力划槳,和另外一艘船爭相交戰。可真進入了險灘,從浪尖一瞬跌入浪底的刺激感,划槳的遊客都手忙腳亂,開始了混雜的驚聲尖叫。
溫寒也在這種驚險裡,暫時忘記了和他之間的尷尬。
“快幫忙救人!”孟良川爆出一聲厲喝,有人落水了。程牧雲似乎一直興趣乏乏,這時纔有些正經起來:“我們逆流回去!”
他立刻和嚮導換了位子,親自持槳,調轉船頭。
這一船的遊客,也隨着逆流,在拼命划船。
“溫寒溫寒!我不行了!”阿加西大聲用俄語說,眼看着船槳飛出去。“抱我的腰!”溫寒大喊,掌心也因爲逆流划水,耗盡了力氣,卻仍緊緊攥着槳。
他看過來一眼,在確認她們兩個還沒落水,又去看水流。
破濤洶涌,觸目驚心。
程牧雲扔給嚮導一條繩子,嚮導將繩子迅速繞在自己身上,又遞給身後——打了個愣。
嚮導身後就是溫寒,別人眼中,她是最瘦弱的女孩子。
溫寒倒是沒猶豫,接過繩子,學着嚮導的樣子繞到腰上,狠狠打了個結。她的手雖有些抖,卻還是很迅速地做完了這些。
程牧雲將右手繞上繩子,躍身到湍急的水流中,單手拎起落水遊客的救生衣,溫寒因爲繩子拉扯,和那個嚮導都被猛拉向前。
幸好,只持續了十幾秒,落水的男遊客就被程牧雲丟了上來。
程牧雲隨後跳上來,半蹲下身子,看到男人臉色發白,索性狠拍了拍那個男人的臉。嚇得魂都沒了的男人終於喘過一口氣,猛嗽了幾聲,捂着臉,驚恐看程牧雲……
這麼一折騰,到了白沙灘,他更成了女人們的目光焦點。
他爲了救人,渾身都溼透了,長褲不方便脫下來,就將上衣和鞋都脫下來晾曬着。他隨身帶的物品不多,有個防水袋子裝着防身的刀具和槍,被扔到一側。
他就光着腳和上半身坐在巨石上曬太陽,背對着這裡。
午後的陽光,在他身上包裹出一圈淡淡的光暈。
溫寒接過嚮導準備的白色幹浴巾,將綁着頭髮的繩子解下來,輕輕擦着頭髮,不受控制地用餘光去看他。他的後背有一副面積很大的紋身,這種紋身她見過幾次,有些出家人認爲忍受皮膚痛苦也是修行的一種,會在身上不塗抹麻醉藥物時,紋一些圖案。
而程牧雲身上的,是蓮花。
大片糾纏藤蔓和層疊蓮花,最後疊成一幅更完整的獨蓮。
這個男人在各種環境下給人的感覺都不同。
比如,現在在河灘上,他坐着曬太陽的模樣就很人畜無害。只是有些過於安靜,哪怕是他自己的朋友孟良川和他搭話都會覺得無趣,寧可避開他,和兩個嚮導閒聊。
有女遊客走過去,詢問他身後的紋身,就是那兩個在酒店和他相談甚歡的韓國女遊客,那個女孩子說得英文很不流暢卻輕柔,還混雜着一些對他的好奇。程牧雲話不多,措辭和語速都控制的恰到好處,讓對方能聽得懂。
她擰着手裡的浴巾,其實擰不出水,只是有些溼。
他真容易招惹那些對他不瞭解的女人,不多會兒,阿加西也藉機湊近,和他們聊在了一起。溫寒聽到那個韓國女人笑的聲音。
王文浩在溫寒身邊坐下來:“你自從進入尼泊爾就在逃避我。”
“有嗎?”她收回視線。
“身體還不舒服?”
她搖頭:“差不多快好了。”
王文浩看着日光下她那雙眼睛,她的養父母雖然是華人,她卻有着讓人迷醉的獨特眼睛,只有近距離去仔細看纔會發現她眼底有深藍的色澤,和黑色很不同。
這麼美麗的女孩,睜着她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總會讓他小腹鬱結着一團炙熱而又原始的衝動,想要將她揉到懷裡,咬住她的嘴脣、甚至是身體。雖然她剛纔在橡皮舟上的表現很讓他意外和驚喜,可他更喜歡現在自己面前的女孩,讓人想要照顧和擁吻。
王文浩想要再進一步。
她躲開,低聲說:“你不要這樣。”
“溫寒?”
“我們認識兩年多了,”她儘量讓自己的措辭不要讓他難堪,“我如果能愛上你,應該早就愛上了,你不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溫寒,”王文浩打斷她,“不要直接這麼告訴我,再認真想想。這裡海拔變化太快,會影響人的情緒和判斷力,等我們回到莫斯科再談,現在不要急着回答我。”
溫寒不想再說,拎起自己的揹包,去和大部隊站集結。
嚮導告訴他們:“接下來的行程會很精彩,露宿原始森林。尼泊爾明令禁止捕殺動物,那裡是猛獸的天堂,孟加拉虎、豹、犀牛、大象,還有淡水海豚和鱷魚。”
鱷魚,她還沒見過。
她想,接下來震撼人心的自然風光會讓她淡忘掉與他前兩天的事。那麼短暫,完全能當作是異鄉的瑰麗而又危險的夢。
遊客加上兩個嚮導、程牧雲和孟良川,總共十七人,向着奇特旺徒步行去。
幾個小時過去,所有試圖和他搭訕的女孩子都已經暫時忘記了這個男人的風情,只是疲憊地走着、走着,抱怨着爲什麼還沒有到露宿的營地。
從午後到黃昏,天將黑時,終於見到一個很大的湖。
朗姆在興高采烈地說,明天可以來這裡看到鱷魚。而溫寒留意到的是,湖邊有幾個端着槍守衛的士兵,程牧雲走過去時,和他們點頭招呼,從口袋裡摸出了兩包煙,丟給他們。
對方接住,笑着指了指前方不遠處。
那就是他們露營的地方。
這個深夜。
她在帳篷裡,盯着狹小空間唯一一盞燈,趴在睡袋裡放空大腦,過了很久,才關燈睡覺,卻睡得不踏實。突然有個影子鑽進來,撲到她身上:“寶貝兒,他們都在外邊玩,你怎麼自己在這裡呆着?”阿加西笑着問她,“我發現這裡的人都很有意思,那幾個白天看到的守湖士兵也在。”
阿加西邊說着,邊將她拉出帳篷。
哪裡有很多人……
篝火邊,已經只剩了兩個嚮導、程牧雲和他那個朋友,還有白天的幾個拿槍守湖士兵,她們鑽出帳篷時,篝火邊的男人們同時望過來。
“怎麼忽然出來了?”嚮導奇怪。
程牧雲坐在篝火的另一邊,看不到他的臉,只有身體的輪廓。
“我不太習慣睡帳篷,”阿加西走過去,“你們怎麼都沒睡?”
“最近這裡不太平,”孟良川倒是沒察覺什麼,還好心回答,“要留幾個男人守着。”嚮導隨手給兩位女士各倒了一杯酒。這個嚮導參加過聯合國的維和活動,而那幾個士兵常年守在這裡是爲了防着盜獵者,保護獨角犀牛,他們幾個男人剛纔就在聊這些。
溫寒聽他們說了會兒,越來越坐不住,再加上她不勝酒力,喝了小半杯就臉紅起來。
“我父親死後的骨灰,投入了印度恆河,”嚮導以此爲驕傲,這是這裡的有錢人才會有的待遇,“婆羅門這個種姓在尼泊爾地位最高。”
嚮導已經有些醉了。
程牧雲看看錶,對阿加西說:“你們可以再去睡會兒,離天亮還有段時間。”
他的瞳孔裡映着跳躍的火焰,比酒還要熱烈。
雖然他滴酒未沾。
我這次休假去澳門,在□□的桌上連坐了四個通宵,雖然輸得底褲都木了,但找到了寫下一本書的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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