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鎮,真的就像是在雲霧鎮的亭臺樓閣,遠遠的看,霧濛濛中隱隱約約有房子。房子大都是那種老古式有點像是雲貴那邊的吊腳樓,屋前屋後樹木蔥鬱,拂拂地冷風,一個勁的鑽進脖子裡。縮着脖子是看不全,那些房屋是什麼東西修建的,只看見模糊的一片黃白。
下車之後,公交車喘着粗氣,閃爍一明一暗的尾燈,漸漸地駛離開一窩蜂下車,又四下散開的乘客。
我以爲下車就會看見很多三輪車上來搶客,沒想到下車才發現,整個雲霧鎮的車站除了那些還不捨離開的臨時攤點在等待這一班車的到來外,冷冷清清的,沒有什麼三輪車。
一下車,身上的溫度好似一下子被冷風吹沒了,渾身上下都涼颼颼的,冷得直哆嗦。我下意識地裹緊衣領,一手提隨身帶着的用品,一手幫矮冬瓜齊用力抓住旅行袋往人堆裡扎。
人堆後面就是可以躲避寒意的車站候車室,還有幾家正在營業的攤點。在不遠處有一個煙熏火燎的臨時攤點,攤主在叫賣羊肉串,嗅聞着辛辣的海椒氣息,忍不住想打噴嚏。
雲霧鎮的人穿着打扮都很另類,頭戴黑色皮絨帽,身穿羊皮夾襖,黑黝黝的臉膛上有一雙晶亮晶亮特別有神的眼睛。他們說的話,我聽不太明白。
多虧有阿坤在,做我們的免費翻譯,才稍稍懂得起他們的語言。
阿坤說今晚上得在雲霧鎮歇息一晚上,明早才能去男人村。
我很奇怪,他爲什麼在之前拒絕提到男人村這個名字?好幾次我想偷偷問一下,他都藉口支開話題,越是這樣,我就越是好奇,想知道關於男人村的所有。
阿坤說住旅店。可我看這裡的旅店,也不怎麼樣。
這裡地處偏僻,旅店的條件實在是差得離譜。特別是那臭烘烘的廁所,更是讓人不忍直視的髒。一不小心,一個沒注意,具有可能踩在一堆大便上。
而在車站四周,也是到處都是牛糞,這裡的空氣也稀薄,還有那麼點高原反應。我站在原地,沒有動一下,均感覺四周在搖晃。
阿坤畢竟是本地人,很快找到一家比較乾淨也整潔的旅店,我們在櫃檯辦理入住手續時,高進擁住左雲走了進來。在他們的身後,是孫泉跟陳倫秀。
陳倫秀這娘們不知道哪有那麼多口水話說,從在車上我就看見她說啊說的,現在還在跟孫泉說,說着還來那麼一點矯情矜持的小伎倆,或是若即若離的小把戲,更或是僅僅是滿足一下虛榮慾望的小動作,在孫泉身上又是掐,又是粉拳捶打的。
看他們倆那樣,就像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們正在熱戀中。
高進進來,鬆開摟着左雲的手,衝我笑笑說道:“李老師,你也是去男人村?”
“嗯。”
“真巧,我們也去。”
“哦。你們去男人村有事?”
高進靦腆的笑笑,白色的皮膚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他竟像是女孩子那般羞澀。其聲音也是柔和婉轉,略顯微弱,缺乏男人本就有的陽剛之氣。
左雲在看高進,也在看我,走過來,要笑要笑的樣子,衝他擠擠眼,湊近說起了悄悄話。
我知趣的往旁邊大跨一步,拉開跟他們倆的距離。
矮冬瓜看高進,看左雲,莫名其妙的冒一句道:“我覺得高進更像女孩子。”
這一點我早就看出來,只是沒有往深裡想。
阿坤在拿鑰匙,矮冬瓜守行李,見我沒有反應又補充道:“你仔細看他的手指,纖細修長,根本就不像是男人的手,還有,在車上我仔細觀察過,他的耳朵還有耳洞,像穿過耳環的。”
男孩子穿耳洞並不稀奇,不過聽矮冬瓜說到他的手,我倒是有點印象。之前在車上,塞了一枚五帝錢給他,他的手指的確纖巧修長,就像彈鋼琴的手指。
我沒有理睬矮冬瓜,顧自拿出煙盒,抽了一根,把整個煙盒子扔給矮冬瓜道:“那又怎麼樣?要你多管閒事。”說完我徑直離開他,去看阿坤的鑰匙拿到沒有。
我跟阿坤還有矮冬瓜要的是標間,各自一張牀,睡得舒坦。
左雲跟高進一間房,孫泉跟陳倫秀一間房,他們是大牀房。
由此我否決了矮冬瓜跟我的猜測,高進是男人無疑,要不然倆女孩子在一起算什麼?
一晚上都好像聽見哭聲,嗚嗚嗚的。阿坤告訴我,這是山谷形成的對流風發出的聲音,這是返春的預兆。那風颳在人臉上,特別冷,還鑽骨頭。
好不容易聽見矮冬瓜的呼嚕聲,我纔出聲問阿坤,男人村有什麼特別之處,怎麼會叫男人村的。
起初阿坤支支吾吾不想說,在我追問下,才勉爲其難答覆。是男人村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村子裡的女人很少,而且在這個村子裡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只有男人才有能力去領取山神廟裡的木頭。
木頭就是象徵這個家族的興旺衰敗。木頭越領得多,那麼這個家族在男人村的地位就越高。
木頭是什麼東西?我很好奇。
阿坤說木頭就像是接力棒,一代傳一代傳承下去。如果你的家族中,沒有了男丁,那麼這些神奇的接力棒,就會被神廟會的人回收走。那麼你這個家族在村子裡就算徹底滅亡了,無論走到那,都是沒有顏面沒有尊嚴的。
男人沒有面子,擡不起頭做人,只能夾着尾巴做人。那這個家族裡的女人,則成爲廉價品,隨便任由人欺凌,被強強掠奪,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要是運氣好的,遇到好心人,能有一個安穩的家,愛自己的丈夫,但是也不能保證下輩子就幸福。還得在這個家族裡有所貢獻,說到所謂的貢獻,就是幫這家家族開枝散葉,生孩子,還必須是男丁,能進入神廟會領取到神木的男孩子。
什麼玩意,現如今都是什麼年代了,男人村怎麼還有這種陋習的?
阿坤說他就是看不慣家鄉的這種陋習,才拼死拼命的往外跑,想要在外面混一輩子。誰知道,有人帶口信說家裡的大哥中邪了,想要他回去看看。
我跟阿坤說一會話,還想繼續說下去,聽見他在打輕微的呼嚕聲,就閉嘴,輾轉在牀上老也睡不着。牀不太結實,我動一下,牀就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
之後我乾脆起來,披衣走到了出去。
門外走廊靜悄悄的,昏黃的燈光照在黑暗的走廊,給我一種不真實的朦朧感。又聽見嗚嗚的哭泣聲,好像不是風,而是人的聲音。
我順着聲音走過去,心裡對自己說,但願是聽岔了。卻沒想到,就走廊盡頭,樓梯下,坐着一個人,更確切的說,是一個女人。
在陌生的環境中,突兀看見這麼一個女人,心裡難免有幾分莫名的忐忑。
她會是誰呢?我慢慢的靠近那一抹背對我的身影,在確信她不是異物而是人類時,才稍稍鬆口氣。
“你是誰,爲什麼在這裡哭?”我儘量的把聲音放輕,還是把她嚇了一跳,急回身,充滿敵意的樣子,緊張的看着我,想要下樓梯,卻又顧忌什麼,最後以極快的動作朝我正面衝來。
我沒有閃開,而是一把扶住衝來差點摔倒的她。她在顫抖,並且慢慢擡起頭;剛纔是背光而坐,現在面向走廊的燈光,我纔看清楚她的臉,一張蒼白隱隱有淚痕的臉,不由得低聲驚叫道:“高進?”高進沒有做聲,也沒有否認,我再次確認的問道:“你真是高進?”
“不,我叫高靜。”高靜機械的退後一步,跟我保持距離道:“能替我保密嗎?”
“什麼?”
“我是女扮男裝出來的。”高靜緩慢的錯開跟我的方位,朝樓梯位置走了一步,又回頭問道:“你也睡不着?”
“嗯。”我想,還是別好奇她爲什麼女扮男裝的好,對方現在不是男孩子,是一個女孩兒。女孩兒都很敏感,她不願意說的事,最好別問,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坐一會兒行嗎?”高靜乞求的口吻看着我道。
“嗯。”我挨着她身邊坐下,看距離太近了點,又急忙玩旁邊移動一下。
“不想知道我爲什麼女扮男裝嗎?”
“沒有什麼想不想的,你可以把我當朋友。也可以把我當成忠實的聽衆,而且是那種專一,不會有壞心眼的聽衆。”我強調似的對她聲明道。
“嗯,我相信你。”高靜仰頭的模式看向屋頂,眼神黯淡,淚痕已幹,因爲哭過,鼻音有點重,聲音略嘶啞道。
“那麼,想對我說什麼?”
“我想問你是不是會算命?”
“爲什麼會這樣說?”高靜沒有做聲,默默無語的攤開一直緊緊攥着的手掌心。在她手掌心中,是那一枚五帝錢。我看着五帝錢,明白了她爲什麼覺得我是算命的。不由得淡笑一下道:“我不是算命的,但是可以看透一個人的心思。”
高靜一聽,認真的看我一眼,手指慢慢捏攏道:“你是心理醫生?”
“不是,我是抓鬼的。”
高靜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真的?”
“嗯。”
呼——高靜沉重的嘆息,之後忽然問道:“如果有一隻鬼潛伏在我身邊,你會抓住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