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起頭正眼看着她,她驚恐的臉上不住的滑下水滴,身上的衣服已經溼了一大片。難怪會冷得嘴脣發紫,渾身顫抖。看她蓬亂的頭髮上還有雨水在滴答,慘白的臉上一雙大而無神的眼跟那黑眼圈,簡直跟之前在大雜院遇到的冬梅判如兩人。
她還是她嗎?最近這段時間,她都做了什麼,遇到什麼東西讓她變得如此憔悴,也神經質。而且,即使挨着我,她的坐姿也讓人看着彆扭,活脫脫就像一隻受驚的刺蝟縮成一團。
我預備起身去找點吃的或者是可以讓她暖和一點的東西,看我要走,她的精神極度緊張,驚恐萬狀的樣子視線亂掃,很害怕一個人呆在這個亭子裡,看她這樣,我反而不忍心離開了。
我坐下,告訴她哪也不去,然後就剛纔的話題繼續說道:“既然你沒有看見老公的遺體,那麼又怎麼肯定他死了?”
冬梅緊抿嘴,極力鎮定,捏得指關節發白,擡起頭眼神灰暗,迷離道:“感覺到的。”
“親人離世,徘徊在陽間親人身邊不捨離去,在陽間的一方肯定有感覺。”這是我單方面的推測,看冬梅沒有做聲,又接着說道:“你去過他出事的地方祭祀了嗎?”
冬梅一聽愣住,囁嚅道:“還要去他出事的地方祭拜?”
“當然,你不會沒有去過吧!”我頗感驚訝道。
冬梅搖頭眼神依舊迷惘道:“沒有。”然後想起什麼,又求證的口吻道:“如果我祭拜了他,他會不會就放過我?”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王振變成鬼來找她了?可是我怎麼看,也沒有從她身上感觸異常的氣息。以我們的角度看,異常的氣息無非就是鬼氣,陰氣,煞氣,晦氣,還有邪氣。
她身上晦氣不少,但是沒有鬼氣,且感覺她的精神極度緊張,很敏感來自身邊所有事。但,她對我還是充滿戒備心,自始至終都沒有敞開心扉的對我講述發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事。
我猜測,她是受到外界某一種很突然的事物影響了自己的判斷力,正苦苦掙扎,想擺脫攪擾自己安寧的意外事件。有了這個猜測,我立馬一針見血的指出道:“最近,你身邊是不是出現了不應該出現的人?”在問出這句話時,近距離看見冬梅麪皮抽搐一下,手下意識的緊緊擰住衣角,愣是不做聲。
看她拒絕回答,我還是根據她剛纔的提問答覆道:“如果他離開沒有什麼遺憾的話,不至於會來找你的麻煩。”
聽我這麼一說,冬梅惶或難以決絕的表情之後,點了點頭對我說道:“你能不能陪伴我一起去,順道超度他他一下。”
爲了緩和氣氛,尷尬地笑了笑,我努力調侃道:“我是幹什麼吃的?去啊!”說真的,我幹鬼事那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像冬梅這麼奇怪的女人。
在離開涼亭時,至少我知道剛纔的努力沒有白費,冬梅的情緒稍微好了一點。主動給我談起在離開大雜院以後的事,她說離開大雜院,挺捨不得的。但是想想,人生就如一場宴席,聚在一起的日子終究不多,最終還是得各奔東西,各自爲了各自忙活。
不知道怎麼回事,聽她談起這些事,挺傷感的。站在我這個特殊也奇怪的角度,習慣於做一名忠實的聽衆,聽來的故事不是傳聞哪一位明星的緋聞,也不是家長裡短的是非問題,而是一個人在感受到來自另外一個空間的詭異事件。
離開大雜院,去了一個在冬梅看來是嶄新世界的金穗苑小區。
金穗苑顧名思義,金色的稻穗,迎風而立,沉甸甸,飽滿的顆粒代表果實累累。預示,住進這棟居民樓的人,都會有好的結果。
冬梅用老公用生命換來的幾筆保險金,買下金穗苑A區16幢三單元8號三室一廳的住房。在她搬進新家之後,也沒有覺得異常,她喜歡花草。
還特意去了花鳥市場,買回一盆金邊蘭。
冬梅喜歡金邊蘭這種抗旱耐寒的植物,丈夫王振是愛屋及烏,她喜歡,他也喜歡,在大雜院,人家門口是花花草草爭奇鬥豔,他們家就那一盆金邊蘭,看着單調也乏味,可冬梅不在乎這些,只要她稍有空閒就整理那盆金邊蘭。
聽花鳥市場那位賣花卉的小夥子講,金邊蘭可以扦插活,她就把比較密集的金邊蘭葉片切斷,在有風的地方晾曬乾,讓金邊蘭的傷口乾邊,在植入土中,澆一次水。
如此,本來只有一盆金邊蘭的盆栽,經過冬梅的精心扦插,由原來的一盆發展到多盆。最後整個大雜院,每家每戶都有一盆金邊蘭,只是這種扦插起來的金邊蘭,它沒有金邊,看着跟普通的金邊蘭差不多。
說到金邊蘭,我想起現住在大雜院的那堆磚頭上就放置了一盆金邊蘭,只是沒有冬梅說的好。葉片上積滿厚厚一層泥灰,沉甸甸的墜在葉片上,彎曲的葉片上已經分辨不出紋路來。
其實,在冬梅離開大雜院之後,有好幾家把她贈送的金邊蘭都扔垃圾桶裡了。只不過這件事我沒有想講出來,怕的是徒惹她傷心。
這一路走,一路說,不知不覺間已經遠離人羣,走到鬼跳崖邊。
在怖寒鎮,鬼跳崖有一個說法。
站在這段路上,看不見前面路的盡頭,只看見前是懸崖峭壁,後面是絕路崖口,只有一條環繞峭壁的路可走。在經過這一段路時,不能急,不能快,也不能馬虎大意,稍不注意就會從橋欄杆上摔下去。
只因爲多次事故,之後這段路被人戲稱爲鬼跳崖。在倚壁而築的欄杆下端是一流勢湍急的河流,河流圍着圓弧形的峭壁繞了半圈,至下端流走,冬梅老公王振就是在這段路出的事。
看那橋欄杆上懸掛着猙獰潦草的X提示牌匾,按道理這裡已經被禁止通行,那麼冬梅老公又是怎麼想到要走這條路回家的呢!
之後冬梅給我解釋說,那天是她生日。老公急着趕回家,就抄近道,誰知道這一抄近道就出事把命丟在這。
車子從湍急的水流中打撈起來,因爲碰撞已經嚴重變形,但是始終沒有找到冬梅老公的遺體。
置身在此,任憑四面八方來的風吹拂殘留在身體髮膚中的炙熱,可以俯瞰怖寒鎮街道那閃爍中的星星點點。冬梅要求我跟她一起走下去,在河坎下祭拜老公。
河坎下,長滿荒草,因爲有橋樑的阻擋,感受不到風的凌厲,看不見荒草起伏的姿態。鼻息隱隱嗅聞到一股魚市上纔有的魚腥味,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距離我們不遠處,應該有一條死魚。
死魚鱗甲有黑白變成綠色,從而散發出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道,吸引來綠頭蒼蠅。在荒草中了夾雜有少許蘆葦,蘆葦裡此起彼伏的蛙鳴,因爲我們的到來暫時停止鳴叫。
在遠處有一隻不知名的水鳥,叫聲古怪,叫一聲停一下,蠻有規律的叫着。冬梅拿出準備好的冥幣香燭,我掏出打火機,跟她站在一條線上,總感覺有點怪怪的。
好幾次我想衝口而出問她怎麼沒有跟傳聞中的小白臉在一起,可話到口邊又忍住,實在是不好意思問出口。我站在橋欄杆的陰影下,燃燒中的冥幣隨着火苗的燃勢在灰燼中,火光映照在冬梅那張慘無血色的面孔上,讓人不得不倏然一驚,怎麼感覺她就像一隻女鬼。
淡藍色的煙霧沒有在空間停留多久,就自動融入進空氣中,變得無色無味捉摸不定。冬梅忽然扭轉身,看向嘩嘩流動的河水裡,她那神經質的舉動,就跟河水裡正冒出來一個人那樣,驚得我含在口裡的菸捲都掉了。
我接住菸捲,狐疑的問道:“你看什麼?”
“我,覺得水裡有東西。”冬梅說着話,警惕的看着河面,情不自禁靠近我。
湍急的河流,有野生的雜魚這個不假,要是說能隱藏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是不可能的。我覺得冬梅是多想了,或者她還有事沒有告訴我。
我靠近河邊,感覺到腳底在下陷,越走越潮溼,越能聽清楚水流的喘息聲。我在冬梅的驚叫聲中停住腳步,微微轉身看向她,她驚恐的瞪大眼睛指了指橋頭上說:“他在那。”
“誰?”我只看見一抹暗影迅疾從橋頭上一閃而過。
“王振。”冬梅捂嘴依舊是驚恐萬狀的說道。
我疾跑幾步,想想不對,不能把冬梅一個人丟在這。又回身攙扶住她,往來路去,並且安慰道:“不會的,王振是你老公,如果他還在,肯定不會搞出這些舉動來嚇唬你。”
“那你給他算算,他現在的情況怎麼樣?”在之前我就想提醒冬梅,如果想確定王振是生是死的話,就得查一下。可從那查起?難不成我非要去把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去麻煩人大鬼差!除非王振是十惡不赦的惡鬼,惡人,非要找黑白無常不可,要麼就是被他們倆洗腦殼,罵我閒的蛋疼,什麼破事都管,想想還是算了,自己想辦法吧!
“算可以,你得給我他的生辰八字。”話說回來我還真不擅長算命,喊捉鬼義不容辭。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我還得硬起頭皮給他算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