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綸和劉諶兩人坐在寨裡,全身戎裝,一個拄着長刀,一個託着鐵鐗,面沉似水,相對而坐。狼煙起了,任福得到消息必然會來接應,不管願是不願,今夜都要撤出去。
誰願意走呢?今天郭綸和趙正已經挖到水了,雖然水量小了些,還不足夠寨內近萬人飲用,但只要解了燃眉之急,明天接着挖就是。定川寨在山谷內,旁邊不足十里處就是葫蘆川大河,怎麼可能會挖不出水來。
趙正從外面匆匆進來,看了兩人一眼,道:“已到亥時,怎麼還沒有動身的消息?”
劉諶面無表情地道:“想來廂使是想候到寅時左右,番賊鬆懈時纔出城。這裡離着鎮戎軍不遠,那個時候動身,剛好天亮能夠到鎮戎軍城裡。”
趙正“嗯”了一聲,挨着郭綸坐下,一個人生悶氣,再不說話。
過了半個多時辰,趙正再也坐不住,站起身來不住地來回踱步,不時還嘆一口氣。他實在想不通,眼看着缺水的問題馬上就要解決了,葛懷敏怎麼會鐵了心要走。等此次戰事結束,自己一定要回朝把此事詳細稟報上去,讓葛懷敏吃不了兜着走。
正在這時,一個寨裡小校急匆匆地跑進來,對郭綸叉手道:“寨主,葛廂使已經帶着本部中軍出城,有半個多時辰了,怎麼還不見鼓聲起來?”
“什麼?!”郭綸猛地站了起來,兩眼如燈籠一般瞪着小校。“你胡說什麼?我們這裡還在坐等,葛廂使如何會出城?大軍出動,豈是兒戲!”
小校嚇得連退幾步,結結巴巴地道:“可——寨主,他們真地出城了啊!”
郭綸猛地坐回位子上,轉頭看着劉諶和趙正,連連搖着頭:“怎麼會如此?我們本來就不想走的啊!葛廂使跟我們明說,他自己要走,我們也不會攔他!”
劉諶想了一想,斷然道:“事情不對!若是來的環慶路兵馬全部出城,我們不可能聽不到動靜。寨主,你出去看一看,環慶路來的到底走了哪些人。”
郭綸咬着牙跺了跺腳,站起身來,匆匆忙忙出去了。
沒有多久,郭綸又轉了回來,身後跟着與葛懷敏一起來的環慶路都鈐轄李知和。
幾人敘禮畢,趙正問李知和:“剛纔小校來報,說是葛廂使已經帶人出城,此事可真?”
李知和無奈地道:“不錯,葛廂使確實已經走了。——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
見其他人明顯不相信自己,李知和又道:“郭寨主到我軍中之前,我剛剛查明,葛廂使是帶了神衛一千六百餘人,徑自出城去了。現在我軍中剩下的,都是捧日軍還有走時臨時集結起來的駐泊禁軍。現在我的處境,是跟你們一樣的。”
郭綸、劉諶和趙正三人互相看了看,雖然還是驚疑不定,暫時還是相信了李知和的說詞。葛懷敏的軍職是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兵職是涇原路副都部署,不過他到涇原路的時間不長,又多是跟着夏守贇帶兵在外,跟本路的駐泊禁軍不熟。而神衛軍則在三衙建制中是他的直接下屬,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是最親信最靠得住的。
幾個人在廳裡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要全軍撤退向鎮戎軍去是葛懷敏決定的,到了時候,結果又一聲吭自己帶人走了,這算什麼?
最後,劉諶嘆了口氣道:“葛四廂一去,現在城裡就只剩我們幾個。要如何做,大家一起拿個主意吧。還要不要撤,是不是跟在神衛軍的後面,總得有個方略。”
趙正沒好氣地道:“要撤的人已經走了,我們還撤了幹什麼?老實守城就是!”
郭綸想了一想,問李知和:“葛四廂去了哪裡,有沒有知會你?”
李知和無奈地攤開雙手:“若是知會我,我又怎麼會跟大家一起在這裡坐地?他自開了城門,與劉將軍一起,帶着本部神衛軍騎兵去了,天知道去了哪裡!”
“此事不弄清楚,我們怎麼敢安心坐在寨裡?要知道先前已經約好,我們這裡一起狼煙,任副部署便帶鎮戎軍兵馬前來接應。若是我們這裡沒走,副部署卻帶兵馬出城,極易被賊人所乘!”郭綸說着,站起身來,走向門外。“你們等一等,我出去查問一番,看看神衛軍到底去了哪裡。不管我們走與不走,都要給副部署一個確信。”
看着郭綸走出門外,劉諶氣得把手中鐵鐗猛地摜在地上,兩手抱住頭,只覺得心中窩囊無比。沒有葛懷敏突然跑過來,元昊不會集中大軍冒險圍攻定川寨,自己這幾個人在定川寨裡本來好好的。來就來了,有六千騎兵,死死把寨子守住,等到番賊撤退的時候,尾隨追擊,也能立個大功。結果又莫名其妙要走,還走得這麼不明不白,真讓人無話可說。
過了不久,郭綸急匆匆地回來,對衆人道:“已經問得清楚,葛四廂帶了神衛軍,是向不遠處的高平寨去了。想來他也知道昊賊必然會在壕溝那裡圍堵,難以過長城,是以向東邊十里外的高平寨走。那裡近葫蘆川,可以不越壕溝,直接南去。”
劉諶猛地站起身來:“不好,這不是坑了前來接應的任副部署!”
郭綸緩緩坐下,口中道:“我們只要不出城,定川寨南邊的壕溝便不會有廝殺。見不到動靜,任副部署只是觀望一夜,平明帶兵馬返回鎮戎軍就是。”
說完,見劉諶從地上撿起鐵鐗,站起身來,郭綸又道:“現在番賊把我們這處寨子圍得水泄不通,想給副部署送信是做不到的。現在我們要務必安靜,不可騷動,以免讓壕溝以南的本朝兵馬誤會。李鈐轄,你去安撫本部兵馬,只說不撤,我們接下來安心守城就是!”
李知和點了點頭,告辭出去。本來葛懷敏走了,這裡是他官職最高,可一來他遠道而來是客軍,再者出了葛懷敏這回事情,別人都信不過他。不說別信不過,他自己心裡也嘀咕,不知道自己這次前來到底是爲了什麼,哪敢去吩咐別人做事。
看着李知和出去,郭綸直覺得生了一場大病一般,渾身無力,對其他兩人道:“今夜再發生什麼,我們也管不了了。高平寨離此有十里之遠,不管葛廂使遇到什麼,都是他個人的造化。我們還是按照先前任副部署軍令,專心守住寨子。等到隴右軍從北邊殺來,再與李鈐轄一起,帶着本城兵馬出去接應。”
劉諶和趙正一起點頭,葛懷敏走了便一切如舊,寨中還多了四千多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