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天青色長衫,星眸璀璨,天人之姿。
他身邊跟着一名女子,女子巧笑倩兮,美目顧盼間,仿若一株嬌豔欲滴的花兒。
他們有說有笑,行至慕夕跟前停住,女子指着街邊攤檔上的一隻碧色耳墜詢問男子好不好看,男子眸中淺笑,取來爲女子帶上。他們付了錢,繞過呆立着的慕夕,直直往前走去。
他沒有認出她。
她本一顆懸着的心,忽沉忽起,她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子,還帶了帽子和麪紗讓人難以辨認。可他望着林思思的眼神,就如當日望着自己的眼神一般,溫柔中浸滿了寵愛。
傳聞是真的麼?他變心了啊。他真的變了......
一輪明月遙遙升起。
慕夕忽然就笑了,眼角瑩瑩一枚淚花宛如碎鑽,脣畔牽出的落寞,如同末世紀的煙花。
秦沫瑤依舊日日來探望慕夕。
這日,她帶了些許從集市上買來的滷味兒,慕夕吃的不亦樂乎。
她發覺慕夕不再像幾日前那麼冷冰冰的,似乎活了過來。
雖然她不知道是什麼改變了她。但至少,她會主動說話了。
“三姨娘,這間屋子的租金很貴吧?”慕夕啃着滷鴨翅,含糊道。
秦沫瑤笑着凝着她,看她吃的毫無形象,“一日一百銀錢而已。”
慕夕驚得張了張口,“三姨娘,看不出你這麼有錢!”
秦沫瑤搖搖頭,無奈道:“你再不跟我回去,我馬上就要傾家蕩產了。”
慕夕笑道,“其實我這幾日考察了一番,這裡本就是個歌舞坊,我可以賣藝爲生。”
“不行。”秦沫瑤立刻制止。她是公主的女兒,怎麼可以賣藝。
“可是這裡很好,我不想搬走。”慕夕央求道。
秦沫瑤冷着臉,不去理會她。
她知道慕夕還是不願意回林府,可是也不能賣藝啊。
“阿瑤,人家小姑娘在這裡住的舒坦,就多住住,幹嘛嚇唬人家,還讓人家想到賣藝去了。”一抹盈盈的身影掀開珠簾,探身而入。
慕夕擡眼,見一打扮清新的女子立於眼前,三四十歲,眉目慈善,笑望着自己。
秦沫瑤這才緩了緩臉色,嗔了句,“阿蘭,你還幫着她說話。你這地方雖然住的舒坦,可也不能這麼一直住下去。”
那女子笑着坐下,“你這是客氣什麼,慕夕想住到幾時就住到幾時。”又轉頭仔細打量着慕夕,驚豔道:“你這閨女長得如此水靈,若是賣賣藝,保不準能大紅大紫一番。”
說完,笑嘻嘻的望着秦沫瑤,見她又皺起了眉,忙道:“開個玩笑而已,別那麼認真。”
秦沫瑤嘆了口氣,無奈道:“慕夕,你到底想怎麼樣?”
到底想怎麼樣?
想從這個世界消失。
想這個世界再也沒有林慕夕這個人。
想去另一個地方重新開始。
她其實想了很多很多,卻發現,她不能走。
她雖然是林慕夕,她還是承影,她還有很多事情放不下,她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猶如縮頭烏龜,只想躲在一個別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可是很多事情都等着她去面對,她這麼躲下去,也不是辦法。
“我有些事沒處理,處理好了,我就同你回去。”慕夕啃完手中的鴨翅,找了塊絲帕擦了擦手,站起身,“出去一會兒,估計會很晚回來,你們不用等我吃飯。”
她一路行至奇靈藥鋪。
這幾日每日都來泡藥湯。身上的傷疤好了許多,但還有些比較深的疤痕沒有消退。
綠茗說不要着急,過多幾日,定會全數消除。
慕夕也就不着急,反正時間多的是。她一邊泡着藥湯,一邊與綠茗聊天。時間過得飛快。
這日終於可以拆開額間的紗布。
綠茗取了面鏡子出來。慕夕有些緊張,不敢看鏡子。見南珏笑眯眯的望着自己,逐問道:“是不是很醜?”
南珏搖搖頭,未說話,指了指鏡子,示意她自己瞧瞧不就知道了。
綠茗捧着鏡子往她臉上湊,慕夕忙用手捂着眼睛,口中喃喃着:“讓我做好心理準備,若是,若是奇醜無比,我今後大不了不出門了。若是還能看,最多我戴面具出去,若是……”
她若是了好一陣,才緩慢的張開五指,擡眼往鏡子處瞄。
一枚火紅的梅花綻放在額間,梅花被刻得栩栩如生,仿若下一秒,就會飄然落下。慕夕輕輕皺了下眉,梅花瓣便似迎風搖曳,活靈活現。
慕夕張大了口,癡癡地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良久後,才轉過頭,望着南珏,“你真是藝術家!”
“哦?”南珏擡了擡眉毛。
慕夕笑道:“表揚你手藝精湛!”
“謝謝。”南珏拱手還禮,很有禮貌。
綠茗笑的開心,她就知道自家公子定不會讓人失望的。看着慕夕如今的模樣,竟比以前更添了些靈氣,心裡也是欣慰。
慕夕心情大好。告別了南珏與綠茗,終於不用戴帽子戴臉紗,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她愉快的走着,路過一尾深巷,忽的想起什麼,加快腳步往裡走。
還未敲門,就聽見上官奇妙與上官墨爭吵的聲音。
慕夕站在門外好笑的聽了一陣,居然聽見自己的名字。
“你找到慕夕了沒?”上官奇妙劈頭蓋臉的追問。
上官墨揉着眉角,“找到了我會自己回來麼?”
“那你回來幹嘛?還不快去找!”
上官墨有氣無力的往榻上一靠,“我可是您親孫子,能讓我先睡一覺麼?”
他這幾日四處尋找慕夕,甚至聯繫了江湖上許多關係,幫他一同尋找,可就是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他幾乎沒有睡覺,熬了幾日幾夜,終於熬不住。
這不剛回來,上官奇妙就吵着把他往外面趕,上官墨內心好憋屈。
“你們在找我麼?”慕夕不知何時踏進了院子,她笑嘻嘻的推開屋子的門,探着頭,眉眼輕快。
原來是她誤會了上官墨。
她爲自己的小心眼感到羞愧,
上官墨沒有丟下她,只是陰錯陽差,他並不知道自己失蹤的事。
見他如此上天入地的尋她,她的心很暖,更多的是感激。
慕夕將自己的經歷說了一遍,說到被綁架的時候,她頓了頓,見上官墨投來疑惑的目光,才繼續說下去。
她沒有細細說自己被折磨的事情。
她甚至沒有說是誰綁架了她。
只說了是對方綁錯了人,後來把她放走了。
至於林府傳出的事情,確實是遭人誣陷,而誣陷她的人,不用說,明眼人都聽得出是林惋惜。
上官墨心中如火燒般憤怒,他要去尋綁架慕夕的人,他一定要爲她報仇。可是慕夕卻死都不說綁架她的人長什麼樣。甚至安慰他,不要去報仇,冤冤相報何時了。
他覺得慕夕像是變了很多。雖然不明白爲什麼她額頭突然鑲了一朵如此豔麗的梅花,可從她身上的氣息可以感覺到,她不再是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她在成長,她似乎變得不那麼快樂了。
慕夕晚上並未留下來住,她陪着上官奇妙喝了幾杯酒,上官墨實在體力不足,早早入睡。
回到天香居的時候,天空似乎開始下雨。
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閣樓的木板上,發出盾重聲音。
窗外似乎閃出一抹身影,慕夕忽的吹滅牀前的竹燈,冷冷道:“誰?”
“慕夕?”
那黑影立於陽臺,並未探入。
慕夕神色一喜,“鬼面大叔!快進來。”
月上中天。
慕夕點了一隻燭臺,屋子裡仍顯得昏暗。
橘黃色的燭火映在慕夕的額間,那朵嬌豔的梅花顯得更加妖嬈無比。
鬼面奇怪的盯着她額頭,“你這是,又帶了張面具?”
慕夕笑笑,只道是貪玩,在額間畫了一朵花解悶。
鬼面本就神經大條,也不懷疑。
“大叔怎麼找到這裡來了?”慕夕覺得很奇怪,她失蹤後,被三姨娘救了安置在這裡,天香居一向都有自己的勢力,雖然慕夕不知道幕後是誰,但聽蘭姨說這裡很安全,讓她放心住。
這些時日並未有任何人尋到她,倒是鬼面如何精怪,第一個找到了這裡。
鬼面不好意思道:“其實我去了趟你院子,剛巧遇上你三姨娘,她知道你我認識,就告訴我了。不然我怎麼想得到,你會藏在歌舞坊裡面。”
慕夕神色晃晃,想來三姨娘是真的想着自己快點回林府,這都把主意打在了鬼面的身上了。
她想讓鬼面好好勸勸自己,可是她又怎麼知道鬼面勸得動,真是…..慕夕無奈的笑。
“我在這裡你知道就好,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你尋我定是有事?”
鬼面撓了撓頭,哼了一聲,不大情願道:“你那個上官墨,死纏了我兩個月餘,非要叫我幫他聯繫承影。”
慕夕噗嗤一聲笑了,“我當是什麼事,上官墨找承影定是爲了江湖令,且還是爲了幫劉陵川,所以你不樂意。”
“哼。”鬼面不高興的轉過臉去,撿着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茶喝下,“若不是薇兒開口讓我幫他,我纔不會幫。”
“薇兒?近日可好?”慕夕眼前一亮,她想起那個躺在牀上安然昏睡的美麗少女,心中一暖,“我這些日忙着,說好去看你們,也沒去成。”
鬼面忽然想起街上傳來的八卦,臉上表情有一瞬的遲疑,想問又不大好開口。
慕夕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輕嘆了一聲,也給自己斟了杯茶,這才緩緩道:“有些事情,其實我不大想講,可是你一定會覺得奇怪,要不就簡單的說吧,街上的傳言是有人惡意造謠的,我前段時間失蹤是因爲被,綁架了,呵呵。”
鬼面剛想問被誰綁架,就聽慕夕繼續道:“其實他們抓錯了人,關了我幾日,便把我放了出來。”
鬼面這纔將信將疑的點點頭,見她不欲多說,也就不多問了。
臨走時,唸叨了幾句若是不想回林府,可以暫時去他院子裡住住,反正她之前住過的屋子還留着。又將與上官墨約定的時間低點說了遍。
慕夕笑着答應着,起身送他出門。
三日後,慕夕戴了面具,着了一身火紅的衣裙往約定地點去。
遠遠就瞧見上官墨已經到了。
遙遙相望,兩抹紅色分外扎眼。
一個紅的妖嬈,嫵媚無雙。
一個紅的清麗,傲然遺世。
見她走來,上官墨笑的邪氣,“承影姑娘,別來無恙。”
慕夕好笑的看着他,拱了拱手,開門見山:“江湖令?”
“江湖令。”上官墨點頭,十分的坦然,還坦然的有些霸道。
慕夕歪着頭,爲難道:“你是想跟我打一架,搶走它,還是……?”
她實在不清楚上官墨到底想怎麼樣?
上官墨搖搖頭,“打架沒興趣,就是想與姑娘商議商議,可否借令牌用一用?”
慕夕道:“你有何用?”
她忽然想到曾答應過青木赫要幫他辦事,她不願意失信於人。
“用完定會還給姑娘。”上官墨思考了下,不大確定能不能說出實情。
慕夕搖搖頭,“我可以借給你,但我必須跟你一起去,令牌不能交予你手。”
這個……上官墨有些爲難。但見她眸中的堅定,知道她定是說一不二,便道:“那你隨我去見一個人,看看他怎麼說。”
“好啊。”慕夕欣然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