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喜換下外套穿上白大褂,脫下高跟靴換了平底鞋,關上櫃門的剎那,她看向韓春萌,面無表情的問:“觀察力這麼好,昨天的手術記錄寫完了嗎?精力也很旺盛,看來減肥還沒有讓你筋疲力盡,說說現在多少斤,下一百五了沒有?”
韓春萌捂着心口,一臉吃驚的表情,頓了幾秒才道:“哎呀,不得了,嘴巴這麼毒,定是受了不小的刺激,說,誰這麼不開眼敢刺激你?”
宋喜不理她,轉身往外走,走廊不遠處站着一幫年輕的實習醫生,看到宋喜,皆是笑着打招呼:“老師早。”
一個戴眼鏡的男醫生嘴甜的說道:“老師你今天化妝了?那待會兒進手術室,我們只看你不看病人怎麼辦?”
其他幾人跟着笑,韓春萌想給他們使個眼色,但是來不及了,宋喜一邊邁步往前走,一邊不動聲色的回道:“那你們今天就不要進手術室了,我不想誤人子弟。”
他們好歹也跟在宋喜身邊幾個月,宋喜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他們分得清,後知後覺,這是踩到地雷上了,剛剛還嬉笑着的實習生們,瞬間收回笑容,一個個噤若寒蟬也毫不爲過。
宋喜去查房的時候,旁邊兩個病牀的病友在聊天,其中一個說:“那男的太缺德了,女方什麼都好,還是個醫生呢,他還劈腿。”
另一個說:“可不是嘛,看得我這個來氣,尤其是鬧得滿城風雨,所有人都知道了,讓人家女孩子受人指點。”
宋喜正在詢問病人的術後恢復情況,乍一聽到,心底難免心慌,幾乎不受控制的往旁邊看了一眼,發現是兩個完全陌生的人,再一聽,原來人家在聊電視劇。
虛驚一場,但宋喜心底的那根弦已經繃到最緊,待到所有房間都查完之後,她一個人去到茶水間,打水的時候,手都在抖。
她不曉得自己到底在生誰的氣,是沈兆易的,還是喬治笙的,氣到最後她只能怪自己,什麼眼神兒,什麼品位,喜歡的都是什麼人!
上午做了一臺心臟支架手術,對宋喜而言已是駕輕就熟,手術也很完美,可饒是如此,宋喜下手術檯後還是暗自惱怒,怪自己期間有分心。
她是人,不是機器,不可能做到上了手術檯就心無雜念,正因爲如此,她更要勸自己心平氣和,不要把私下裡的情緒帶到工作中來。
下午三點多鐘,宋喜正跟辦公室桌上趴着,昨晚一宿沒睡着,累了小半天,終於有了點兒睡意,她抽空休息一下,恍惚間好像剛睡着沒多久,忽然房門被人推開,有人急聲道:“宋醫生,急診電話!”
宋喜驚着坐起來,剎那間睡意全無,門口站着一名小護士,扒着門框道:“宋醫生,急診那邊送上來兩名患者,丁主任已經去手術室了,讓我來叫你。”
宋喜立即起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聽小護士說明情況,據說是樓下剛剛發生一起汽車爆炸事故,送上來的兩名患者,一大一小,皆是受傷路人。
宋喜眉頭輕蹙:“哪兒爆炸了?我怎麼一點兒都沒聽到?”
小護士回道:“就在咱們樓下大門口,咱們這層也隱約聽到了,樓下來了好多警車和消防車,亂成一團。”
宋喜問:“爲什麼會爆炸?”
小護士說:“我也不知道,韓醫生好像下去看了。”
宋喜眉頭蹙的更深,這個大萌萌,人家都是哪兒危險躲着哪兒走,她是哪兒熱鬧往哪兒湊。
來不及打給她,宋喜對小護士說:“你趕緊把她叫回來。”
火急火燎趕到手術室,宋喜最快速度換上無菌衣,裡面有小護士過來找她,引領她往裡面走。
在走廊中,宋喜碰到丁慧琴,她開口叫道:“丁主任。”
丁慧琴說:“小宋,來了,現在五號手術室和六號手術室各有一名患者,我看年紀小的患者傷勢輕一點兒,你去五號看看,我來做六號的。”
年關將至,醫院的病患比商場購物的人還多,每一個可以獨自主刀的醫生都被迫每天高強度的工作,丁慧琴是心疼宋喜,所以把費力的留給自己。
宋喜聞言,想都沒想,直奔六號手術室,嘴上說着:“不用,我去六號。”
按下按鈕,手術室房門自動向左劃開,裡面已經有副手醫生和小護士在給患者做緊急消毒措施,宋喜邁步走過去,本是如常查看傷情,結果無意間掃了眼手術檯上男人的臉,瞬間,宋喜僵在原地。
那張臉,有灰也有血,額角處還扎着片片的碎玻璃,他閉着眼睛,睫毛很長,鼻樑很挺,脣瓣是臉上鮮少的沒有受傷的地方,宋喜曾經最喜歡他的脣,形狀好看到讓她心生嫉妒,所以她總會擡手撫摸。
沈兆易……是他嗎?
宋喜震驚到不會說話,像個傻子似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自打那天在夜醫大一別,三年了,她再也沒有見過他,連她無數次想的偶遇都沒有,他徹底消失在她的世界裡。
走了就不要再回來,回來也不要再讓她看見,就算是看見……能不能不要以這種方式見面?
小護士已經拿着剪刀將沈兆易身上的衣服剪開,他心口附近紮了一塊兒長形鐵,現在急需手術開刀取出,宋喜看完沈兆易的臉,再視線下移去看他的身體,衣服剪開之後,所有手術室中的人都驚呆了。
大家都是見過‘世面’的人,一根鐵插在心臟附近都不會膽怯,但沈兆易身上,卻不止是一塊兒鐵的傷口,從鎖骨到腰間,大大小小,斑斑駁駁,各式各樣的傷疤,長的,寬的,針縫的,甚至還有圓形的槍傷。
這樣的一身狼藉,再配上心口附近的那根鐵,竟然讓人不敢直視。
副手醫生第一個反應過來,擡眼去看宋喜,只見宋喜不知何時眼眶中聚滿了眼淚。
“宋醫生…”
宋喜如被抽走靈魂的木偶,呆呆的站着,彷彿聽不到。
小護士也急了,跟着叫了一聲:“宋醫生?”
宋喜覺的自己可能又夢靨了,噩夢一場,她夢到沈兆易回來了,帶着滿身陌生的傷痕,躺在她每天都要工作的手術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