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忠銳軍解救出來的山民死裡逃生,知道這些大宋騎兵是來接自己的,再沒了顧忌,紛紛回來解救先前被捉的山民。
甲常祿看着咬了咬牙,對身邊人道:“吩咐下去,今天我們認栽,這些賤民由他們去吧,我們回去!”
親信騎馬向後傳令,準備撤退。
正在這時,西邊再次傳來滾滾馬蹄聲,伴着漫天的煙塵,不知多少人馬涌了上來,鋪天蓋地一般。
甲常祿看着遠方煙塵中的旗幟,臉上變了顏色:“怎麼回事?今天這些宋人瘋了嗎?怎麼又來兵馬,難不成還想打諒州!”
桑懌從煙塵中一馬當先衝了上來,韓道成急忙叉手行禮:“末將韓道成帶忠銳軍在此候命,見過巡檢!”
桑懌點頭答禮:“提舉官人軍令,甲峒兵丁擅入門州,侵略邊境,不要把人放跑了!你手下人等,隨我入諒州!”
說完,提馬衝出軍陣。
甲常祿見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衝上來,猜想是宋軍主將,急忙打馬上前,離得近了停住,口中喊道:“你是什麼人?我們自是追拿治下逃民,你們出這麼多兵馬乾什麼?要包庇這些賤民麼?”
桑懌也不住馬,風馳電摯一般到了甲常祿面前。
甲常祿不知桑懌什麼意思,怔怔地看着桑懌馬到自己身邊,手一兜就從馬上抽出一根鐵鐗來。心裡剛剛明白過來,鐵鐗已是打在腦袋上,兩眼一黑,就一頭栽下馬去,白的紅的灑了一地。
直到此時,桑懌口中的一個“殺”字才吼了出來。
此時後邊帥旗半掩,直直指向諒州方向,各指揮使帶着自己屬下兵馬,隨着桑懌,向諒州方向滾滾而來。
已經集中起來的山民呆呆地看着宋軍繞過自己身邊,潮水一般地衝向甲峒來的土兵。一個浪頭打過,那一百多土兵就被吞噬,連個水花都沒泛起來。
此時太陽在山上只剩下半個腦袋,映得西邊半個天空紅彤彤的,東方天空只有幾個星星半隱半現。
小馬蹄趴在洪二叔背上,傻呆呆看着這股人潮,就像揹着太陽衝進了黑暗中,無可阻擋地奔向諒州方向。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一個傻傻的孩子氣的舉動,竟然引動了兩國開戰。
桑懌一人一騎,鐵鐗一揮就是一條一人命,無可阻擋地直直衝過甲峒土兵的軍陣。到了守住敵兵退路的軍使曹洋麪前,身上鐵甲已是隱隱泛着血光。
自喊殺聲起,曹洋早已一槍了結了馬下那個倒黴鬼的性命,上來接住桑懌,馬上躬身行禮:“軍使曹洋,見過巡檢,候巡檢軍令!”
桑懌道:“隨我踏破前面谷口的軍寨!”
門州至諒州不過三十里路,從門州邊境,到甲峒設在諒州盆地谷口的軍寨則只有十里路的樣子,不等太陽下山,桑懌已帶人兵臨寨下。
宋軍每隊都帶有特製的火把,頭上是浸了煤油的麻布,平時用罩子罩住帶在身上。此時紛紛點了起來,爲一條火龍般穿行在谷地裡。
軍寨裡甲峒的守將甲常先站在望樓上,看着向寨子撲來的火龍心裡暗暗叫苦。這寨子平時也就一百多人,下午被甲常祿又帶了幾十人出去,寨裡只剩下幾十個人,而從門州來的宋軍僅看火把也得過千人,如何應付?
“怎麼辦?出去打是以卵擊石啊!”
身邊一個親兵對甲常先道,臉色已是嚇得慘白。
甲常先嘆着氣道:“你下去騎上我的馬,回去報說宋軍來襲,這寨子只怕是守不住了,讓州里早做準備!”
甲常先雖然也姓甲,但卻不是甲家的人,只是幾代都是甲家奴僕,才被賜了這個姓下來,跟甲常祿這真正的甲家人沒法比。看宋軍來的架勢,甲常祿只怕已是凶多吉少,他又怎麼敢舍了寨子逃回去?
親兵聽了吩咐,此時抽身正是自己巴不得的,急匆匆地下了望樓,騎上甲常先的馬,打馬向甲峒方向去了。
桑懌到了寨前,見寨樓上燈火通明,裡面一個被圍在中間的,想來是這裡的守將,高聲叫道:“哪個是主將,出來說話!”
甲常先硬着頭皮站上前,扒住垛口喊道:“來的是大宋哪位官人?憑白無故,怎麼帶兵到了我寨子這裡!這裡可是交趾境內,要引動兩國戰事嗎?”
桑懌道:“今天下午,甲峒有人帶兵進入我大宋境內,我們提舉官人軍令,兵馬前來問罪!你若是做得了主,把主使的人交出來!若是做不了主,就乖乖打開寨門,放我兵馬過去,自然找主事的人說話,不難爲你!”
“我得我們峒主看重,在這裡把守這處要地,怎能白白放你們過去?你說的事情我不知曉,待回去問明白了,明早給你回話!”
桑懌勒馬退後一些,喊道:“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給我回話!如若不然,我人馬殺進寨子,你不要後悔!”
來時徐平交待得清楚,要桑懌把這處寨子平了。這一是嚇唬甲峒,再一個這種小土寨雖然看起來寒酸,以甲峒的人力物力,再建起來也得花幾個月的時間,給桑懌進軍廣源州爭取時間。
是以桑懌雖然後退,停住後卻悄悄吩咐手下,讓幾個人帶着火藥悄悄地掩到寨門那裡,埋好火藥,只等一聲令下就把寨門炸開。
寨樓上雖然燈火通明,但寨門下邊卻是漆黑一片,所謂燈下黑,正是照不到的地方。軍中有專門做這件事的,繞得遠一點找個沒有燈光的地方,悄悄靠近寨牆,再沿着牆根繞到寨門附近。
軍寨裡兵丁稀少,能夠把寨子四面看住就不錯了,寨門這裡也沒人專門看守。帶火藥的兵士取出帶的小鍬,在木寨門下面挖了幾個坑,埋了火藥進去。
桑懌估摸着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看寨門那裡的兵士已經離開,對着寨樓高聲喊道:“寨裡的人若是還沒回話,我這裡就殺進去了!”
甲常先沉着臉,看着寨外的宋軍,也不說話。現在他多挨一刻是一刻,等到後方的援軍上來自己就算立功。宋軍人數雖多,又不會飛,他還真不相信說進就能進寨子裡,怎麼也得耗上一兩個時辰。
桑懌喊了兩聲,見寨裡不再回話,便不再白費力氣,朝着寨子方向高喝一聲:“殺!先進寨子的有賞!”
隨着桑懌的聲音,只聽寨門那裡一聲巨響,震得地動山搖,一股黑煙託着塵土直竄起來。寨門破成碎片,門戶大開。
寨樓上的甲常先被震得左搖右晃,驚慌打措地喊道:“怎麼回事?”
旁邊的親兵道:“寨主,宋人不知使了什麼妖法,寨門破了!”
“破了?怎麼會這樣?我們怎麼辦?”
甲常先兩眼發直,看寨外的宋軍潮水一般涌向寨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桑懌一面吩咐着手下的各指揮使,誰佔寨子,怎麼處理寨裡的兵丁,誰直接通過寨子進諒州,之後如何行動,一面注意着寨樓上的動向。
各指揮使都領命去了,桑懌擡頭見寨樓上的甲常先一動不動,好像失了魂一般,傻呆呆地坐在那裡。這種機會豈能錯過?桑懌隨手取下帶的硬弓,張弓搭箭,瞅準了甲常先,一箭正中他的心窩。
寨中不足百人,只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戰鬥就已經平息。
宋軍騎兵沒有參與戰鬥,直接穿寨而過,進入了諒州盆地。只有靜江軍的一指揮留在了寨裡,清理殘餘的甲峒兵丁,並搜索各種物資,在重要的地方堆積柴草,準備撤回時燒掉這裡。
桑懌騎馬穿過寨門,看了看夾着寨子的兩側高山,口中道:“這裡倒是一處險地,可惜甲峒太也託大,沒有在這裡安排多少人馬,不然還要費一番手腳。”說到這裡,問身邊的人:“以前與提舉談起,都是把這裡叫作諒州的天字第一號寨,不知本地土人叫什麼名字?”
一個隨身兵士道:“我問了逃往門州的山民,說是叫扣馬山。”
“倒也貼切。”
桑懌說完,一提馬繮,帶着身邊的人直向前面的諒州奔去。
諒州小盆地南北十多裡,東西十里,大宋任命的諒州知州李慶成築城寨在北邊,與大宋接界。交趾任命的知州甲峒之主甲承貴築城南邊,把住這裡去往交趾京城升龍府的道路。兩城相距五里多路,中間隔着穿過盆地的窮奇河。
雖然同是一州之主,李慶成只是一個無根無底的當地小土豪,與這裡的大族甲承貴完全不能比,實際上只是甲家的一個傀儡,作爲應付大宋的臉面。
這次桑懌帶兵進來,本意只是嚇一嚇甲家,早已吩咐了手下兵馬不過窮奇河,只是圍住李慶成的城寨,讓他明白自己還是大宋的官。
如此狹小的地域,桑懌的近兩千兵馬幾乎把每一處大的村寨都走過,舉着火把從村外呼嘯而過。有的地方路從村中間穿過,更是雞飛狗跳,隆隆的馬蹄聲幾乎要把村裡的房子都要掀翻。
還好徐平帶兵一向強調紀律嚴明,這裡村寨的居民只是受一番驚嚇,真正進村殺人搶東西雖然也有,不過了了幾起而已。
甲承貴用過晚飯,得到宋軍已經入境的消息時,桑懌已經帶兵到了李慶成的諒州城下,把那處城寨圍了起來。
(備註一下,甲承貴的兒子應該是甲紹泰,書裡沒有細查,隨便起了個甲繼榮的名字。這裡說明,書裡就不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