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口子姓氏完全忘記了。
他告訴我,從打能走路起,就記得有人喊他健娃。他的父親是殘疾找不到老婆,後來就有人帶了一個女人送他。結果發現這個女人是弱智。
飢不擇食寒不擇衣,好不容易纔有女人。一個家稍微好了點,他能挑剔對方嗎?在不久之後,女人懷孕。
因爲是弱智,懷孕的女人還是隨時都在到處跑。終於有一天,健娃出生了,是弱智母親被騎車的人撞到生下的他,健娃是早產兒,人們都覺得他不可能活下來,瘦得皮包骨頭的他,還沒有一隻大白兔大。
在後來弱智母親因爲生孩子,加上體弱多病,之後一病不起死翹翹了。父親酗酒,瘋瘋癲癲,在一個寒冷的冬天一頭栽倒在地就沒有爬起來。
健娃生前本性不壞,瘋瘋癲癲的加上遺傳弱智,那句有奶便是孃的話,全應在他身上。他可以爲了一塊錢幫人掏茅坑,也可以爲了一個鮮肉大包,去幫人搬運重物。還可以爲了一頓飯,幫人跟蹤嚴冬梅。
現在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人還是鬼,不同的是,現在他已經不似生前那麼愚鈍,只是還不太明白爲什麼那麼多人只有我才能看見他。還有就是,我怎麼能隨隨便便控制他的行動?
健娃跟我肩並肩坐在馬路圍子上,咬了咬嘴,鼓起勇氣問道:“你爲什麼沒有跟其他人那樣離開?也沒有表示出討厭的樣子。”
“還有,爲什麼我能控制你?還有爲什麼別人看不見你!”我看他,淡笑一下,戲謔道:“這些你都不想知道?”
健娃苦笑一下,仰頭看路燈下飛旋的蟲子道:“想,只是我這種人,不敢多問。”
我不懂除了枉生鏡,還能怎麼去看一個人的前世今生,其實很想知道健娃的前世是做什麼的,爲什麼非要他一生一世都是弱智,直到生命終結。現在的他跟之前的他,判如兩人。現在的他舉嚴謹,說話條理清晰,跟之前前後不達語義,意思混亂詞不達意的弱智表現完全不同。
我說:“想知道,那麼就老實告訴我,你對修車鋪老闆娘做了什麼?”
一問這事,健娃沉默了。低垂頭,手胡亂的在綠化帶圍子裡扯了一把什麼東西,完事手還是空空如也,不由得嚇住。嗖地站起來,不住的看自己的手,又看剛纔抓扯的植物,那植物似發刮動,只是片葉無損。
健娃感到身上一股莫名的冷意,在試探的走到我的身邊,轟地一下,他被一股巨大的氣場彈開。跌倒在地的他,吃驚的表情,迷惘的眼狐疑的看着我。
我凝望這一雙帶着驚恐與絕望的雙眼,心中滋生出一掠而過的憐憫。他是被我的氣場震得摔倒在地,我走向他,表情淡然,儘可能的小聲說道:“好了,起來,我告訴你是怎麼一回事。”
健娃經過這次摔倒,好像怕了我,不再像之前那樣無拘無束的靠近。而是小心翼翼保持距離,突然問道:“你有煙嗎?”
“你,會吸菸?”我不相信他會吸菸,不過他是弱智,只要不經過大腦思維的事,他沒有不可能的。
健娃從我手裡接過煙,吶吶道:“我是沒有錢買菸,不過我可以在地上拾起別人扔掉的菸頭。”看他貪婪的吸食煙,手上的菸頭卻一點都沒有少。他吸食的是煙霧……
健娃看了一下手裡的菸捲,悶悶的苦笑一下“我是不是死了?”
“嗯。”
“死了……哈哈,我死了……”健娃失常的大笑兩聲,把菸捲塞進口裡。塞進口裡的菸捲,又從後腦勺鑽了出來,我接住從後腦勺鑽出來的菸捲,把含在自己嘴巴上。
“對於你來說,死了其實就是解脫。難道你不喜歡現在這個樣子,還想回到從前?”說話的功夫,我看看時間已經差不多了。馬路上車流量少,也沒有了行人,就拿出矮冬瓜送來的冥幣對健娃說道:“你還沒有告訴我之前是怎麼對付修車鋪老闆娘的。”
提到修車鋪老闆娘的事,健娃臉上露出一抹陰測測的壞笑,眉飛色舞道:“不就是揩了點油而已,沒有佔多大便宜。”看這死鬼,在生前一定對那位修車鋪老闆娘有不軌之心,所以死後第一個要去的地方必定就是修車鋪。
矮冬瓜到現在都不知道,我在聽見修車鋪傳來的尖叫聲時,會有那麼大的反應。其實我一直在猜想,健娃可以去睡橋洞,可以去睡露天廣場,最不濟也可以在綠化帶的灌木叢中睡,爲什麼偏偏要來修車鋪對面的馬溝睡覺?
健娃真的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羅欣在屋裡照鏡子,女人照鏡子總也照不夠,越照越喜歡。也不是自戀,羅欣的確漂亮,用描述古代美女的語法描述,她雙手白嫩如春荑,膚如凝脂細又膩,脖頸粉白如蝤蠐,齒如瓜子白又齊,額頭方正蛾眉細,笑靨醉人!
忽然羅欣笑不出來了,她感覺脖頸上有什麼東東在爬動。冰涼冰涼的,如蜿蜒爬行的蛇,至後脖頸處慢慢地爬向前面。隨着無形物體爬行的速度,一絲絲刺骨的冷意,令她渾身一哆嗦,神經質的站起來。身上的衣裳,不自覺的鬆開,她驚愕,本能的護住前胸,緊張,惶恐的環顧四周。
屋裡冷意更甚,詭異的是,羅欣沒有看見任何可疑物體。她低頭看釦子,釦子好好的,不可能自動解開,那是什麼東西?由於驚嚇,一顆心噗通噗通撞擊胸腔的她,慢慢收回視線看向鏡子裡。
只那麼微微一一瞥,羅欣猶如遭到雷擊,怔住的同時,一剎的驚悸,她高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
聽見羅欣尖叫的鐘華第一個衝進去,纏繞在羅欣白皙脖子上的那雙黑手憑空消失不見了。只留下,脖子上一道道污痕。
鍾華看羅欣的脖子上,再看她惶恐不已的樣子,納悶道:“你在搞什麼?脖子上怎麼有污痕!”
“老公,剛纔……剛纔我看見一雙手,黑乎乎的手,他……他就摸……”說着話,羅欣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停止了。剛纔的感覺就像驚鴻一現,一剎不見了。唯獨脖子上的污痕,可以證明她是經歷了什麼可怕的事。
鍾華本來就是多疑之人,羅欣對他很瞭解,才把剛纔發生的事沒有說出來。可聽到一半的他,卻一定要追問一個子醜寅卯來。“說,說剛纔發生什麼事了?”
“剛纔,剛纔我見鬼了。”羅欣眼淚水滾動在面頰上,一副楚楚可憐,哭得梨花帶雨的真惹人疼惜。鍾華是不相信鬼神的,本來剛纔想跟她親熱一下的,被諸多借口搪塞掉,現在又說這裡有鬼,心裡有氣,就加大嗓門道:“毛的鬼,我看你心裡倒是有鬼,是不是想找藉口離開?”
羅欣是真被冒冒失失的健娃給嚇住了,見鍾華不但沒有安慰自己還沒來由的發火。就更加感到委屈,女人的殺手鐗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她嗚嗚咽咽的哭,掙脫鍾華的臂膀,迴轉身就抓住夾眼睫毛的夾子,反手持對準脖頸的大動脈道:“你是懷疑我,那好,我死給你看。”
鍾華看羅欣來真格的,急忙陪笑道:“老婆,我這不是怕你又離開嗎?好好告訴我,剛纔是怎麼回事,老公幫你驅鬼。”
羅欣冷笑一聲道:“你能相信我,剛纔又不會說那些混賬話。”
鍾華是不信鬼神,但是他手腕上的佛珠可是好東西。羅欣堅持說屋裡有不乾淨的東西,他一把擼下佛珠,凶神惡煞的對屋裡空間走一圈。嚇得還呆在那看熱鬧的健娃不要命的跑,跑出來就跟我撞了一個穿透。
“你真實是不知死活,死了死了還惦記人家的老婆。”我拿出蠟燭,一一點燃,口裡說着話,沒有看健娃,倒是偷偷瞥了一眼馬路對面的修車鋪。
修車鋪黑燈瞎火的,好像已經關鋪面了。我把蠟燭放一圈,挨個點燃,健娃在一旁呆呆的看着,有風吹亂的了燭影。燭影妖異舞動,把我的身影搞得一顫一顫的動。
一股陰風襲來,蠟燭火苗大力掙扎一下,稍稍擺動少頃穩定下來。遠處,鬼影重重,我知道有東西要來了,因爲此地有新魂,必定就會吸引來留戀塵世不捨離去的孤魂野鬼們。
鬼吃鬼素來就有傳聞,我跟矮冬瓜去地府救靈兒魂魄,在陰陽路也看見過,經常書地府,那是屢見不鮮的常事。別以爲只有地府纔有鬼吃鬼的事發生,在陽間照樣有這種情況發生。
只是一般人看不見而已。
現在的健娃只是一具新魂,對周邊的環境還不適應。他習慣了人類世界的角色,現在成爲一隻還沒有資格如地府的新魂,就必定要受到孤魂野鬼的欺凌。
而這些所謂的孤魂野鬼,大都是從地府逃竄出來,沒有過奈何橋,沒有喝孟婆湯,心存一絲怨念回到陽間想作惡的惡鬼。
健娃是新魂,還不能接受陽間焚燒的任何東西。當然,他可以直接享用現場的,如果沒有其他惡鬼在的話,他可以不受約束誰隨隨便便抓修車鋪老闆鍾華的飯菜吃,也可以吸食煙。
鬼吃鬼是想增加自己的陰氣跟鬼氣,纔可以呆在陽間多些日子,免得灰飛煙滅掉。這是生生不息自然循環來的,陽間有惡人,陰間必有惡鬼。
健娃是新魂,一度成爲惡鬼們爭相搶奪的口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