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無聞?可世子你看,不管是朝堂事,還是宗親事,哪裡少過他的蹤影?世子殿下別忘了,王八這樣東西,看似窩囊,可關鍵時刻要是咬上別人一口,那也是會鮮血淋漓掉下一塊肉來的!”
說了這麼多,白成歡也不欲再跟他多解釋,正了正髮釵,很肯定地道:
“但只要不得罪他,他將來必然會選擇秦王府!不然,宗人府也不是沒人了,你見過收一個侄兒媳婦的元帕,還要親自跑一趟的宗正嗎?還不是要來試探!”
“那你如何就能確定,他不是站在蕭紹昀那邊來試探?”蕭紹棠摩挲着下巴,追問了下去。
明知故問!
白成歡斜了蕭紹棠一眼:
“趨利避害是安西郡王這種人的本能,只要秦王府將來有實力,能讓他繼續保全他的家人與富貴,他絕不會在意到底是他哪個侄兒做皇帝,而相對於那個能砸得他滿臉血花的侄兒,想必他對你,倒是沒那麼痛恨。此人結交好了,至少將來能幫你壓住宗室的口舌。”
蕭紹棠彷彿是終於心服口服,凝望白成歡許久,才讚道:
“世子妃聰慧,真是本世子的賢內助!改日,本世子就去請八王叔喝酒!”
白成歡心下一驚,雖然還是面帶微笑,卻已然黯淡了幾分:“世子殿下謬讚。”
不多時,威北候府遣了徐成樂與白祥歡一同來接白成歡回門。
蕭紹棠遂與白成歡一起出門,與大舅子小舅子一番寒暄客氣之後,帶了滿滿當當一大車回禮,乘馬蹬車向着威北候府去了。
一路上,徐成樂與蕭紹棠並不怎麼熟悉,只客氣交談幾句,而白祥歡對蕭紹棠這位秦王世子半點不懼,兩人相談甚歡的樣子,讓徐成樂頗爲驚異,難不成這白家的人,個個都是與人交好的好手?
可他素日看着,白祥歡並不是一個特別善於言談之人。
只不過徐成樂也不會傻到把這件事拿出來說,只在心裡暗暗揣度。
殊不知白祥歡一早是從李氏那裡知道了蕭紹棠即是何七的,兩人在虢州時候,就是並列弘農縣的兩大笑話,此時重逢,居然成了郎舅,也是心內各種滋味陳雜。
蕭紹棠從白祥歡到京城之後,也藉機與他會了幾次面,如今又有這層大舅子與妹夫的至親關係,人前來往更不必避諱。
而蕭紹棠雖然與白祥歡有說有笑,可無論怎麼努力,都沒辦法把那種奇異的感覺從心底揮去。
雖然白成歡分析得有條有理,頭頭是道,可是,從前她站在瀕死的寧王面前的鎮定,她看流放嶺南的惠郡長公主的眼神,都與今日她談起安西郡王時的熟稔一模一樣,足以讓他心底涌動起濃重的不安。
彷彿有一個他所不知道的世界,獨屬於她,那個世界裡,迷霧重重,而他始終只能無力地置身在外,摸不着,看不清,進不去。
她這番結交安西郡王的提醒,絕非袁先生那樣經過分析之後慎重的建議,反倒更像瞭解一個人之後的篤定。
蕭紹棠轉過身去,華蓋馬車中,他心愛的女子掩映在窗紗之後,影影憧憧。
他握着馬繮的手攥緊又鬆開,到底一個人把心事藏了起來。
她今日能如此提醒他,已經是完全站在了他的身邊,那些虛無縹緲的事情,若是能不在意,也能過得幸福快樂。
就當是他把他自己騙過去了吧。
白成歡透過紗窗,自然也看到了他的頻頻回頭張望。
她收回目光,仰頭靠在身後的軟墊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想重新開始嗎?不,她前生的仇恨還擺在那裡。
可她居然會這樣沒有想太多,就說出了那些話!
一個虢州武官的女兒,對皇室宗親似乎瞭如指掌,侃侃而談,任誰聽到了,都會覺得匪夷所思吧?
只是這個一向坦蕩直率的男子卻沒有來問她呢。
白成歡只覺得心煩意亂,不禁自嘲,瞧瞧,即使重生了,你經歷過的事情,就擺在那裡,不來不去,猶如一顆火藥,時不時就會不小心炸起一點火星來。
一路安穩,很快到了威北候府。
威北候與威北候夫人連同李氏早已眼巴巴等候多時,迎着女兒與姑爺進了府,威北候夫人與李氏兩個人一人拉了白成歡一隻手,上上下下打量。
直到確定女兒眉目舒展,面色紅潤,精神比從前還要好些,兩人才齊齊鬆了口氣。
“看來這秦王府至少這一點着實不錯,人口簡單,你也不用立規矩受氣!”
受了婆婆二十幾年氣的李氏心直口快,就差對女兒沒婆婆這件事拍手叫好了,可到底是顧慮了蕭紹棠的心情,沒敢表現得太歡快,悄悄壓低了聲音。
威北候夫人也笑:“以後只要你能似如今這般過日子,也能讓人放些心。”
一邊威北候與蕭紹棠說着話,眼睛也不是往這邊看看,見夫人滿臉喜色,心裡也放下了一大半。
白成歡也笑盈盈地將這幾日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一遍,兩位孃親越發滿意。
“不錯,就該這樣,只要男人給你撐腰,你誰也不必怕!再不濟,還有候府給你撐腰!”
威北候夫人很滿意女兒的果決,也滿意蕭紹棠的態度。
幾人熱熱鬧鬧說了一時,就擺飯入席,吃了飯,白成歡纔將淑太妃給的那柄玉如意拿着,單獨去見了威北候夫人。
“孃親,您看看,可認得這個?這是我那日進宮,姑姑賜下的東西。”
這是女兒當初百般不易求來的東西,威北候夫人怎麼能不認識?她盯着那無暇的玉如意,眼中冒火:
“徐淑寧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你當日對她這個姑姑那樣親近,她卻是沒半點人心,你送的東西也捨得這樣打發人!”
白成歡卻是不動聲色,那陣子難過過去以後,她也就想開了,此時將這玉如意拿出來給母親看,只爲了確認一件事:
“那孃親與爹爹,怎麼看當年姑姑將秦王妃推下太極殿前的金河這件事?”
威北候夫人縱然與小姑子鬧翻,也忍不住變了臉上:“真的是她?”
“孃親早已經猜到了是不是?”白成歡心下喟嘆,“當日說起舊事,您和爹爹大概心裡也就有了數,且不說姑姑當日這樣做能得到什麼好處,只說如今,世子殿下跟我說,殺母之仇不報枉爲人,孃親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