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番外 鳳君寒之往(五)
這個時候,京中出了一件大事,景王妃的身世被有心人翻出來了,鬧得人盡皆知,我早就知道她是個私生女,不過因爲她遲早都要我被解決掉,私生不私生的又有什麼關係?
父皇也未必不知道這個他一早就看中的景王妃的真正身世,可是也按下不提,諱莫如深,畢竟私生女的名聲傳出去總是有辱皇家高貴的體面,寧靜琬只是我們用於對抗慕家的一個工具而已,這個工具用完了,自然會被我們棄掉,在她有價值的期間我們可以容忍一些東西！
我當然知道這世上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果,女人之間相互爭鬥,尋找對方的軟肋是最常見不過的事情,要是發現引人矚目的尊貴景王妃原來是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女,該是怎樣的驚喜?就憑這一招就能置對方於死地了！
鳳臨歷來最重視女子清譽,任何家族任何女人遇到這種事情都會一輩子擡不起頭來,以有這樣的母親爲恥,寧靜琬雖然一直大大咧咧,沒心沒肺,但是不可能連這個都不在意！
寧靜琬佔據着景王妃的位子,這個位子不知道多少人虎視眈眈,想對付她的人太多了！
她低估了女人之間爭鬥的殘酷性,這和她的出身有關,她畢竟不是宮鬥中長大的,不知道女人之間無所不用其極的手段和醜惡,只要能打擊對手,什麼伎倆都可以用得上！
不過我可不想看着她被這樣的流言擊垮,我畢竟從她那裡得到了不少銀兩,而且以後還需要更多,於是我大發慈悲地去看她,我發現她眼底深處掠過的光芒並不是羞辱和難堪,而是蒼涼和氣憤,我心底感慨,到底是商賈之家出來的人,這要是在府規森嚴的豪門,唾沫都能淹死她,她一定會後悔來到這個世上,讓人終日戳脊梁骨！
不過很快,她就恢復了平靜,彷彿任何事情在她心中都不會停留很長時間,她內心的強大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或許在她心中,母親就是母親,無論做過怎樣不容於世的事情也都是她母親,容不得別人詆譭和侮辱！
她不但不覺得沒臉見人,需要挖個地洞鑽進去,免得被人罵死,反而大大方方地提醒我,欠她的銀兩要按時歸還！
我啞然失笑,都什麼時候了,還記得她的銀兩?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我自然不可能乖乖地將銀兩雙手送上,我要更進一步地瞭解她,於是,我說,想要順利拿到三十三萬兩,就要和我下一盤棋,而且必須贏我,否則,連想都不要想！
她大概還從來沒見過我這樣理直氣壯的欠錢不還的人,表現得很惱怒,但是眼底深處沒有波動,我知道,她對我的行爲根本不意外,要是能順順當當地從我手上拿到錢,那纔是天大的笑話！
我提議下棋自然有我的道理,琴棋書畫是京中閨秀必備才藝,大多數人只是認爲娛樂之器,打發時間,陶冶情操,可是在我眼中,棋道是運籌帷幄謀篇佈局之道,是不見硝煙的搏殺之道！
通過一個人下棋的方式,可以看出一個人的行事風格,一個人思維的縝密程度,一個人的智慧謀略,一個人的風度心境,總之,對我來說,對弈可以全面地瞭解一個人！
我是在全方位地考察錦繡山莊的繼承人,我相信,放眼整個鳳臨,能贏我的人並不多,我要親眼見識樓蘭靈氏後裔的智慧到底達到了什麼程度！
她身世的事情還在繼續,流言還在四處流傳,事情的起因雖是因江家姐妹而起,可是慕家的人一定功不可沒,在慕家的推波助瀾下,許多朝中老臣自動加入了聲討景王妃的行列,有人奏請廢除景王妃封號,將景王妃逐出皇室,保全皇室的高貴顏面,還有人奏請爲正鳳臨女風,必須賜死景王妃,事情越來越不可收拾了！
這件事引起了我的盛怒,景王妃廢不廢只能由我這個景王爺說了算,慕家還以爲可以左右我的事情?至於父皇,這步棋最早是由他下的,他自然不會自毀棋局,將寧靜琬趕出皇室！
慕家認爲這一次由不得我說了算,朝中此起彼伏的言論一定會逼得我休了寧靜琬,寧靜琬還沒有被正式逐出皇室,慕瀾青就開始蠢蠢欲動,對寧靜琬示好了！
我心中冷笑,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在第一次爭奪戰中,慕家慢了一步,輸給了父皇,沒搶到寧靜琬,居然到現在還沒死心?
慕家人的不知死活再一次觸怒了我,我的事輪不到他們指手畫腳,朝堂上到底誰是君,誰是臣,只怕在他們心中連界限都開始模糊了吧?
這一次,我要給慕家一個致命打擊,知道我這個景王爺不是好惹的,更要讓他們恪守自己做臣子的本分,我心中已有計劃,不過要藉助寧靜琬來實現,我不可能放着身邊這樣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不用,物盡其用,人盡其才,是我用人的準則！
我讓寧靜琬僞造兩封密信,製造罪證,她裝糊塗,說她不識字,我實在是沒什麼耐心陪她演戲,我寶劍出鞘,明晃晃的劍直接架在她脖子上,這一招對付她這樣的人往往最有效,她裝出一副驚恐萬分的樣子,但是我知道,她並不真正害怕,她知道我暫時不會殺她,她對我還有利用價值！
她善於判斷利弊,知道在那種情況下,只能幫我寫信,但是又提出了條件,要我付賬,我率快地答應了,她就是要天價也無妨,反正我從來就沒打算給她錢！
就是那一次,我親眼看着她寫出了兩封和原信一模一樣的字跡的信函,我終於確認,寧靜琬是個真正的高手,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出各種各樣的人的字跡,不管你的功底有多深厚,她都能做到別人看不出僞造的跡象,我真是小看這女人了,差點被她不學無術的外表給蒙過去了！
至於她爲什麼把自己僞裝成一個一無是處的驕縱小姐,原因我心如明鏡,她早就看出了父皇的用意,知道父皇想把錦繡山莊納入皇室,爲皇室所用,她表現出無處不在的庸俗不堪,粗鄙愚笨,是希望高雅尊貴的我實在受不了她,把她趕出景王府,只要離開景王府,她就會安全得多！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坐擁金山,越是蠢笨越是不會引人注目,越不容易引起別人的警覺,我知道,她在保護自己,可是她若是以爲這樣就可以保護她寧家的財富,就想得太簡單了！
普通世家公子自然會介意她不堪的名聲,可是對於我們皇家來說,女人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樣繁多,我們根本就不會在意她是美麗還是醜陋,是賢惠還是不端,在皇室眼中,她就是錦繡山莊,本人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既然她已經是景王妃,我是不會讓她如願的,等我有興致的時候自然會要了她,寵幸一個女人對我來說,就和用膳就寢一樣,既然寧靜琬並不是那麼不堪,那我要了她也無妨！
可我沒想到,我準備要她的時候,她竟然不願意,我的眸光瞬間凝結成冰,和一個小小的賭坊老闆走得那麼近,對自己名正言順的夫君反而如此排斥,我不可能毫無芥蒂,我知道,不能再這樣縱容着她了！
面對我這樣尊貴的男人,她和別的女人的刻意迎合不一樣,她只想躲得越遠越好,別人都以爲她是心有所屬,只有我知道,不是！
她對我很防範,似乎在等待着什麼,她並沒有愛人,難道是早已洞悉我的意圖?知道我把她利用完畢之後,便會讓她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個世上,我在試探她的同時,她也在試探我?
別人都以爲她和凌莫言是老情人的關係,可是我知道,他們不是,他們只不過是青梅竹馬,人們被表面上的假象迷惑了雙眼,自然就會忽略事情的本質！
凌莫言都二十好幾了,早過了娶妻的年齡,而寧靜琬也不小了,早過了及笄之年了,嫁入景王府的時候都快十八了,這樣萬事俱備連東風都不欠的兩個人若是真的兩情相悅,沒有任何理由遲遲不成親,除非兩人根本不是情人關係！
寧天澤只有一個孫女,沒有任何別的繼承人,他那樣聰明的人,難道就不擔心萬一這孫女發生什麼意外,那他百年之後,這辛辛苦苦打拼來的財富給誰?這世上沒有傻瓜願意給他人做嫁衣裳,更何況聰明如寧天澤?
最正常的情況下,寧靜琬及笄之後,寧天澤就應該給寧靜琬招孫女婿,趕緊開枝散葉,繼承龐大家業纔對,可是寧靜琬都快十八了,還沒成親,這不能不引起我的懷疑！
我查過凌莫言的底細,知道他並沒有什麼意中人,凌莫言和寧靜琬一個未娶,一個未嫁,又是兩小無猜,卻從來沒聽說過他們有提及過婚事,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凌莫言喜歡寧靜琬,而寧靜琬對凌莫言沒有男女之情！
但我看得出,寧靜琬和凌莫言之間的關係畢竟非同一般,交情甚篤,身爲我的王妃,和別的男人有任何不清不楚的關係都是不能被容忍的！
身爲我的女人,還敢拒絕我,實在引起了我的盛怒,後來,我又有一個發現,她不但懂鮮卑語,還懂脣語,脣語是一種極難的技巧,不是天賦極高之人根本不可能融會！
這個寧靜琬纔是真正意義上的多才多藝,而且她的才藝只怕遠不是府中那些女人可以比擬的,連脣語這種東西都懂,可見這個女人真的很聰明,我開始期待我和她之間的棋局！
可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我,也讓一直對她睜隻眼閉隻眼的我明白,需要給她一個教訓,我把這件事交給江南雁去辦,江南雁辦事我從來都很放心！
很快如意賭坊被查封,凌莫言被抓入大牢,一方面是給寧靜琬一個震懾,我不相信,聰明的寧靜琬會不明白這件事有人在背後操縱,再則,我也很想知道,凌莫言和寧靜琬的關係究竟好到了什麼程度,寧靜琬到底能爲凌莫言做什麼?
很快,寧靜琬就從錦繡山莊回京了,有婿乎我的意料,她既沒有動用景王妃的身份,也沒有動用江王府的力量,而是自己想了各種辦法,不得不說,她的活動協調能力極強,以最終以一個平民的身份將凌莫言從大牢裡面救了出來！
通過這件事,我將寧靜琬看的更清楚了,她內心並沒有接受江王府,並沒有接受對她極爲鍾愛的江王爺,她有着骨子裡的驕傲,既然內心不接受,就不會動用不屬於她的關係,她的辦事能力和聰慧沉穩,還是得到了我的讚賞,我承認,她是景王府裡面唯一一個能讓我欣賞的女人！
這個大智若愚的女人,懂得用不堪的名聲來保護自己,錦繡山莊的生意越做越大,引起了皇家的注意,是危險的信號,可金子永遠是金子,就算藏着石堆裡面也會發光的,這個寧靜琬,原來是一隻狡黠可愛的懸狸！
棋局如期舉行,我知道她可能接得住我幾招,但是沒想過她會真的贏我,我雖意外,也早有心理準備！
長歡是吃驚得連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寧靜琬居然贏了我這個以棋術見長的景王爺?
我在京中,下次還沒有遇到過敵手,沒想到,身邊就有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不過我知道,她贏得並不輕鬆,一招險勝！
這一次,我把欠她的銀兩還給了她,我有了更長遠的計劃,不會被眼前利益蒙了雙眼,她既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那我把銀兩暫時還給她又有什麼關係?遲早都是我的！
我雖然夠狠,卻也有足夠的度量,勝敗乃兵家常事,我有這個覺悟！
後來,傾城說起曾經教過寧靜琬的夫子對她的評價,天賦極高,目光獨到,見解遠超常人,再看她運籌帷幄的本事,讓我確定,寧靜琬就是我一直要找的能爲我經營錦繡山莊的人才！
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找了這麼多年的人,居然現在被父皇直接賜給我了,當然,我知道,寧靜琬絕對不會心甘情願地任我從錦繡山莊隨意支取銀兩,現在要做的是,如何讓寧靜琬死心塌地地爲我賺錢?
只要搞定寧靜琬,以寧天澤對寧靜琬的疼愛,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會給,寧天澤爲了這個孫女是什麼都願意拿出來！
我不想再等了,我要和寧靜琬成爲真正的夫妻,我要寵幸她,可她還是不願意,我知道,看來她雖然聰明,卻有些偏執,說白了就是太天真,她大概還在少女愛做夢的年紀,不明白花前月下從來都與皇家無緣！
我並不缺女人,再則又要利用她,所以不打算勉強她,我可以讓她心甘情願地做我的女人！
人算不如天算,她和長歡不顧身份沒輕沒重地跑到青樓去,遭了人家的暗算,長歡戰戰兢兢地把她帶回來的時候,我盛怒不已,我的王妃居然中了春藥,傳出去我顏面何存?
她被春藥折磨得痛苦不堪,我便順理成章地要了她,她真正變成了我的女人,和我有了最親密的接觸！
可是她寧願自殘也不願成爲我的女人的行爲,還是惹惱了我,我告訴她,男人的與情愛無關,不要以爲我寵幸了她,就會對她有感情,我既要利用她,又不能讓她恃寵而驕！
我雖然從來不管後院的事情,可不代表可以任由這些女人爲所欲爲,我直接賜死了替死鬼趙碧萱,警告了始作俑者慕雪嫣,這是我第一次爲女人出面,寧靜琬應該感激我！
我相信,她吃了這麼大的虧,不可能看不出來這件事的幕後黑手是慕雪嫣,因爲只有慕雪嫣纔有這麼大的膽子,她不可能不想報仇,而要除掉慕雪嫣就必須助我除掉慕家,否則一切都是鏡中月,水中花！
那般惡毒的招數,被數名歹人玷污清白,然後賣入青樓,寧靜琬對自己的清白不能不在意,她若是真的不在意,就不會一直拒絕成爲我的女人,可是陰差陽錯,她也有失算的時候！
慕雪嫣怎麼也沒想到,她精心設計的計謀反而促成了我和寧靜琬的結盟,我們兩人心照不宣地聯手起來只爲剷除慕家！
誰知,這個時候,誰也沒想到,寧天澤突然過世了！
我早已視錦繡山莊爲我囊中之物,自是不希望錦繡山莊受到任何的破壞！
可是寧天澤過世,錦繡山莊難免會受到動盪,我不免對寧靜琬有了一絲的擔心,更多的是擔心錦繡山莊的產業受到波及,寧靜琬真的有那個能力力挽狂瀾,坐鎮錦繡山莊嗎?
我實在放心不下,我不能讓屬於我的財富去冒這樣的險,我和傾城去了錦繡山莊,聽說她一直都很平靜,連哭泣都沒有,不知爲何,我忽然覺得有些心疼！
那一刻,我看到她安靜地看《飲水詞》的時候,我的心忽然頓了一下,我知道,我是爲什麼而來,她似乎也很明白,事到如今,她的僞裝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也是開始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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