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喜開了燈之後重新返回去,病牀上的沈兆易眼睛全程沒離開過她,像是生怕一眨眼,她就突然消失不見。
牀邊有椅子,宋喜沒坐,因爲是紀閔瀅坐過的,她就站在距離沈兆易一米多遠的地方,面色平靜的看着他,輕聲問:“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嗎?”
沈兆易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看,看着看着,眼眶突然就泛紅了。
宋喜心底也是剎那間的酸澀,但她沒有別開視線,只是暗自調節呼吸,幾秒之後,出聲道:“我剛從我爸那裡回來,他都跟我說了……對不起,那時候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沒幫上。”
宋喜不怪沈兆易,畢竟那是他的親人,擱着她,她又能如何?
沈兆易眼眶越來越紅,盯着宋喜的臉,半晌,他開口回道:“你沒錯,是我該跟你說對不起。”
宋喜道:“都過去了,你回來就好。”
沈兆易心底破了個窟窿,就連疼痛都是發空的,看着宋喜那張彷彿釋然的面孔,他寧願她發脾氣,寧願她失控,寧願她罵他怪他都好,總好過現在這樣…
“喜兒,我剛知道你爸的事情,對不起…讓你一個人面對。”
宋喜在宋元青那裡流了太多的眼淚,這會兒反倒不想哭了,她面色平靜,如常回道:“沒關係。”
話音落下,沈兆易眼底清晰的帶着刺痛。
宋喜開口解釋:“我沒說氣話,是真的沒關係。”
頓了頓,她又補了一句:“你能回來,我也是真的很開心。”
沈兆易左眼下滾落一滴眼淚,他眼底帶着太多的無奈和傷心,很低的聲音,壓抑着道:“我錯過了嗎?”
之前宋喜還在詫異,她爲什麼沒有太多心痛的感覺,她還以爲自己是鐵石心腸,直到這一句…原來她不是不會痛,只是沒有被戳中軟肋。
視線不自覺的別開,宋喜如鯁在喉。
沈兆易靜靜地看着宋喜,打從她進門到現在,除了給他拔針的時候,不得不碰觸他的手,之後她都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像是,刻意在維持的界限。
見過她曾經愛他的樣子,所以此刻沈兆易才能清楚的判斷,她好像不愛他了。
宋喜心裡的酸逐漸化爲疼,越來越疼,疼得她半晌沒張開嘴。
最後還是沈兆易主動開口,輕聲道:“萌萌說你交了男朋友,他對你好嗎?”
沈兆易的聲音還是那樣好聽,永遠都是溫溫柔柔,小心呵護,宋喜擡起頭,無一例外的看到他眼中滑下來的眼淚。
她出聲說:“我沒有男朋友,她故意氣你的。”
沈兆易看着宋喜,傷心絕望的眼底立即發出一抹光亮,像是絕境的人看到了希望,可是緊接着,宋喜一句話又將他打回原形。
她輕聲說:“但我不像從前那麼喜歡你了。”
明知道,沈兆易明明知道,可當這一刻來臨之際,他還是變得臉色煞白,一如被抽乾了所有的血。
宋喜說完這句之後,幾乎不敢去看沈兆易的臉色,微垂着視線,她如同做錯事的孩子,徑自道:“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沒能像當初承諾的那樣,無論吵架還是誤會,都會一直相信你,你不用覺着抱歉愧疚,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會不管我的家人,你沒做錯什麼。”
宋喜不是矯情的人,比起沈兆易當年傷害她的結果,她更在意的是,爲什麼她沒能早些知道,沒能幫到他,要逼得他做出選擇,逼得他遠走他鄉,逼得他拿命去賭。
她的愛情固然重要,但是抵不上一條人命重要,更何況,那是沈兆易的命。
宋喜真心覺着,是她做的不夠好。
沈兆易看到她臉上掉下來的眼淚,很想伸手幫她擦掉,可她站在他碰不到的位置,他心疼的不行,卻還是拿起桌邊的紙巾,伸着胳膊遞給她。
宋喜不怕別人來硬的,她最怕別人用柔軟的一面對着她。
接過紙巾的瞬間,眼淚不受控制的涌出來,宋喜用紙巾擋住眼,默默地沒有哭出聲。
不久,耳邊傳來沈兆易的聲音,他低聲道:“我沒事,這不是回來了嘛,當初的決定是我自己做的,沒有人逼我。”
宋喜有很多話想說,可是千言萬語話到嘴邊,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好在沈兆易懂。
他沒辦法重新投胎一回,因爲這樣的時間一定來不及遇見這輩子的宋喜,所以他孤注一擲,拿命去博,買定離手之前,他以爲只是生與死的問題,如今他活下來,卻恍然發現,他算漏了人心。
“喜兒。”沈兆易輕聲呼喚。
宋喜擡起頭,原本一雙漂亮的杏眸腫成了兩隻核桃。
他看着她,眼底有傷心,但傷心之上又浮着一層光,脣瓣開啓,出聲問道:“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們當從前的事情都過去了,你說你沒有從前那麼喜歡我,那我就重新開始追你,你別馬上拒絕我,我們再給彼此一次機會,行嗎?”
宋喜站在原地,沉默不語。
沈兆易直直的望着她,近乎懇求的補充了一句:“如果結果還是不行,你想當朋友就當朋友,你不想再看見我,我就不再來打擾你。”
他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小,卑微進塵埃裡。
宋喜那顆疼到麻木的心臟,幾乎垂死掙扎般的抽搐了一下,她想到喬治笙,喬治笙心裡有他的白月光,對她也只會冷嘲熱諷,她是不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徵,怎麼會喜歡上他?
沈兆易沒有劈腿,傷她也是逼不得已,她從前很愛他的,是因爲絕望所以纔打算放下。
錯了,全都錯了,她放下了本該愛的,愛了不該愛的。
這一刻宋喜不知道自己是在權衡利弊,還是在理智分析,愛情不是算術題,她應該憑直覺判斷,可她畢竟不是小孩子了,也過了那個一見鍾情的階段,成年人的世界,總要計算代價。
沉默良久,宋喜開口回道:“阿易,我們努力再試一下吧。”
她話音落下,沈兆易眼底的一片死灰瞬間復燃,同一時間,宋喜也終於放下對喬治笙的執念。
喬治笙有他自己喜歡的人,她又何苦爲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