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夜空,只能勉強看清楚連綿不斷的山丘,被黑色的幕布籠罩住的小鎮,早已經看不清楚輪廓。一輛車,一閃一閃車燈,在老表強而有力的臂膀攔阻下,極不情願的放慢速度,緩慢停下,司機迫不及待搖下車窗玻璃,衝我們大罵道:“搞雞毛啊?大晚上的想攔路邀劫!”
車子停下,我看見車裡有司機,還有兩個活人,一個死人。我暗示老表別跟司機較勁,繼續等下一輛車。
老表也遵從我的意思,一個勁的跟司機賠不是,看司機罵罵咧咧的駕駛車子離開,老表好奇問車裡怎麼可能有死人?
我說死人是沒有氣息的,那倚靠在後面乘客身邊的人就是死人。死人是那位女乘客跟男乘客的親人,我想他們或許是因爲事情緊急,不得已欺騙一下司機,把老人扶進車裡,佯裝她是熟睡的樣子,其實已經死了快一個小時了。
表嫂不相信。
我那死人應該是剛剛從醫院出來,在出來的時候有一口氣,本來是想把這口氣撐住到家裡的,可惜在路上鬼差提前把魂給勾走了。
老表聽我這麼一說,不得不豎起大拇指道:“真不是蓋的,看咱沐風兄弟年紀輕輕的如此了得。”
反正等車,我們在路上慢慢走,這條路還不錯,平坦延伸到很遠。老表說這條路上的車不少,但就是很少有公交短途車,偶爾也有貨車經過,大多數都是專門拉客的四輪車。
這條路是國家扶貧修建的公路,在原來這條路坑坑窪窪的,如果是沒有下雨的情況下,自行車還能勉勉強強的行走,要是下雨路滑,加上坑窪有積水,騎自行車都有可能栽跟斗。
這條路通向小鎮中心。中心化整爲零,跟蜘蛛網那樣四下散開,又不知道通向什麼地方,老表唯一知道的其中一條是通向一座大城市,其他都不太清楚。
只是眼前我們走的這條路,卻是通向鄉村的。
有去過鄉村的人都知道,多數都是機耕道,泥石路。鄉村拖拉機多,咔咔地在路上吭哧爬動,拖拉機之後就是爛泥路,一腳踏實去啪嗒,稀泥飛濺,只差沒有飛到臉上去了。
有不會走路的,走一路甩一褲腿,乃至臀部也是泥巴點點。不信,你看咱家老表就是這樣的,來我們家的時候,我還以爲他剛剛插秧從田坎起來呢!滿褲腿都是泥巴。
國家扶貧政策好啊,要不然現在咱們怎麼可能走得如此輕鬆?談笑間,有車來,看那刺亮的車燈,估摸是一輛大傢伙。
果然車轟隆隆的疾駛而來,那車燈從我們身上一掠而過,沒有停下來的。老表可不管這些,我在他們倆的眼裡是稀客,還是大老遠請來的。所以不能太讓我吃苦,非要攔住一輛車送我們到這條路的盡頭才得行。
這條路的盡頭,並不是老表的家。他們的家距離路的盡頭還得徒步行走一個多小時才能到,我是不怕走路,特別是這種夜晚中徒步行走。
老表看我斯斯文文白白淨淨的,還以爲我有多矯情。
脾性耿直的他,把我的實話實說當成客氣,他伸長手臂不管三七二十一攔停一輛車。待車子停下,定睛一看,是一輛貨車。
貨車好啊!可以多裝人。就像現在,車廂裡滿滿塞了十幾號人。
我看這十幾號人,一個個大腹便便,西裝革履的,不同的是,他們都面無表情。
今天是怎麼了?什麼事都讓我遇到!暗自奇怪中,我急忙制止老表繼續跟司機討價還價。
老表住口,我靠過去,親自遞給司機一支菸。問:“師傅這是送貨?”
司機接過煙,苦笑一下道:“順道,送他們一程。”然後看我旁邊的老表又問道:“你們是一起的?”
老表急忙點頭道:“是,他是我特意請回家來的師父。”聽他們倆的對話,我才搞明白,司機是認識老表的。而且還是本村人,只是車上的人,他們都不認識,據說一起要去什麼地方。
他們不認識,我知道,只是目前還不好點明。
老表跟司機一樣困惑,爲什麼我們不能跟這些人擠在一起?我說天機不可泄露,明天自有分曉。
貨車司機叫奎娃,臨走時還客客氣氣的衝老表表嫂說抱歉的話。
看貨車遠去,老表追問剛纔是怎麼回事。
我笑而不語,都說了明天知道分曉,拒絕回答他們的好奇追問。
走不遠,聽見前面傳來吵鬧聲。我們走過去看,發現是之前的出租車司機,他說從那座大城市而來,是被眼前這兩兄妹租用,車費給得倒是讓他意外。可沒想到的是更大的意外在等待他,這倆兄妹竟然把已經去世的母親弄上車,還說她是睡着了。
老表衝我豎起大拇指,悄悄稱讚一番。
在一旁聽他們倆各持己見的爭論,我們得知。這兄妹倆都是在外打工的,母親也在他們倆的身邊,幫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的事。可沒想到的是,母親突然一場重病住了醫院。
在醫院裡輸液的母親卻拒絕治療,她說自己時日不多,想要落葉歸根回到土生土長的老家。在兄妹倆看來,這是母親病糊塗了,那是堅決不答應送母親回家。
可是母親不能回家,就拒絕用藥,吃飯什麼的。如此,兄妹倆只好答應送母親回家。母親在得知兒女答應送她回家時,精神振奮,看不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可就在等待車子的時候,母親說頭暈。
哥哥只好把母親背在背上,妹妹專門去尋找車子。
把車子找來,哥哥卻感覺母親不對,他幾乎感覺不到母親的呼吸,而且覺得她的體溫在下降,身體在逐漸冰冷中。如此,兄妹倆不敢停留,假裝說母親睡着了,就把她扶送進車裡。
那麼司機又是怎麼發現車裡有一個死人的呢?
司機說本來他是不知道的,可是在後來,他發現車後面有三人,只有他們兄妹倆在說話,而中間哪一個始終沒有出聲。暗自奇怪的他,多了一個心眼,不但集中精神開車,還時不時地瞄後視鏡。
終於,車子在路上顛簸一下,中間的老人頭無力的耷拉歪倒在兄妹倆其中一個人身上。驚得他們倆同時驚叫一聲,司機看事情不對,急忙停車,仔細檢查,發現死人。
這裡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司機要把死人拉出來丟在的路上。兄妹倆不答應,說老母親希望回家,現在她剛剛走,身子還熱乎的,想盡快把她送回去。
一個不讓走,一個堅決要走,這一來二去的就吵起來了。
我輕咳一聲,對兄妹倆說:“我是陰陽師,如果你們相信我,那麼就把這事交給我。”
兄妹倆聽我說自己是陰陽師,驚訝的同時,也驚喜不已,忙不失迭的點頭,願意讓我幫忙。
我對司機說:“古來有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如今你做好事,成全這對孝子送母親落葉歸根,修來世結善緣,你相信我,這件事成功了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司機半信半疑,撓撓頭道:“都說我這車是送活人的,今兒個要是送了死人,豈不是要倒黴了?”
我說:“不會,他們兄妹倆會給你封一個大紅包去邪氣,然後這次的的修爲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相信我兄弟。”
司機遲疑,畏懼的瞥看了一眼車裡的死人道:“可是,想想就害怕,特麼的還要送下去,我……”
“
沒什麼好害怕的,她生前是一位慈眉善目的母親,死後去了輪迴之地,他日一定來報恩與你。”
聽我這麼一說司機勉強答應道:“好吧,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天。”
“嗯。”我答應中,順勢塞給他手掌心一抹辟邪五帝錢。
出租車司機帶着死人跟活人離開了我們,老表跟表嫂越發的對我尊敬起來。一口一個咱大兄弟沐風什麼的,我笑笑,繼續大步流星的朝前走。
時值深夜十點鐘,我們終究沒有趕上車,只能徒步行走在鄉村小道上。“呱呱”此起彼伏的蛙鳴,唧唧叫的蟋蟀,一聲聲狗吠,組合成一首夜的樂章。
我問老表是怎麼想起來李家大院找我的,他嗨嗨一笑,老實巴交道:“我還以爲咱老姑爺沒有去世,本來這次是來請老姑爺的結果他不聲不響的走了,幸虧還有你。”
我也不知道老表怎麼會爺爺是老姑爺的,現在不去想這些,遠離了家,有些想小李陽了。走了這麼久的路,我發現表嫂話越來越少,走到最後是一聲不吭了。
表嫂的腳勁倒是不錯,不會比兩老爺們差。
老表話匣子打開,就吧唧吧的說得唾沫橫飛。這是黑夜,要是在大白天,準能看見他的口水飛濺得到處都是。我喜歡鄉村的夜晚,也喜歡聽鄉村的聲音。
啁啾的聲音源自樹林裡雛雀的叫聲,老表說經過這一片樹林前面可就是他們村子了。我的天,走了這麼遠,總算聽他說了一句讓人欣慰的話。
挨近村子,狗吠聲多了。聽這些狗吠聲,不難想象,這些狗們瞪大綠瑩瑩的眼珠子,繃直四肢,賣勁的狂吠。狗們在表忠,遇到這種情況,養狗的主人都要起來看看,會不會是來了不明身份的人。
所以這些狗們的身邊都應該是有人的。
狗身邊有人,特別是主人,它就愈發的咬得歡脫,狗仗人勢,也是這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