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了元寶和佟昊,黨貞不緊不慢的往小區裡面走,心底說不出是高興多一點兒還是興奮多一點兒,她不僅交到朋友,還一次就交倆,簡直不要太優秀。
今天邵一桐不在的時候,佟昊明確表示過他跟元寶是情侶關係,看來下次她得送一份‘合體禮’給他們,祝福倆人情比金堅的同時,也順道預祝大家友誼地久天長。
不知不覺間,黨貞脣角勾起,眼看着快到樓底下,她不經意間擡頭一瞥,不遠處的路燈下有一個人,這身影……黨貞越走越慢,最後乾脆停下來,站在原地望着三米外的人。
黨毅聽到腳步聲,轉頭看來,父女兩個目光相對,還是黨毅率先朝黨貞走來,面帶笑容,溫和的說道:“玩兒完了?”
黨貞臉上的笑容早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潛藏的防備,黨毅只說了四個字,她就知道他一定派人跟着她和元寶等人。
沉默數秒,黨貞開口,不答反問:“又想讓我離他們遠一點兒?”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黨貞心底已經有了答案,不管黨毅說什麼,這一次她不會聽他的安排。
黨毅看着黨貞充斥警惕的目光,心底不是滋味兒,生氣又捨不得發火,反而更柔和的回答:“沒有,我就是順路過來看看你,問你玩兒的開不開心。”
順路這種藉口,黨貞不信,也沒什麼好說的,乾脆原地沉默。
黨毅看着面前與自己生疏似是陌生人的親女兒,想到小時候黨貞的童趣可愛,其實她兒時最喜歡纏着他,要他抱,哪怕他辦公的時候她都要坐在他腿上,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父女二人的關係越走越遠,他以爲這是女兒大了,生疏是必然趨勢,可時至今日他才恍然發現,他們對面而立,只要他不開口,她甚至不願意同他講話。
八成,也沒什麼想說的。
心情就像夜城十月份的天氣,悶得人喘不上來氣。
黨毅緩了緩,主動開口:“你喜歡跟誰在一起玩兒都可以,從今往後我不會再限制你。”
黨貞聞言,眼皮微撩,似探究也似狐疑。
黨毅暗自嘆氣,那些擔心她,爲她好的話,萬語千言話到嘴邊,他也只是微笑着說:“快上樓吧,收拾一下早點兒睡覺,我走了。”
說罷,他邁步往前,在快要跟黨貞擦肩而過之時,她出聲說:“你待會兒還有事兒嗎?”
黨毅馬上看向黨貞,頓了下,慢半拍回道:“哦,一會兒回去有幾個電話要打。”
黨貞說:“你要是忙我就不耽誤你了。”
黨毅後知後覺,很快道:“不忙,都不是什麼大事兒,不急。”
黨貞面上也沒有明顯高興的神情,只是口吻如常的道:“那你要上樓坐坐嗎?”
黨毅笑了,點頭回道:“好,那我跟你上去坐坐。”
黨貞是個很念舊情的人,從國外回來租了這裡的房子,這些年就沒挪過地方,即便黨毅提過好幾次,說這裡是老小區,保安和各種交通條件都不是很完善,可她依舊堅持不搬。
雖然沒搬家,但她這幾年換過三次裝修,黨毅除了在她首次入住的時候進來看過之外,再也沒被邀請過,所以此時老爺子心情格外激動,像是馬上要參觀到什麼了不得的地方一樣,即便他從政幾十年來,看過各個國家領導的辦公區域。
電梯門打開,黨貞還是很有禮貌的讓黨毅走在前面,打開房門,她先進去拿了雙拖鞋擺在玄關口,起身的時候說:“可能有點兒小,你將就穿一下。”
“沒事兒。”
拖鞋是女士的,黨貞家裡除了邵一桐會來之外,其他同性都沒有,更別說是異性了,她要是拿出一雙男士拖鞋來,黨毅回去還得詢問警衛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房子面積不大,只有八十幾個平方,新中式的裝修風格,白牆木椅,走進來彷彿遠離了城市的喧囂,像是進入了一片寧靜悠遠的世外桃源。
黨貞讓黨毅在沙發上坐,問他想喝什麼,黨毅那雙平日裡看透一切的銳利雙眸,此刻只有簡單的小雀躍,笑着問:“不喝,不用忙……你平時在家工作嗎?”
黨貞點點頭,然後指了個方向,“那邊是我工作室。”
黨毅說:“能參觀一下嗎?”
黨貞帶黨毅走到工作室門口,擡手摸到開關,打開燈。黨毅走進去,入眼就是滿牆的畫,不止牆上,地板上也豎着好多幅,有表框的,沒表的,還有豎在畫板上沒有完結的半成品。
在衆多紛繁絢麗的顏色和圖案當中,黨毅竟然一眼就看到牆上掛着的兩個小相框,其中一個是他前些年六十大壽時拍的,另外一張則是妻子邵冰茵,年輕的時候,漂亮的驚人。
黨毅走過去,站在兩幅畫下面,微微擡頭注視着,黨貞似乎有些彆扭,像是什麼小秘密被發現一般,挺尷尬的。
黨毅伸出手,輕輕撫摸照片中的邵冰茵,他背對黨貞,輕聲說:“我也很想你媽媽。”
黨貞有許久沒有跟黨毅私下裡交流過,久到忘記怎樣表達心情,所以只好沉默。
黨毅望了半晌,又移步到一副畫前,微笑着跟她聊起畫,像是之前的傷感只是她的錯覺。
聊到畫,黨貞總不至於啞口無言,他說三句她也能回上一句。她只是不善交流,並不是木訥,所以黨毅努力找話,想要跟她親近的心情,她能感受到。
他已經不年輕了,年近七十的人,比照片中六十大壽的時候明顯要蒼老許多,黨貞還是心軟,中途去外面泡了杯普洱給他。
黨毅一喝,馬上贊她這裡的茶好,比他的好,黨貞脣角幾乎微不可見的勾了一下,說:“你去年讓桐桐給我拿來的。”
黨毅這纔想到,‘哦’了一聲,繼續喝茶掩飾小尷尬。
他臨走之前還跟黨貞約了一幅畫,讓她不用着急,有空的時候畫就可以,黨貞應下,出門送他,站在電梯口,黨毅不讓她下樓了,看着她說:“沅沅,這些年是爸爸不好,管你管的太嚴,讓你交不到喜歡的朋友,以後我不管你了,你喜歡跟誰玩兒就跟誰玩兒……如果有人欺負你,回來告訴爸爸,你是好女不跟男鬥,爸爸給你撐腰。”
好女不跟男鬥,這句話真是久違了,黨貞很小很小的時候,黨毅就一直護着她,生怕她受人欺負,又曉得她不會跟人打架,就跟她說了這句話。
如今重溫,黨貞垂下視線,很輕的應了一聲,然後道:“那你慢點兒。”
黨毅點頭,高高興興的走了,待到電梯門關上,她這才擡手碰了下鼻子,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