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瀾來到伯利恆的第九日。
兩隻人數龐大的隊伍正在向北瑟冷城的西北和東北兩個方向移動,就如從北瑟冷城那裡伸出了兩根鋒利的犄角。
當野蠻人的貴族們又一次聽說,新來的奴隸商隊仍然在和騎士團進行的似乎無休止的“談判”中時,他們遺憾地看了眼沒有結局的賭盤,各自打着哈欠回去睡覺了。
而他們此刻恐怕仍不知曉,一場幾乎將野蠻人從伯利恆連根拔起的危機即將來臨,而現在那兩個在他們眼中不值一提甚至只能算做消遣的人類團體,在不久的未來,將會在那把來自狂野高地骨矛戳中北瑟冷之後,會舉起斬劍,在那已然遭受重創的傷口上刺出那最後一擊。
午後,天空傳來威懾萬物的震動,鉛灰色的雲層下方是亮到耀眼的白光,閃電如銀蛇般穿梭在天際,盡頭處傳來崩坍般的震動,令耳膜中迴盪着久久不散的餘音,如從天邊席捲而來的朔風將殘破和凌亂揮灑在這片神誕之地。
寬敞的營帳中,擺放着一張黑沉木長條桌,羅瀾正端坐在最上首,兩旁各是十名持矛聖堂劍士,他的身後,一左一右分別站着弟子萊蒙和珍妮絲,希婕絲則穿上了一件閃爍着聖潔光輝的聖堂鎧甲,神色莊嚴肅穆地立在桌角,雙手抱着一面捲起的旗幟。
在走入營帳地那一刻起。所有人都知道,神聖的時刻即將到來。
拉斯特祭祀在胸前和額頭上點了幾下,喃喃唸了一句什麼。而赫達米克則莫名的激動起來,貝琳達夫人美目閃亮,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幾分,幾名聖堂劍士隊長對望了一眼,都露出了興奮地神情,他們,在長桌的右側緩緩坐下,而女妖族長愛莎拉。斯迪克,魅魔摩根塔娜,亡靈隊長森普克則在左側落座。
羅瀾的臉上出現了罕有的嚴肅,緩緩道:“諸位,伯利恆是第一任教皇的傳道之地,距離我主最近的天國,哪怕在沉睡中。耳邊都能聆聽到神的呼吸。”他的語聲明明近在咫尺,可衆人感覺卻是像從極遠之地傳來:“這裡雖然簡陋,但是當有一日諸位被花環和神聖之光縈繞周身地時候,希望還能想起我們在一起拔劍出鞘的聲音!”
“鏘!”
羅瀾一下抽出了腰間的佩劍,一道光影閃爍蹦躍,穿帳而過大風帶動這燭火一陣搖曳,他大聲道:“在光輝見證之下。我,倫迪特?蘭蒂斯頓在此立誓,在通往光明之源的道路上,我將帶領你們斬除邪敵,劈開荊棘。無愧信念與本心,而我與我的隨者們……”他威嚴的一掃四周,每個人的頭紛紛垂下,聽到了那緩緩說出地一句話:“必將得到永生!”
所有人心頭震顫,這並非是光明教成立教區前的教禮宣言,但是內中的含義卻使得他們不由自主的振奮起來,紛紛下跪。拔劍而出。齊聲道:“光輝見證,我等在此立誓。將生命與忠誠交予主教大人。”
希婕絲走上前,將手中的那面旗幟緩緩鋪開在長桌之上,在它展開來的那一刻,營帳中出奇的寂靜,彷彿一股神聖之力垂降下來,
羅瀾撫摸了一下那面寬大地旗幟,感慨道:“這,就是我們的教區旗幟!”
天空陡然一暗,隨即將一道閃電的光亮耀到了這面旗幟上,頓時呈現出一副氣勢攝人徽紋。
一黑一白兩把斬劍交叉在一面箏形盾牌上,而一條條纏繞的鎖鏈則將這三者牢牢捆縛,只在盾牌的中間留出了一個空隙,那仔細看去,便能發現,那彷彿描繪地是一隻閃爍着銀光的眼瞳!
衆人的目光深深落了過去,卻覺得那一閃而過的光芒逼迫得眼睛不由自主地眨了一下,腦海中同時生出一個仿若自虛空傳來,又從心頭升起的宏大聲音:這,就是你們要效忠和維護的信仰!
於此同時,原本出身教廷神職者們突然意識到,從來沒有哪個教區會用武器和盾牌作爲徽紋,而伯利恆卻在還沒建立起來的前一刻,便已露出了猙獰地爪牙,爆發出響徹天地地咆哮,主教大人心中的野心已經展露無遺了,可這不是正是自己所夢想地麼?而他們來自黑暗世界的同伴們則默默注視着那把漆黑的斬劍,眼中閃爍着異樣的光芒。
漸漸的,所有人神情中透出狂熱和興奮,呼吸也爲之粗重了。
羅瀾站了起來,從此刻起,他們所有人都被捆綁到了一起,將共同去營造光芒耀眼的未來,再不容許畏縮後退。
“諸位,今夜過去之後,輝煌便將冉冉升起。”羅瀾以這句話作爲結束語,可是他的眼神告訴了斯迪克人等人,黑夜只是暫時蟄伏,隨時等待着代替光明的那一刻到來。
當營帳中的人都已離去的差不多時,貝琳達夫人卻仍然坐在那裡,幽幽一嘆,道:“主教大人,我想與您單獨談談。”
羅瀾點了點頭,淡淡道:“跟我來吧。”
天空陰沉,伯利恆的大風將兩個人的衣袍不住捲起,貝琳達神色複雜看着走在前方的高大背影,心中煩亂異常,不知不覺中,他們來到了一處高坡,站在這裡,正好能到北瑟冷城那雄偉的全貌。
羅瀾背對着貝琳達,道:“阿蘭斯祭祀,有什麼話請說吧。”
貝琳達努力呼吸了幾口,將頭轉向了一邊,低聲道:“主教大人,我必須向您坦誠,我,我其實是奉命潛伏到您身邊的間諜。”
羅瀾漫不經心地說了句:“嗯?我知道。”
“什麼?”貝琳達驚呼一聲。臉色蒼白地向後退了一步,嬌媚地臉上第一齣現慌亂。
羅瀾轉過身來,微笑道:“你知道麼。貝琳達,你作爲阿蘭斯家族的唯一後裔,我一直想給你一個機會等你自己說出來。”
貝琳達漸漸鎮定了下來,至少表面上很快又恢復了以往的從容,既然已經說出口,那就沒有迴轉地餘地了,她嘆了一聲,道:“那大人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呢”
羅瀾沉默了片刻。緩緩道:“從我們入北瑟冷的第一天起吧,那一次,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很蹊蹺地遇上了一頭夸克巨象的倒斃,事後想想,如果是有人特意安排要我與野蠻人起衝突的話,那麼這個時機實在掌握得太好了,那個時候我雖然已經有了懷疑。但也僅僅是懷疑罷了,而真正讓我注意到你的,卻是之後你被騎士團劫持的那件事。”
貝琳達怔了一怔,美目中露出幾許茫然,道:“我哪裡出錯了麼?”
羅瀾淡淡一笑,道:“你沒錯,事實上從頭到尾你地演技都很出色。我能看出破綻,其實是安排整件事的人出錯了。”他撇嘴道:“那些騎士團長居然一開始沒有把你拉出來威脅我,我就覺得非常奇怪,現在想來,應該是他們被矇蔽了一部分的真相。我猜測,原本事情的應該是這樣的,耐託蒙德先是綁架了你,吸引了我來到騎士團,而又以某件重要事情爲藉口邀請各個騎士團團長共同前來商議,並順便透露了一下我達到伯利恆以及來建立教區的消息,這自然讓那些團長們大感威脅。這個時候我正好闖進來。於是我們之間發生了碰撞,這個結局對耐託蒙德來說無論誰失敗都是他所樂意看到的。一切都水到渠成了,可是,要做到這一點,必須是大致知道我底細地人,而你非但知道,而且還是促成整件事的關鍵。”
貝琳達怔怔望着羅瀾,目光中透出無比欽佩的目光,半晌才嘆道:“您說得不錯,爲了獲悉您的真正實力,我在自由城邦還動用了一些小手段。”
羅瀾想了想,皺眉道:“黑血傭兵團?”
貝琳達苦笑點頭。
“其實只是這件事的話我還不會就此下定語,”羅瀾沉聲道:“真正讓我確信自己判斷的是另一件事,我尚在騎士團駐地的時候,耐託蒙德地騎士團居然出現在營地附近,然後因爲某些原因而撤退了,這個舉動表面上看起來像是因爲沒有把握攻破我們的營地才無奈撤退,但是耐託蒙德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如果他真心誠意與我合作,那麼事後肯定會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但是他沒有,這說明,這個行動是出於其他的目的。”
“以耐託蒙德這麼心機十足地傢伙,如果不知道我的底細,那又怎麼可能做出襲營這種沒有把握的事情?但是他做了,所以他的行動恰恰就是想告訴我,他並不知道我所擁有的實力,他爲什麼要這麼呢?”羅瀾笑了笑,道:“那就是爲了不讓我懷疑我的隊伍中混有間諜,諸多疑點匯聚到一起,我終於得到了答案。”
面對羅瀾,貝琳達突然感到了一陣無力感,她緩緩閉上眼睛,一串晶瑩從眼角掛落,等待着即將到來的審判。
羅瀾看着她地豔麗地臉容,一瞬不瞬,隨後沉聲道:“貝琳達,我一直不明白,你爲什麼會去從於耐託蒙德呢?”
“耐託蒙德?”貝琳達睜開眼睛,搖了搖頭,道:“我怎麼會屈服於他?”
羅瀾皺起了眉頭,沉聲道:“那你服從的人究竟是誰?”
“我不知道,”貝琳達露出了迷惘地神色,道:“他擅長精神力的控制,我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對,但是每當我抗拒時,耳邊就會響起他的聲音,於是我又不由自主的去做。”
精神控制?羅瀾心驚不已,這種讓受術者能夠自知的精神控制法術根本連聽也沒聽說過,他想了想,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你感覺控制被減弱了?”既然貝琳達向自己坦誠了一切,那就有兩個可能,一種是對方放棄了對方貝琳達的控制,後一種則是控制因爲某種原因而暫時性的失效了。
貝琳達認真思索了一下,蹙眉道:“我不知道,自從上次從雙刃騎士團回來之後,我就感覺他的對我控制就減弱了很多……”
上一次?精神控制?嗯,莫非是……
羅瀾一隻眼睛中陡然閃現出灼亮的銀芒,語聲宛若催眠,道:“看着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