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府船行是自承啓國開國以來最大的一家船行,在整個新月大陸可與唐府船行相比擬的,也只有熙國宿通船行,兩家船行雖然互沒有生意往來,但是彼此都較着勁,希望成爲新月大陸第一大船行,並且獨佔船業貿易。
這些日子,唐耀在船行盯着大造的大船工程,府中的各類事務交給了白管家,只是白管家還要管理船行的帳務,所以對府內的事情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對一些雞毛蒜皮小事也只能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
所以府中才會出現這種陰暗交易,而唐耀和白管家一時都被矇在鼓裡。
船行建在離港口百米遠的堤壩上,成百間屋子連起來,規模十分的龐大,而且這裡的房舍普便要比普通房舍高出兩倍以上,自然是爲了造船方便。
在造的大船因爲大過龐大,只能放在距港口最近的海灘上建造,因爲冬季已到,天氣寒冷,進度十分的緩慢,這也讓唐耀十分的頭疼。
沙灘上,剛剛開始動工的大船,船體框架已經初成,棕紅色的柏油木散發着微微的松柏香,讓人聞了倍覺清爽。可是此時,唐耀心裡隱隱不安,船隻放在港口,雖然日夜有人看守,但是稍不小心就會發生意外的事情,比如火災、驟風、偷盜,這些都是防不勝防的。
“老爺,您也不必太擔憂,這裡有三十多名家丁守着,就算那些賊有天大的膽子,他也得先考慮下我們唐府家丁的刀槍!”這些日子,唐耀的眉頭越皺越緊,白管家心裡也微微揪着,船行的事情已經夠老爺操心了,偏偏府中還多事。
二夫人的事情給老爺的打擊不小,雖然他勉強振作,可是明顯的精神不濟,現今大小姐的婚事一拖再拖,也讓老爺心裡份外的憂慮,長此以往,身子恐怕也經受不住。
唐耀收回遠眺的目光,轉身對白管家說,“船行的事情你多勞點心,每天一定要囑咐家丁,不要讓任何行跡可疑的人進入船廠!二老爺和三老爺那邊的人也不準,你聽明白了嗎?”
白管家點頭,心裡通亮,二老爺和三老爺心裡那點小九九,現今恐怕全樑京的人心裡都清楚,如今老爺也正是擔憂此事多於其他的事情,若是有任何差池,再擔誤大船下水試航的事情,被那兩邊尋個不是告到老夫人那裡事小,若是被二門的夫人劉霞英吹點風到麗妃那裡,被皇上聽到什麼風聲,恐怕老爺的地位難保,唐府的基業也要毀在二老爺的手裡了。
“走吧,回府,明個就是子煙的大喜日子,不管怎麼,先讓她高高興興出嫁再說別的事情!”唐耀想着,唐子煙一旦嫁入方家,他就可以有半個兒子頂着了,到時候唐府有什麼事情,方家也總能出手相助。
白管家陪着唐耀轉身回府,心裡卻有些微微惆悵,唐家嫡女兩次沒有嫁成,這已經成爲了整個樑京茶餘飯後談論的事情,若是明日再有什麼差池,這大小姐以後再想嫁,方家恐怕也不敢娶了……
兩人各懷心思,回到唐府之後又囑咐下人準備喜嫁該用的東西,直到用完晚膳纔算靠一段落。
第二天清晨,唐子煙早早起牀了,今天她沒有再懶洋洋的,而是面帶微笑任憑伶雲梳洗打扮,穿着上也不再幹涉,只聽由伶雲的話。一件縐紅繡金鳳的比甲穿在裡面,外面是一件水紅雪紗鏤空對襟長衫,肩膀上披着繡功精緻,彩色絲錦七彩蓮花霞帔,連頭上的蓋頭也是新從別國進回來的天蠶絲錦金絲喜字流蘇綴的蓋頭。
看看銅鏡裡的倒映,眉如遠黛,目含秋水,盈盈閃動着清亮,仿若是盛夏百花之中的仙子,出塵脫俗,亮麗非凡。
“小姐,打扮好了,奴婢送您出閣吧!”伶雲扶着唐子煙輕輕站起來,小梅看到唐子煙也是微微一驚,一時張着嘴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才輕嘆,“小姐真是漂亮,天下無雙!”
唐子煙並不以爲意,心裡並不像女子出嫁時那樣的快樂心情,也沒有第一次出嫁時,覺得痛苦重演的那種傷心,她只有一種運籌帷幄的淡定和自在,從今往後,她決定不會再因爲任何一種場面讓自己看起來比較痛苦了。
伶雲和小梅左右相伴走出房間,子安伴隨在身後,這樣的情形讓唐子菸嘴角微微掛了幸福的笑,不論以後遇到什麼樣的事情,只要自己最親近的人在,即使前面再黑暗,她都無所畏懼。
剛剛走至院門,劉氏突然迎面進來,看到唐子煙的穿着打扮時,她也是微微一愕,片刻後臉上有抹嫉妒地笑,“喲,新娘子就是漂亮,這不,二嬸也來給你錦上添花來了,這支簪子是老夫人當時送二嬸子的,如今煙兒出嫁也沒有好禮物,就把這簪子送給你了!”
簪子本身成色很好,唐子煙也不想拒收,但這頭蓋頭配上翡翠簪子,又覺得有點不妥,於是對小梅說,“小梅,你收着,以後我再戴!”
明知道劉氏不會這麼好心,但在這當口她能來,唐子煙還是客客氣氣說,“多謝二嬸的禮物!”
劉氏看着小梅將簪子收回,回眸用帶着深意的目光瞧了一眼劉月,這才笑着說,“吉時馬上就要到了,煙兒還是去前廳等着方公子,今天風和日麗,也算是冬天難得一見的好天氣,一定是個好兆頭!”
伶雲對劉氏向來沒有好感,也不願意多搭禮她,側着身子躲開了劉氏,扶着唐子煙往前院去。
今天方以軒依舊是大紅喜服,金色祥雲圖腰帶,胸腔戴着大紅花,不同的是,這次沒有紅綢十里鋪地,紅錦十里纏樹,而是換成了六十個人的迎親隊伍,八人擡的大轎,這在粱京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大排場。
樑京朝中有律法規定,但凡是朝中五品以上官員娶親纔可用十六擡大轎,商賈農民若想用十六擡大轎,必需向律政司稟奏,得到批准纔可。也不知道方以軒是怎麼獲准的,唐子煙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裡卻沒有一絲訝異,方以軒心中所藏恐怕連方家人也不甚清楚。
今天他肯如此張揚,不是他一貫作風,顯然,他十分在意唐子煙,並且下定決心要將唐子煙娶回府。
“喲,這可是樑京一大奇聞,商賈之子娶親竟然敢用十六擡的大轎,也不知道這方家哪門子偏遠親戚走了官運,竟然得此殊榮!”劉氏心中妒恨,神色十分的不自然,一旁的唐子琴面色無華,眸子裡也閃動着妒忌之火,那火越來越烈,最後似要將唐子煙生生燒焦才肯罷休。
唐耀臉上帶着幾分得意,回眸看看遮了蓋頭的唐子煙,他能生此一女,也算是上天對他的回贈了,彌補他少子的遺憾。
這時,劉氏朝着一旁的劉月使了一個眼色,劉月見了,悄然退出了前廳。
門外的嗩吶又嘀嘀噠噠地吹了起來,整個唐府又洋溢在這熱鬧的喜慶之中,方以軒胸前的紅花似明媚的夏陽,走路時輕輕以晃動,看到的人都覺得才子佳人,今天這婚約簡直是天賜良緣。
正這時,張勇打着呵欠,流着眼淚從側門衝進了前廳,噗通一聲跪到了唐子煙的腳前,“煙兒,你再給我點銀子吧!”
劉氏驚叫一聲,指着地上的人問,“這是誰放進來的,哪來的髒人,給我帶出去!”
“大小姐叫我進來的,誰敢攆我走,我是大小姐的人!”張勇撲到唐子煙的腳下,臉上的表情十分扭曲,煙癮上來,連他自己也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這時,劉氏向一旁的趙婆子使了一個眼色,趙婆子即刻上前說,“咦,你不是昨天來的那個男子嗎?不是讓你見過大小姐了嗎,今天怎麼又來了?”
這就是劉氏排的戲?太過幼稚了一點,爹爹和白管家都知道張嬤嬤有一子,如果說出他的身份來,再用什麼栽贓呢?
唐子煙心裡生出幾分輕蔑,擡眸時正好撞到了方以軒的臉,那份鄙夷一掃而過,但唐子煙還是捕捉了一個清楚。
方以軒向來隱藏極深,即使心中情緒翻涌,也不會表現出來,可是他再隱藏的好,還是有細微末節的東西要顯露出來。唐子煙察覺到這一點,心裡到覺得自己上一世實在是太過疏忽了。
“姐姐,你怎麼會跟這麼人有來往,你瞧瞧他那副樣子,看了就叫人噁心!”唐子琴嫌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張勇,身子不由地往後縮了縮,似乎怕沾染上那種味道似的。
看到張勇被劉氏利用,唐子煙覺得張勇實在是不可救藥,既然如此,那也就不必再留情面,“爹,這是張嬤嬤的兒子,子煙念在張嬤嬤照顧祖母有功,所以想幫一把張勇,所以昨天叫張勇來府上……”
“煙兒,你不能這麼無情啊,我把我娘傳家的翡翠簪子也送給了你,你竟然這麼無情無義?”張勇餘光瞥了一眼劉氏,見劉氏神色滿意,更加來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