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府裡,還是那間酒樓,還是那個閣子,張元舒舒服服地喝了一杯酒,對坐在對面的童大郎道:“童大,你要開的公司我幫着你開了,一應事務都幫着你上下打點,可要有真金白銀拿出來才行。大家來到這番邦,是求財來的,我幫着你做事,可得有回頭的錢財!”
童大郎道:“那是自然,不爲求財,大家折騰什麼!上個月卓羅城一戰,就連元昊自己都狼狽而回,現在哪個還相信党項能打得過大宋。你放心,只要你保我的公司無事,每個月我都按時給你送錢去,遲了一天算我童大對不住你!”
“好,好,有你這句話在就好!”卓羅城的敗仗讓張元看清了形勢,改變了看法。以前他還想着在党項這裡做大官,真地做出些政績來,現在徹底死了這心思,有真金白銀到手裡纔是真的。只要手裡有錢,党項沒了還可以到契丹去,不然到西域去也行,到哪裡還少了一個富貴員外做。
幾人喝了一會酒,張元又問童大郎:“你只說賺錢,不說做什麼可不行,不然出去坑蒙拐騙,事情鬧得大了我也壓不住。說說看,有什麼賺錢的門路?可不要像你以前在大宋的時候一樣,專開虛頭公司騙人的錢財,那樣可是不行!”
來到党項聚在一起的這幾個人,以前發財的訣竅都是一個騙字。張元和吳昊兩人是製藥銀,童大郎在洛陽是開虛頭公司最後捲了投錢進來的人的金銀,厲中壇更不消說,他騙的都鬧到趙禎面前了,幾個管軍大將跟着他一起倒黴。他們聚在一起發財,首先都防着別人騙自己,其次是挖空心思騙別人。
童大郎已經得了範祥的指點,這次不必騙人了,心裡有底。張元問起,他指着桌上的酒壺道:“此次發財,首先着落在一個酒字上。蕃人愛酒,而且越是烈酒越是喜歡,我有門路弄到極便宜的酒,比現在市面上賣的最便宜的還能便宜一半,尤有賺頭。這一條財路你們覺得如何?只要張兄那裡撐得住,各州縣的酒一半由我們賣,這是多少錢財?”
張元看着童大郎,笑了笑:“莫要欺我不懂酒,去年打了幾仗,今年興慶府的糧食可不便宜。你如此低價的酒,從哪裡來?比外面的酒便宜一半,就比糧價高不了多少了。”
童大郎道:“只要有錢賺就好,你又何必管酒從哪裡來?有些事情,大家裝糊塗一切都好,說破了反而不美。現在興慶府裡,如此賺錢的不知有多少,何必去在意!”
張元靜靜看着童大郎,過了一會,突然神秘一笑:“不錯,有錢賺就好,其他的我們又何必頭痛!這錢別人賺得,我們兄弟爲何賺不得?童大,你若是有這路子,也不要只是賣酒,其他買賣也可以做一做。若是有什麼不方便的,我可以去找人。現在的興慶府裡,只要你能賺出錢來,就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
童大郎打了個哈哈:“再說,再說,我們飲酒。”
從宋境走私物品進來,轉手倒賣賺錢,在党項根本就不是事。上到元昊,下到一般的邊境將領,人人在做,而且党項也不禁止。一直到元昊叛宋,党項的經濟還是嚴重依賴於與宋的貿易獲得的各種物資,一旦禁止邊榷,党項便就物價飛漲,經濟瀕臨崩潰。只不過党項的商品經濟微弱到幾乎沒有,民間貿易最主要的形式是物物交換,勉強還過得下去。
大宋來的物資是党項不可或缺的,正常的渠道來不了,那就只能依賴於民間走私,元昊想禁也禁不了。他本來是想着學習大宋的榷賣制度,對鹽、酒、茶及大牲畜等大宗物資實行專榷,不許民間私自貿易,特別是不許對外私自貿易。但大宋敞開賣細鹽,把党項境內最大的財源斷了,現在不只是大宋不買党項的青白鹽,就連以前買党項鹽的契丹相鄰地區,甚至一些蕃部也不買他們的鹽了。就連党項境內,用大宋細鹽的地方也不少。沒了這最大的財源,專榷制度就無從談起,乾脆學大宋用紙幣斂財了。
前線與大宋打得如火如荼,党項的各級官員、各地番酋同時大肆從事走私貿易。對於邊境的一些地區,走私貿易比到大宋境內劫掠還有利可圖得多。
現實就是這個樣子,張元明知道童大郎是從宋境偷運便宜的酒進來,只要自己能夠賺到錢,一樣給他撐起保護傘。如果童大郎的路子足夠硬,他甚至不介意把這生意做大。只賣酒算什麼,茶、絹以及各種党項不產的稀奇貨物,什麼賺錢就賣什麼。只要再拉幾個党項當權的大人物進來分潤,誰會去管。
見童大郎打哈哈,張元依然不死心,對他道:“童大,俗語說得好,抓到手裡才真是自己的。現在來看,也不知道党項還撐多久,有路子能賺錢要趕緊用起來。等到將來不管是朝廷大軍到了這裡,還是党項自己撐不住了,向大宋稱臣求和,我們可就賺不到這錢了!”
童大郎見張元、吳昊和厲中壇都緊張地看着自己,顯然是把自己當財神,真的賺錢心切。想來也是,現在党項一切制度初立,非常不健全,不趁着這個時候大撈一筆,實在是對不住自己。童大郎要不是搭上了徐平帥府,也會一樣的心思。
沉吟一會,童大郎道:“都是自家兄弟,你們真地想一起發財,我也不好捂着自己一個人吃獨食。但這事情不容易,擔着無數風險,你們可要想清楚了!”
張元一拍桌子:“真金白銀到手裡纔是真的,番邦之地,只要有了錢,實話說,找個偏僻地方,自己做國王都使得!有這天大好處,什麼風險都不必在意!”
童大郎向前探出身子,壓低聲音道:“好,那我也不瞞你們。你們都知道,大宋最賺錢的就是三司鋪子,那裡就是金山銀山,要什麼有什麼。如今在秦州管三司鋪子的,是我在洛陽城時的一箇舊相識,鄭主管。那個時候他管着洛陽的三司鋪子,因爲做得好,補了官職,到秦州來管。前些日子我剛好遇到一個洛陽舊人,搭上了這條線,他認我作本家,大家合作賺些錢財。他那裡把番境緊缺的好物偷偷運來,我在興慶府發賣,賺了錢我們兩人平分。這事情雖然只爲賺錢,但一傳出去,不定就被番人官府拿了!萬萬不可張揚!”
張元聽了哈哈大笑:“童大,你也是走南闖北,做出過大事的人,怎麼如此膽小!我告訴你,現如今在興慶府,你這條路子是無數人求之不得的。只要能發財,多少人來求着你帶摯,哪個吃多了來抓你問罪!斷人財路發殺人父母,誰敢抓你,自然有大人物去辦他!”
童大郎聽了不由吃了一驚:“張兄,話不是如此說,三司鋪子在大宋總是官面上的,我們跟他們做生意,有沒有通敵的嫌疑?”
“通敵?這種通敵的機會,不知多少人求都求不來!這麼說吧,你這條路子只要真正靠得住,我可以找幾位番人大王一起來做生意!”說到這裡,張元神秘一笑。“說不定能把元昊一起拉進來合夥,你們信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