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夕給牀上女子仔細做了一番檢查後,心裡已斷定,她定是腦部受到重創,頭顱裡有淤血,導致昏迷不醒。
可是這只是外在的原因,還有心理的原因呢?
慕夕定定的看着那名不會說話的女子,“薇兒現在是植物人,植物人就是有呼吸,無意識,全身不會動,但還是活着的人,我有辦法可以醫治她,但我不能保證把她治好,你願意讓我試一下麼?”
那名女子認真的想了一會兒,神色毅然,用力的點頭。
“你先跟鬼面商量一下,我寫下需要的東西,你們去準備。”
慕夕一邊說着,一邊坐於桌前,見鬼面進來,提筆道:“我需要知道,薇兒昏迷前的所有事,包括她,爲什麼跳崖?”
慕夕將所需物品列於紙上,擡起頭,看着鬼面,等他的回答。
鬼面面容恍惚,眉頭輕顫,眼中似有些許淚花,目光卻是一種極致的空洞,那女子見鬼面如此,低頭落淚。
慕夕也不急,安靜的等着。
半晌,鬼面長嘆了一口氣。“薇兒小的時候,喜愛彈琴,但是她總是音律拿不準,我給她請了許多師傅,很多都是隻是教了一段時間,就走了,後來,山中來了一位少年,他琴彈得極好,薇兒與他相識,他教薇兒彈琴,那首《瀟湘夜》是他爲薇兒做的曲子,漸漸地,薇兒愛上了他,可是,我,我,我……”
“你不同意,你把那個男的殺了?”慕夕淡淡的問道。
又是一段棒打鴛鴦的戲碼,唉。
鬼面緊緊握着拳,艱難道:“那少年是月宮的人,與我鬼面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怎麼可以把女兒嫁給他,我逼他走,他不肯,他竟然帶着薇兒私奔,我追他們追了三天三夜,那少年被我打下山崖,薇兒也,隨着他跳了下去。”
慕夕悠悠的嘆了一口氣:“那少年死了麼?”
“不知道,我跳下去救起薇兒,沒見到那少年的屍首。”鬼面望了眼牀上少女,垂下雙目。
慕夕見他臉色很是不好,淡淡問:“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阻止他們在一起麼?“
鬼面沒想到她會這麼問,眼中神色恍惚,張張嘴,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
是啊,會再阻止麼?
如果知道結局是這樣,還會一味的阻止麼?
慕夕見他不說話,淡笑道:“你們老一輩的恩怨,爲什麼要讓子女來承擔,況且人活一世,哪有那麼多仇恨,你就是執念太深,害了自己,還害了你女兒。”
鬼面身子一晃,竟有些站不穩。他呆呆的看着慕夕,眼中神色變了又變,似有恍悟,又似乎在掙扎。
她說的沒錯,是因爲執念,歸根結底是自己錯了。人活一世求得是什麼,難道不是家庭圓滿,子女幸福麼?爲什麼要被仇恨活生生的禁錮呢?
鬼面已然跪在地上,將頭埋至胸前,身子微微顫抖。
那女子見他如此,心中更是痛惜。她伏在他肩頭,一遍一遍撫摸着他那張滿是刀疤猙獰的臉,輕輕搖着頭。
慕夕嘆了一口氣,站起身,走至窗前,望着窗外明月:“我需要18根銀針,給薇兒扎針,刺激穴位,或許她能醒來。”
鬼面連忙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晚飯都顧不上吃,前去準備慕夕需要的物品。
那女子衝着慕夕歉意一笑,在紙上寫道:“阿落這麼把你擼了來,真是抱歉,望姑娘不要介意。不知姑娘家中是否會擔心?需要回去報一聲麼?”
原來鬼面叫阿落。慕夕神色溫淡。
家裡應該沒有人會擔心吧,至於那個唯一會擔心的人,現在已不知在何方。
她望着女子笑着搖搖頭,眼中卻是寂寥,“我沒有家,不用擔心,我該怎麼稱呼你?”
那女子聽聞,一愣,眼中疑惑不解。見慕夕穿着打扮不凡,必定出生高貴纔對,卻聽她說沒有家,眼中盛滿了孤單。
“我叫蘇璃。”
蘇璃?很好聽的名字。慕夕笑嘻嘻的點頭。
蘇璃示意慕夕先喝杯茶,休息片刻,自己去廚房,準備晚上的飯菜。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鬼面就回來了。他雙手提滿了東西,額頭滲着大滴的汗珠,招呼慕夕過去看看都買對了沒。
慕夕清數了一番,點點頭。
與此同時,蘇璃已布好了一桌子的酒菜,示意大家先吃飯,再說治病的事兒。
“丫頭,你叫什麼名字?”鬼面抹去額頭汗珠,大口喝酒的同時,還順手倒了一杯酒遞給慕夕。
“慕夕。”慕夕看着杯中酒,竟響起那日在皇宮皇上賜婚的畫面,眼睛一酸,仰頭把酒灌下。烈酒順着喉嚨,一路火燒火燎,直穿腸胃。
鬼面見她喝酒的架勢如此豪爽,眼中讚賞,大笑道:“丫頭,你跟我挺像!看你這骨骼也是個習武的料子,做我徒弟如何?”
“你以爲我不會武麼?呵,你能教我什麼?”慕夕咧嘴一笑,斜睨着鬼面。
鬼面一哼,“你會武?”
“你把我抓來這裡,我只是沒反抗而已,並不是不會武。”慕夕又是一杯酒下肚,傲然一笑。
鬼面擡頭盯了她一瞬,忽然出手,慕夕反應也是迅速,接招拆招,竟不落於鬼面之下,鬼面面上訝然,卻依舊不動神色,手腳雙開攻,慕夕輕鬆擋去,桌面酒菜安穩放置,並未被波及,蘇璃淺淺一笑,悠然吃着菜,淡看他倆對打半晌。
“武功不錯,但我擔保,輕功你肯定沒我好!”鬼面終於停手,端起酒杯,睨了一眼慕夕,哼唧道。
慕夕淺笑,不答話,繼續吃菜。
飯後,慕夕將雙手洗淨,用烈酒給銀針消了毒。蘇璃幫薇兒褪去衣衫,慕夕開始給她扎針。
主穴:風府、啞門。下針乾脆利落。
配穴:人中、百匯、腦清、內關、血海。又是五針落下。
最後:解溪穴直2寸。
慕夕將銀針紮好,擺好沙漏,額前已是一片細膩的汗珠。
“每日扎針一次,你要幫她翻身,擦拭全身,我明天彈琴給她聽,希望可以有效。”慕夕扎完針,簡單的交代了一番。留下蘇璃看着沙漏。
自己便出了院子。
夜如水的涼,慕夕只穿了一件薄衣,肩頭披風被風鼓動着獵獵作響。
鬼面立於院中,腳步連續移動,身起身落,演示出一個漂亮的騰空折返。
慕夕瞪大眼睛,仔細瞧着,待鬼面回到原地,她就學着鬼面剛剛的動作,提氣迅移,竟然成功的做到了。
鬼面不由震驚道:“丫頭,我果然沒看錯你,這麼快就能學會我自創的步伐,有前途!”
慕夕微微一笑,聲音清朗:“這有什麼難,只要是我想學的,就沒有學不會的。”
鬼面哈哈大笑,隨即又做了幾套步伐招式,慕夕一一輕鬆學來。
院中傳來一陣歡笑聲,慕夕第一次覺得鬼面竟是如此可愛,雖然行爲怪異,做事霸道,但也是個難得的性情中人。
與此同時,南宮府上,一片肅寂。
“公子,城中所有院落都搜尋過了,沒有尋到。”
南宮長歌負手立於樹下,聽聞如此,眼中已是寒芒鋒利。
迎風和墨斬見狀,連忙垂下頭,喃喃:“是屬下辦事不利,屬下願意領罰。”
南宮長歌微微擡手,示意他倆閉嘴。
迎風悲哀的瞟了一眼墨斬,墨斬只想把頭埋到土裡去。
上官墨靠在樹下,一身火紅的袍子格外眩人眼目。
風把他如墨的長髮吹亂,那張妖嬈的臉,雖邪魅至極,但此時卻佈滿冷厲之氣。
“繼續搜尋,深山野林也不能放過。”南宮長歌冷聲,迎風和墨斬忙點頭應是,飛身而去。
上官墨眉頭微蹙,口中呢喃:“慕夕不會有事的。”
“都怪我太大意,慕夕又不會武功,我......”南宮長歌很是自責,那本溫潤如玉的臉,此刻蒼白的嚇人。
上官墨看了他一眼,低下頭:“慕夕不是那麼簡單的。”
“嗯?”南宮長歌顯然沒有明白上官墨這句話的意思。在他眼裡,慕夕就是一個如陽光般的女子,偶爾調皮,時而霸氣,會彈琴,還會做菜,有時候溫柔如水,有的時候又冰冷的像塊石頭,可是,再怎麼樣,她都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他不能不擔心,何況這人還是從他手上弄丟的。
上官墨不再多言,起身躍上牆頭:“或許有個人,可以找到她,我去去就來。”
明王府外,上官墨久久站定,像是在思索什麼,又似乎在猶豫着什麼。
半晌後,他起身往後院的牆頭躍去,黑暗中,明王府雖然守備森嚴,但依舊無法阻止上官墨來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