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如何今日過來也不先讓人通報一聲,這飲食備辦得倉促,哥哥莫要嫌棄。”上官筠嗔怪着,替上官麟倒了一杯酒。她和上官麟自幼兄妹情深,上官麟雖然性格粗,卻一直護着她這個妹子,她從前還覺得兄長不分場合的魯莽,有時候讓她有些大失臉面,然而最近一年,先是兄長忽然與父親矛盾激化,賭氣出徵,隨後她匆忙出嫁,婚禮之時,兄長也沒能出席,真正出嫁以後,回想起來,還是十分想念這個一直無條件疼愛自己的哥哥的。
上官麟心不在焉坐立不安:“我也就是事來找王爺,妹妹你忙你的,我還有事,先走了。”
上官筠倒酒的手頓了頓,想起前些日子王媽媽說過的應無咎來找王爺的事,又想起今日得到的通報,上官麟是和應無咎一同來的,她不動聲色笑道:“再忙,也該過來看看我吧?倒想知道什麼事,讓哥哥和應將軍都急着來找王爺,王爺如今病着呢,哥哥有什麼事,找我興許倒能給你辦了。”
上官麟對李知珉是心存不滿的:“不關你什麼事,就是聽說之前他身邊的一個女官回鄉途中走失了。”
“走失?”上官筠放了酒杯,細細看上官麟的神色,心中已明瞭一半:“是之前哥哥也惦記着的那趙樸真吧?她不是回連山了麼?當時我還賞了她不少東西,聽說王府也派了護衛保衛的,怎的又走失了?依我說,我看她也是個聰明之人,怕不是走失,只是又有別的去處也未可知,哥哥實不必惦念太多。”
上官麟聽她說這話,心中忽生反感,他和這個妹妹自幼長大,感情自不必說是好的,後來便是知道她不是自己的親妹妹,到底也有這麼多年的感情,雖說心中有些彆扭,也並沒有就爲此生分了,然而這一刻,他一想到趙樸真不知流落何方,而眼前的人卻成爲了高貴的王妃,心裡就莫名膈應起來。他被父親支開了,回來的時候塵埃落定,爲了所謂的家族利益,精心培養多年的上官筠已成爲了秦王的正妃,而秦王居然將趙樸真放歸故鄉!他若是知道,他若是早知道……他握緊了拳頭,發現他即便當時知道,大概也只是能暗自護送她歸鄉罷了,可是連山那邊,根本不是她的家!她纔是他連着血脈的妹妹!
一個弱女子,會遭遇到什麼?她本來擁有着尊貴無比的血脈,只因爲一次陰差陽錯,淪落爲宮婢,明明被生身父兄認出,卻爲了所謂的家族榮譽不能庇護於她,任她流落江湖,不知去向!
死去的母親地下有靈,會多麼心疼?會多麼怨怪自己,沒有護好這個妹妹?
上官麟臉色難看,上官筠卻沒有注意到自己這個一貫魯直的哥哥的情緒,仍笑着道:“不過哥哥既然喜歡,那我也吩咐下邊的掌櫃們注意一下,見到了就告訴哥哥一聲,想法子納了她便是了,也省得日日這麼惦記着……”
上官麟一股無名火冒了起來,手一按桌子,便要起身拂袖而去,這時一旁站着的王媽媽已笑道:“王妃也是關心太過了,大爺自有打算,想來王爺也已有了安排,是也不是?說到底還是王爺的侍婢,娘娘還是看王爺的安排便好了,都這些日子不見,想來大爺剛從河西老家那邊回來,今日過來,不知家裡可有什麼對我們娘娘交代的?”
上官麟被她一打岔,這氣也有些發不出來,憋在心裡,臉色難看,卻也想起了之前知道上官筠已嫁爲秦王妃時,祖母和父親叫了自己過去,耳提面命的事,事已至此,揭穿上官筠不是親妹妹,只會讓上官家陷入滅頂之災中,祖母和父親,爲何要如此一錯再錯!當初不肯認回親妹妹,是顧忌太子,結果太子妃定下以後,本就該順理成章將上官筠帶回老家嫁出,然後想法子認回妹妹纔對,結果最後居然還是將上官筠嫁給了秦王!所謂上官一族的榮耀,真的那麼重要嗎?比親情比血脈比真相都重要嗎?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道:“沒什麼,也只是讓妹妹好生伺候秦王罷了,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起身,至始至終連酒都沒沾脣。
上官筠有些愕然,也只是匆忙讓人送了哥哥出去,回來後卻也失笑:“想不到那個趙樸真,居然有這麼大能耐,能讓哥哥爲她如此神魂顛倒,早知如此,就不該讓王爺打發她回鄉,倒是直接討了過來給哥哥纔對。”
王媽媽卻是知道底裡的,她心裡卻揣想着,怕是趙樸真的失蹤,和應家有關,許是應夫人派人去擄走親女,另外安置罷了,不過這事還得趕緊和老夫人通個氣,怕應家要拿趙樸真來做什麼,畢竟王爺也頗爲寵愛她。心裡想了想,拿定主意笑着勸上官筠道:“男人一貫如此,吃不到的才最香,魂牽夢繞,真拿到了,也就那樣,依我看,娘娘還是得讓人回去和老夫人、老爺說一聲,不然怕是大爺又做出什麼事來,您也知道,王爺也頗爲寵愛那女子的,若是爲了這女子,到時候生出事來,倒傷了王爺和上官家的感情……”
上官筠一怔:“王爺當初都打發她回鄉了,若是哥哥真喜歡,難道不會成人之美嗎?”
王媽媽委婉道:“娘娘也說過,男人總是對沒到手的念念不忘。此一時,彼一時,當時打發回鄉,是爲了給咱們上官家表示誠意,如今您已嫁進來,那女官若是又想回來……王爺未必就放手,若是願意成人之美,當年大爺討要的時候,他就該給了,又或者當初打發她回鄉的時候,也可以順水推舟送給大爺。”
上官筠瞳孔微縮:“媽媽的意思是,這興許只是王爺耍的花槍,想等我嫁進來了,再將那趙樸真收回來?那越是這樣,這趙樸真,越是留不得!”
王媽媽心中微嘆:“娘娘前兒還說東陽公主囿於小情小愛,如今怎的又看不開了?”
上官筠冷冷道:“我願意給是我自己的事,上官萍我可以安排,之後要安排侍妾多少都行,只要經過我都沒問題,但王爺這麼煞費心思耍我要留的人,我卻不能容。那趙樸真若是真的和王媽媽所說,要回王爺身邊,我必要將她討了,給哥哥,也不能遂了王爺的意,否則我這個正妃地位何存?什麼小玩意兒,他想要,和我說,我能不同意?但若是耍心眼子非要留下來的,我豈能容忍!”
王媽媽心中暗自一嘆,知道上官筠這人內裡剛強,控制慾強,不容忍違逆欺騙她,不過到時候自有老夫人做主,其實若是趙樸真真的能成爲王爺身邊的侍妾,能生下孩子,倒是不錯的安排。她心裡想着,也沒有再繼續勸說上官筠,而是笑道:“娘娘果然威嚴,既如此,我便回去和老夫人說一聲?娘娘可還有什麼要和老夫人說的嗎?”
上官筠點了點頭,卻又想起一件事,說道:“有件事我不太明白,按說我們王爺失明,又是病中,竇皇后如今應該是盡力培養齊王纔對。但我前日進宮看來,卻覺得有些蹊蹺,聽說皇上想讓齊王去巡查河工,讓齊王歷練一番,竇皇后卻非要說齊王嗽疾纔好了些,出遠門沒可靠的人照顧,放心不了,不肯讓他出吃苦,又說工部太辛苦,都是些骯髒繁瑣的事體,不願意讓齊王去,非央着皇上改了主意,讓齊王去翰林院跟着各位大儒修史,說那裡清貴又高雅,還能長學問。這可真看不懂了,皇子歷練,自然是從六部實務做起,熟悉政務,竇皇后就算心疼齊王,不肯他出遠門,也可去禮部、吏部歷練一番,都比去修史有用多了,最奇怪的是皇上居然也允了,最後反是朱貴妃給晉王爭了那個巡視河工的差使。你回去和我爹說說看,是不是前朝有什麼事,我們疏忽了。”
王媽媽笑道:“好,我已記下了。竇皇后出身翰林家,心裡自然覺得翰林好,她見識有限,想來是真心疼愛這個小兒子,畢竟秦王殿下都這樣了,若是小兒子也有個什麼閃失,那可怎麼得了。”
上官筠冷笑了聲:“也是偏心得太過了些,王爺病成這樣,每次她見我,也不過是略略問幾句起居,賞幾樣藥罷了,從前竇皇后對秦王,就是動輒教訓,十分看不上的。”
王媽媽嘆道:“也是咱們王爺性情不討喜吧,齊王殿下嘴巴就甜許多。”
上官筠搖了搖頭,又打發人取了幾樣禮來讓王媽媽帶回去給父親和祖母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