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的奴隸市場,常常是平民眼中加以唾棄和鄙夷的話題,但不論是邊塞的流浪者,還是遠走他鄉的旅人,在一邊用嫉妒的目光看着那高不可及的建築時,又一邊在伸長耳朵傾聽夜風中飄來的靡靡之音,往來的城邦貴族通常都是在如同海嘯般的羨慕眼神下出入這片豪奢之地的。墮落的***場中沒有悲慼,也沒有淒涼,更沒有不堪回首的往事,有的只是眼前這融進金錢和美色的時光,一旦匆匆抓住,便不會去遙想明日的彷徨。
馬車一路從市場的外圍走過,齊整的路面絲毫不覺顛簸,只是放眼望去,道路兩旁乞討者緊挨在一座座行商的帳篷下躲避夜風,通透的燭火找出一個個還在活動的人影,看上去極爲凌亂,儘管如此,大道中間卻是沒有落上哪怕一隻骯髒的腳印。一個個城邦衛士腰別彎刀,一臉冷肅手持皮鞭,來回行走,頭頂上白色羽毛在夜光下分外醒目。
看着羅瀾興致勃勃地看着馬車外,恩格隆笑道:“自由城邦每天都有大量的新遷貴族和平民,不可否認,他們都是被這裡的財富所吸引,但是他們不瞭解,控制每座城邦的家族和貴族都擁有大量的奴隸,並不像中部大陸一樣需要只對土地收取稅賦,從奴隸個人再到土地,都是屬於私人的。如果買不起土地或者沒有一定的身家,用不了多久,他們的財產就如會海綿吸水般被吸食乾淨,最後徹底淪爲乞丐。”
羅瀾他心中忽然一動,據此不遠的北方,便是他的廣袤封地,但是從得來的小心來看,那裡土地貧瘠且人煙稀少,頓時,一個主意在腦海裡浮現了。他一撇嘴,有感而言道:“對他們來說,自由城邦其實沒有自由。”
恩格隆往後愜意的一靠,閉眼道:“對我們來說,自由城邦到處充滿自由。”他感慨似的摸了下車壁上的柔軟織毯,喃喃補充了一句:“是天堂。”
道路的盡頭,一座穹頂建築出現在眼前,它地整體都是採用體量極大的石塊,但是每塊細部卻又描繪了上精緻的雕紋。在這裡,海域文化和東方文化的交融彰顯無疑,似乎自由城邦特別偏愛環狀元素。一路走來,羅瀾已經看見了好幾座類似風格的建築。
馬車才一停下。兩名**上身的奴隸就匆匆跑來,蜷縮在馬車底下,露出自己黝黑的脊背。
恩格隆彷彿早已熟悉這樣的場景,他重重一腳踏下,然後再站到掃灑的光潔地花崗岩地面上,羅瀾同樣走了下來,卻發現腳底下的灰塵都沾到了那名奴隸的背部上,顯然那裡塗抹過特殊地油脂。不禁恍然。這樣做除了墊腳和顯示出貴族的奢華,原來還有這個作用。
這算是給了他對自由城邦地奢靡一個最直觀的認識。
一名管事模樣的人走出來,把頭幾乎垂到了地上,伸出一隻手邀請他們往裡走去,但他卻阻止了隨後從馬上下來的希婕絲。
羅瀾一擡手,壓低聲音道:“你留下。”
希婕絲美目中閃過一道光芒,垂頭道:“是。大人。”
從古典式樣大廳中穿過。兩旁栽種着入目清新的椰果樹,橢圓形的綠色枝葉在魔法燈的照耀下閃爍出如翡翠般的色澤。地面地磚石打磨得水一般光滑。並且用繁複多彩地磚石拼成了各色花式,寬敞的門廊和走道上描繪了**的彩繪,時而有一些衣着暴露的女子從走廊中路過,並用大膽的目光打量着他們,再在充滿誘惑輕笑聲中跑開,只留下一連串掛飾碰撞的清脆鳴音。
他們沿着盤旋而上的石階到了上層,站在這裡可以看到下方中心處露出一片寬大地環形空間。
“從東方運來地伯恩特舞娘和南海運來的辛西亞女奴,從貧瘠草原上地野蠻獸人再到森林中的精靈奴隸,只要有金錢,在這裡能買到一切,甚至是某個城邦。”恩格隆很隨意靠在了石欄杆上,隨手從一名路過侍從的托盤中取過一杯酒送到嘴邊,重重抿了一口,灼熱的液體伴隨酒香進入身體,他看着下方的拍賣大廳,眼中放出充滿**的光彩,道:“這裡是貴族們互相攀比的舞臺,也是衡量財力的角鬥場,蘭蒂斯頓爵士,你相信麼?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有一天能站在這裡呼風喚雨。”
一把慵懶的聲音卻傳了出來:“原來這就是恩格隆騎士的願望,我還一直以爲統治這座城市纔是你的抱負呢。”
恩格隆向羅瀾的身後看去,嘿嘿笑道:“統御一座城邦看似風光,可卻是一件苦差,像我這樣的小人物還是不要奢望了。”
羅瀾轉過身來,眼前陡然爲之一亮。
走廊兩旁是五顏六色的鮮花,金盆中擺滿了剛採摘下來鮮嫩欲滴的水果,淙淙流泉的聲音從水池中傳出,一個醉眼朦朧的女人半倚在青銅柱上,她捲曲的髮絲垂到了驚心動魄的胸部曲線上,一條手臂從肩頭開始便裸露在外,泛出飲酒後的玫瑰色,線條優美的長腿在裙裾中若隱若現。
她的眼眸上中正盪漾出一股撩撥人心的春意,媚眼中的無限風情此時飄向了羅瀾,那鮮豔的紅脣對着落在臉頰上髮絲輕吹了一口氣,後者似乎聞到了一股若有若無的月玫瑰的香氣。
恩格隆笑眯眯地盯着這個女子,不懷好意地笑道:“爵士,這位可是貝琳達夫人。”他特意在“夫人”兩個字上重重咬了一下。
羅瀾用目光上下一掃,讚歎,道:“恩格隆騎士,您剛纔說什麼,金錢能買到一切?我很懷疑您的誠意,因爲照您所說得,今天我將再也見不到這位夫人。”
貝琳達咯咯笑了起來,嬌媚地橫了羅瀾一眼,手上的掛飾一陣清脆的搖響,道:“恩格隆。你這位朋友可真會說話。”
恩格隆向貝琳達走進了幾步,然後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後者眼波盪漾,在羅瀾身上轉了一圈,隨後嬌笑着離去了。
一名侍從上前道:“兩位大人,請跟我來。”
恩格隆突然感慨道:“想要融入自由城邦中其實很簡單,只要讓他們知道你有足夠多的金錢就可以了。”
羅瀾暗暗道,是麼?我目前最不缺的好像就是這個了……看來,這位騎士把自己當成了一位迫切想要進入城邦貴族***的外來者了。從表面上看來,恩格隆和一個普通的貴族別無區別,愛好享受。自以爲是,對待朋友很慷慨。也很熱情。
可是,羅瀾分明察覺到,就是在那名叫貝琳達的女子出現時,他儘管面上一片驚喜,眼睛,卻是沉靜如一潭死水。
兩人被引領入一間佈置奢侈地房間中,剛剛坐在柔軟厚實的寬榻上時,兩名性感冶豔的女子就款款步入。她們都披着自由城邦的豎皺褶式紋樣寬鬆衣袍。彷彿一拉就會脫落,而且隱隱約約可以看出,裡面似乎再也沒有其它衣物了。
恩格隆只是隨意瞥了一眼,對這次來的人似乎還算滿意,手一指,隨口道:“去,倒酒。”
兩名女子順從的走到一邊。剛剛拿起酒杯,就覺得肩脖上一麻。隨即人事不知地栽倒在地。
站在背後的恩格隆放下手,緩緩轉過身來,他面上的洋溢着的笑容早已不見,取而代之地是一片森冷。
羅瀾鎮定地看着他,似乎對他的舉動不爲所動。
恩格隆眼中流露出一閃即逝的驚異,他點下了頭,正色道:“蘭蒂斯頓爵士,很冒昧請您來到這裡,因爲只有這裡纔是最安全地,現在我可以向您說明真相了。”
“怎麼?騎士先生從頭到尾一直在宣讀的是謊言麼?”羅瀾語氣帶着微微地譏諷。
恩格隆嘆了一口氣,道:“唉,我人生的大半其實都在謊言中渡過,不過我接下來想要對您揭示的,卻是真實無誤的。”頓了頓,他緩緩道:“我的兄長加貝里男爵想殺你。”
羅瀾挑了下眉毛,道:“理由?”
恩格隆苦澀的一笑,道:“確切的說,他想殺的是我們兩個人……想必您也發現周圍潛伏在身邊地人了,我不會無聊到開這種玩笑,其實一切都來自於您所拿到地那個東西。”他用手比劃了一下。
羅瀾並沒有否認,因爲這是大家心知肚明,再說了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也聽到了這番話,有沒有其實已經不重要了,所以他身體坐直,問道:“那是什麼?”
“摩魯蘇的殘片。”恩格隆沉聲道:“或許您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即便在自由城邦這個名字也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而他們之中人還有很多人從沒見過它。”
羅瀾靜靜聽着,他知道,恩格隆會把一切的謎底向他揭曉,而在此之後,後者也會說出真正的目的。
“這塊來自地底世界的殘片可是大有來歷,萬年之前,黑精靈家族地族長摩拉莉婭跟隨着深淵部族一起入侵阿波羅大陸,便隨身攜帶着這塊神賜石板,但是深淵之戰戰敗之後,她發現原本統一地黑精靈國度居然崩裂反叛,導致她無法重回地底,只能滯留在大陸上接受被人類強者追殺的命運,爲了防止這件象徵着黑精靈至高王權地石板落入人類手中,她將其分成了上百塊,並最後將這個消息傳遞迴了地底。”恩格隆撇嘴道:“其實,這塊石板對人類來說毫無用處,只不過摩拉莉婭身爲黑精靈的族長,認爲必然會有人來搶奪這件東西。”
他看了羅瀾一眼,道:“你一定會問,既然對我們無用,爲什麼我家族要除掉你呢?哼,其實早在千年前,精靈國度就陷入了各家族的混亂征戰之中,這個時候她們纔想起這塊石板,只要凡人拿着石板去黑精靈國度,就能得到意想不到的豐厚回報,後來的事實證明,她們的確遵守信諾,很多人因此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處。”
他倒上了一杯酒,繼續道:“本來這也沒什麼,可是上千年來,石板即將重新合爲一體,據說只差最後幾塊了,一個重新統一的黑精靈帝國即將出現,顯然不是整個自由城邦的老傢伙們願意看到的,因爲……”他一仰脖把酒灌了下去,苦笑道:“黑精靈國度通往地面的裂隙就在奧列維亞半島。”
“哦?”羅瀾不禁動容,如果這是真的,那麼自由城邦的確有理由阻止這些殘片重新回到地底。
“我的兄長加貝里在家族中並不得志,有了這塊殘片自然能得到黑精靈的協助,從而登上城邦之主的位置,所以雖然這是違背執裁盟禁令的,他也寧可冒險一搏。”
羅瀾哼了一聲,道:“所以,這件事情絕對不能泄露出去,特別是親眼過這塊殘片的人,不過,我不理解的是,他爲什麼又要殺死你呢?”
“很簡單,這塊殘片他指使是我從執裁盟的手中偷出來的,他需要一個背黑鍋的人。”恩格隆自嘲地笑道:“幸虧我發現得早,真是我的好兄長啊。”
“原來如此,”羅瀾點了點,沉聲道:“那麼,你爲什麼又要告訴我這些呢?”
恩格隆嘆了口氣,道:“那是因爲在這座城市裡憑藉我手上的實力肯定是鬥不過我兄長的,我已經通知了執裁盟,但是屆時必須有人爲我作證,這個人選無疑就是您了。”他歉然道:“非常抱歉把您牽扯了進來,但是我兄長很快就會發現異樣的,執裁盟的衛隊最快也要在明早清晨趕到,今晚我們只有在這裡纔是安全的。”
羅瀾冷冷道:“看來,我已經沒有選擇了,可是我安全了,我的扈從呢?”
“幾個扈從而已,”恩格隆不在意地說道:“況且,他們正被監視着,否則我們怎麼能夠安然脫身?”
羅瀾緩緩站了起來,一句話不說向門外走去。
恩格隆目光低垂,輕輕敲了敲手中的酒杯,冷聲道:“如果我是您,這個時候就不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