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自己的主將受辱,狄青等人額頭青筋都爆了出來,高喝一聲,就要上前廝殺。
高大全厲聲喝道:“退下去!——賈逵,你先帶着母親和侄子回軍營去。還有地上的那廝,既然脫不了嫌疑,也一起帶回去!”
賈逵應聲諾,依然背了老母,抱了侄子,狄青吩咐一個軍卒,押了鍾瑞林回營。
許懷德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直瞪瞪地看着高大全,愣了一會才道:“有我在這裡,哪個敢帶本軍的人走!來呀,我們跟這馬軍司的這羣廝鳥見個真章!”
話聲未落,拱聖軍的人一齊應諾,舉起兵杖,開始列陣。
高大全冷冷地看着,等對面列陣完畢,纔對許懷德說道:“許太尉,這裡是京城,天子腳下,誰敢亂動兵杖!我們是統兵官,不要讓手下兄弟作難,有事我們自己解決就好!”
許懷德指着高大全道:“你這廝說的什麼混話?從我的軍營帶了我的人走,要是不搶回來,我回去對上對下如何交待?若要事了,乖乖把人交回來!”
“恕難從命!我屬下的人說,那個軍使逼死了他家嫂嫂,必要帶回去問個明白。等到問清楚了,我自然會派人把他送回拱聖軍營。——如果許太尉一定要拼鬥一番才肯讓我帶人走,那就打好了!不過京城之中,不好兩軍對戰,還是我們兩人代屬下打過就好。左右是我們兩人單打獨鬥,是用兵杖,還是赤手空拳,要馬上還是地下,我悉聽太尉吩咐!”
許懷德出身將門,自幼打熬身子,力氣驚人。不過高大全出了名的神力,又經過了在交趾的戰事,他看不起歸看不起,但真要動手心裡難免發憷。
一個親信對許懷德低聲道:“太尉,高大全這廝力氣大如牛,當年正是因爲神力驚人才被諫議相公看重,一路熬出頭來。太尉雖然也生具神力,只是千金之軀,何必跟這種腌臢粗人動手?將軍領兵看的是戰陣爭戰,不必跟他爭這閒氣!”
這話正合許懷德的意,跟高大全單打獨鬥,他確實沒有那個勇氣。
手舉馬鞭,指着高大全,許懷德道:“身爲大將,擔着全軍的身家性命,怎麼還能好勇鬥狠?我們領着無數兵馬,要顯本事,自然是戰陣對決!”
說完,一聲高喝,身後全軍應諾,氣勢驚人。
高大全不爲所動,面色不變地對許懷德道:“京城之中,兩軍對壘,驚擾百姓,我們都擔不起那天大的干係。既然太尉不想與我對陣,那在下只好學古之名將,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等我拿了太尉來,今天的事情便就算了結。”
聽了高大全的話,許懷德一時不知道什麼意思,轉頭看向身邊的隨從。
正在這個時候,高大全突然一提馬繮,風一般地衝向許懷德。大喝一聲,伸臂把目瞪口呆愣住的許懷德攔腰抱住,只是一扭,便就從馬上提了下來。
這個時候許懷德身邊的親衛隨從才反應過來,嚇得魂都沒有了,鼓譟着向高大全圍來。
高大全舉着許懷德的身子輪了一圈,把圍上來的人逼退,趁勢調轉馬頭,帶着他回到了自己軍陣前。回馬停住,高大全把許懷德放到地上,叉手道:“今日驚嚇了太尉,事出情非得已,容高某日後賠罪。京城兵馬對陣,罪過不小,高某告辭!”
說完,招呼了在一邊驚呆了的狄青等人,揚長而去。
隨着高大全帶人離開,圍觀的人羣才鬨然叫好。不管怎麼說這些都是軍陣衝殺的禁軍士卒,對強者天然有一種崇拜。高大全剛纔顯示了自己的勇力和膽氣,加上在交趾立下的赫赫的軍功,氣勢上徹底壓倒了許懷德等人。這不是真正的兩軍對戰,不然高大全不可能得手,但敢單騎衝到對方軍陣裡,把許懷德當孩童戲耍,已經足夠驚人了。
許懷德站在地上,看着高大全帶着狄青一行不急不徐地離開,面色灰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自小就跟在父親身邊,擅長騎射擊刺,獲得了不少贊眷。小小年紀便就恩蔭入禁軍爲官,一路順風順水,如果一切正常,將來管軍大將的位子唾手可得。沒想到今天猝不及防之下,被高大全一下制住,衆目睽睽之下丟了大丑。一時恨怒交加,看着高大全離去的背影,滿心都是怨恨。但又實在提不起勇氣,追上高大全再次動手。
狄青等人跟在高大全身後,第一次覺得自己的這位長官如此高大威猛。高大全爲人沉穩,平時沉默寡言,在下屬眼裡少了激情,與他並不怎麼親近。沒想到老實人發威,便如石破天驚一般,一出手就震懾住了所有人。
卻不知高大全一到這裡,就吃死了許懷德。今天的事情不能善了,如果兩軍真地打起來,不說打過打不過,朝廷必定會嚴懲。最好的辦法,就是跟許懷德商量,各自先帶人回去再說。不管有什麼恩怨,私下解決,禁軍公然聚衆鬥毆哪裡有好果子吃。結果許懷德不同意,那高大全只好強行讓他同意了。真正經過戰陣的人,眼睛都毒得很,高大全看得出來許懷德雖然在那裡耀武揚威,心裡其實已經怯了,那還跟他客氣什麼。
最近一些日子京城的氣氛緊張,到處都有皇城司的探子,這裡事情一鬧大,便就有人回去上報了。等到最後有驚無險,雙方各自退去,留下來監視的人也出了一口氣。
崇政殿裡,徐平與張觀的爭執仍然在繼續。張觀認爲出了人命官司,非太平美事,首要的是息事寧人。先停了京師銀行追債,甚至剩下的債務由朝廷免了也沒什大不了的。
徐平卻道:“若是剩下的債務便就此免了,那先前老實還債的人又將如何自處?把安分守己奉公守法的人當傻子,處處遷就不守規矩違法作亂之徒,朝廷如何面對百姓!爲政第一在公,第二在平,既公且平才能取信於百姓。免了剩下的債務不過是小仁,取小仁而失天下大義,智者不爲!更不要說,這小仁還是施在奸滑之徒的身上,不過是拋媚眼給瞎子看,他們若有仁義之心,又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
張觀氣得直哆嗦,指着徐平大聲道:“荒謬!荒謬!天下無事便就是善待百姓,爲了一點利錢,逼得百姓尋死覓活,如何彰顯天子聖德!息事寧人,古人誠不欺我!爲政第一在天下無事,只要天下無事,便就是最大的仁政!徐諫議,你的眼裡只有錢,可曾想一想百姓!你爲朝廷斂那麼多財有什麼用?朝廷施政,最重要的還是得百姓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