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這個月十五還有七日。
身爲皇帝的阿玹爲了掩人耳目,從前幾日開始便稱身子微恙,不上早朝。只坐在金簾後聽政。
他打算離開皇宮後,就派自己的親信假扮自己,坐在金簾後。
國不可一日無君,更何況,現在是非常時期,若是阿玹離開皇宮被青木赫的黨羽知道了,他們趁機來個圍宮政變,謀權奪位也不是不可能。
雖然叫人頂替自己聽政的方法不能常用,但只需頂個幾日,就夠了。
至於原公公,阿玹只是懲罰他去冷宮面壁思過三個月。既沒體罰也沒苛責半句,讓原公公受寵若驚。這些時日,一直呆在冷宮,對前殿的事兒是一無所知。
這也正好,一切都在阿玹的掌控之內。這次暗中離宮,原公公這個吃裡扒外的自然是不知道的,所以也不能去通風報信了。
至於回來後要如何處置他,那就是後話了。
這日,天剛微亮,南宮長歌的馬車便駛入宮中。
阿玹一番喬裝打扮,與南宮長歌一道上了馬車,潛出宮去。
由於蠱毒頻繁的發作,阿玹本精瘦的身材此時顯得更加精瘦,是一種病態的瘦,好在眉骨依舊有棱有角,眼眸犀利。
南宮長歌遞給他一把摺扇,已是七月盛夏光景,儘管馬車裡堆放了寒冰桶,但坐在車裡的人,還是熱的額角微溼。
阿玹閒逸的扇着扇子。打量着這馬車。
車裡支起的竹桌上,擺放着冰鎮桑果,一瓶菊花釀斜斜躺在車角的冰桶裡。冒着森森寒氣。車轅是紫檀木打造,車簾子是不透光的雪桑絲,一陣風過,柔軟飄動的同時,車裡也覺得涼爽許多。而坐下的靠椅寬敞柔軟,倆人坐於車中,或臥或趟皆不顯得憋屈。
“人說全國第一才子南宮世子。不光詩詞滿腹,各方面才藝也是無人能比。能把馬車設計成這樣的,還真是沒辱沒你的名聲啊。”
南宮長歌神色淡然,慵懶愜意,聲音輕快。“皇上若是喜歡,回頭臣給您造一輛。”
“就等你這句話了。”阿玹喜上眉梢。
南宮長歌淡淡掃了他一眼,“我就是隨便說說,你別當真。”
“你小子,怎麼跟皇上說話呢?”阿玹瞪眼睛。
南宮長歌扶額,“爲了您的安全,您現在是玹公子,請您記住。”
阿玹張了張口,笑着搖搖頭。
也就只有南宮長歌敢這樣對他說話。雖沒有君臣之禮,但仍能感受到他對他的尊重。真心尊重一個人,並不是體現在三叩九拜。也不是體現在張口閉口的尊稱。
明白阿玹的心思,南宮長歌眸子帶過一絲笑意。
“你身上蠱毒未清,不能太過勞累,我們此番走的早,若是不舒服,就說出來。在周邊城鎮借宿一晚也未嘗不可。”
阿玹眉頭微凝,神情卻隨意道。“不礙事,先趕路罷。”
他撐開車簾子,看了一眼跟在後面的馬車,問,“上官公子與阿諾自小就認識?”
順着他的目光,南宮長歌瞅了眼趕車的墨軒,說,“是,上官墨其實是巫狼族人。”
此番出來,南宮長歌帶了二十個暗衛,加上阿玹帶的三十個暗衛,共五十多人,現在都隱藏在暗中,隨着他們的馬車一同前行。
迎風和墨軒負責趕車。上官墨與阿諾同乘一車。南宮長歌則與阿玹乘一輛。
所以,在南宮長歌與阿玹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的時候,上官墨正靠在車座上,睡得酣暢淋漓。
阿諾憂心忡忡的看着他,一雙柳葉眉都快擰成一道麻花,手指絞着絲帕,眼神飄忽的望着車外。
有件事一直縈繞在她心頭,不知道該不該說,馬車越是往巫狼族的方向駛近一步,她的心越沉一分。
前日,她獨自去街市上買東西,忽覺身後有人跟隨,緊走幾步,轉入一條小巷子,想撇開那跟隨的人,不想,那跟在自己身後的人不僅沒有被甩掉,反而飛身上前,將她去路攔住。
驚慌之餘,抽出腰間鞭子,卻被來人震住。
阿諾驚呼一聲,“瑾哥哥怎麼在這裡?”
被她稱做瑾哥哥的男子,正是她先前口中提到過的上官瑾,掌教親孫子,巫狼族未來掌教繼承人。
上官璟神色幽然的看着她,半晌道,“阿諾,爲什麼偷偷跑來這裡?”
阿諾支吾着,想到上官墨的事情不能讓璟知道,尋捏了個理由,笑呵呵的說,“聽說青木國都城很多好玩好吃的,所以才......璟哥哥莫不是生氣了?”
上官璟眸子帶笑,笑的深沉,“阿諾,哥哥最討厭說謊的孩子了,族裡的訓誡可還記得,身爲未來掌教聖女,怎麼可以說這種謊話來矇騙哥哥?”
阿諾臉色驚白,脣瓣哆嗦,眼睛死死地盯着腳下,抿了抿嘴,小聲道,“璟哥哥都知道了麼?”
“上官墨還活着......”頓了頓,見她臉色愈發的慘白,脣角牽過一絲笑意,“這麼重要的事情阿諾怎麼可以隱瞞?可知道上官墨對我們族的意義之大?哥哥尋了他這麼些年,掌教爺爺更是爲了他多年來介懷於心。”
什麼?璟哥哥在尋他?阿諾猶疑的擡眼看着上官璟。
墨哥哥說過一些當年的事,大意是璟哥哥他們陷害了他,可是現如今璟哥哥突然這樣說,莫不是當中有什麼誤會?
見她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懷疑,上官璟幽幽嘆了一口氣,黯然傷神的說,“阿諾莫不是以爲璟哥哥會害了上官墨不成?”
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受了委屈,又無奈,又無措般。
阿諾心頭一熱。急切的說,“阿諾沒有這樣想,阿諾只是答應了墨哥哥,要幫他保密的。璟哥哥方纔說的可是真的?掌教爺爺一直都在尋找墨哥哥麼?他要尋墨哥哥回去?”
上官璟的眼角很快的閃過一絲狠厲,脣瓣依舊帶着溫暖的笑,“當然了,上官墨纔是血統正宗的未來掌教繼承人。阿諾不是一直都傾心於他麼?”
被說出了小心思,阿諾不由臉色一紅。本來。阿諾作爲巫狼族聖女將來就是要嫁給未來的掌教,但上官墨失蹤後,上官璟被安排爲未來繼承人,阿諾知道自己要嫁給上官璟。也並不是那麼抗拒,如今,上官墨出現了,她與上官璟的關係便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璟哥哥,阿諾,沒......沒有。”阿諾低着頭,手指絞着衣裙。神色羞怯。
上官璟卻大方從容道,“璟哥哥能理解阿諾的心思。但是,阿諾真不該擅自來都城。”眼神變得嚴肅。走前一步,壓低聲音說,“早前我們接了刺殺那人的事情可還記得?”
一句話出。阿諾滿身冷汗。
記得!怎麼會不記得。前些時日,墨哥哥還叫她爲那人解蠱,這不,過兩天,他們已經計劃好要去一趟巫狼族。
見她臉色微變,上官璟道。“他們派人來了族裡,說。若我們真爲那人解了蠱,便要出兵滅我們整族。”
阿諾驚道,“什麼?是什麼人有如此大的能力?”
上官璟嚴肅道,“他們確實有這樣的能力,你也知道,我們從不爲外族辦事。可爲什麼接了他們的任務?這些年,我們族一直在衰落,自從上官墨消失後,祭司的巫術也是日漸消失。這也是爲什麼掌教一直在尋找上官墨的原因。我們也是被迫依仗別人。你千萬不可意氣用事,幫那人解蠱,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後果,不堪設想?
他們會滅了整個巫狼族麼?
那可是她生長了十八年的地方,有最愛她的孃親,兄弟姐妹,還有那羣可愛乖巧的狼。
不可以,不可以被滅族。
但是,但是如果不幫那人解蠱,墨哥哥就會有生命危險。
不能讓墨哥哥出事,又不能讓族裡出事。
一時間,阿諾兩爲難,不知如何是好。
看出她心中的顧慮,上官璟支招,道,“你可以表面答應他們去解蠱,解蠱本就有一定的風險,屆時我們裡應外合,將那人殺了,那麼,就不用擔心他威脅到上官墨,我們巫狼族也保住了。”
阿諾眼睛一亮,果然是一條好的計策。
上官璟繼續道,“但前提是,這件事萬萬不能告訴上官墨,否則他不會同意你冒這個險。”
對哦,墨哥哥一定不願意讓自己冒險。阿諾點頭道,“好,我不說。”
“你放心,有璟哥哥看着你,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上官璟見她已經上鉤,滿意的笑,“事成了,掌教一定會大大獎賞我們聰明的阿諾,而且還會舉辦盛宴迎接上官墨迴歸。”
想到如此,阿諾喜上眉梢,一股腦的將與上官墨他們的計劃都說了出來,末了還與上官璟擊掌爲誓。
達成了共同的目標本是一件好事,可阿諾回去後來來回回的斟酌,心裡又開始不安穩起來。
尤其是看見上官墨對自己照顧有加,溫言細語的時候,更覺得瞞着他做這些事,似乎心中有愧。
況且,璟哥哥說的要殺了那人,那人一定很重要吧。
墨哥哥曾說過,那人死了估計要天下大亂。墨哥哥從不打誑語,向來都是實話實話。
那人一定很重要很重要。
到底該如何呢?
馬車搖搖晃晃,山路崎嶇不平。
山風呼呼作響,陽光細碎的照進馬車中,打在上官墨熟睡的睫毛上,那張邪魅好看的臉顯得愈加的溫柔神駿。
一時間,阿諾看呆了眼。
對了,要留住墨哥哥,只有聽璟哥哥的,管他什麼天下大亂。只要墨哥哥在身邊,那麼一切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