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島雖大,可是能供人居住的房子卻極少,其中有兩間特別華麗,估計是皇上和皇子狩獵時的行宮。
軒轅令的房子就在那兩間房子旁邊,茅草屋頂,木頭窗子,沒有什麼特別的擺設,但屋子裡到也還算是乾淨。
蔣鮫環視一眼屋子,挑剔的神色才漸緩,看到桌上的茶壺,就拐着腿接了水開始燒水了。屋子裡果然一應俱全,鍋碗瓢盆都有,還有一些食物和水果,看來,是經常有人上這小島上來更換這些東西,若不然怎麼能保存這麼久。
坐在凳子上,宿墨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屋外,此時北風呼號,沿海的風帶着絲絲鹹味,心中的那絲困惑始終猶在。在火光之中,是誰用深情目光相望,是誰的在用滿帶緊定的柔腔指路,是誰的心那麼疼痛的跳動,難道這些感覺都是他受傷時虛假的幻覺?
恍惚之中,他彷彿看到了唐子煙依舊穿着那件黑色大氅,不顧楓林裡的荊棘替他們開路,躲過那些追殺他們的黑衣人,又將他們安然送回了香山寺。
“蔣鮫……”
“公子?”正在燒水的蔣鮫看到櫃子裡放着小米,想着替公子煮點魚肉小米粥,滋養下身體,聽到宿墨呼喚,忙轉身舉着木勺着在那裡,那副樣子叫人看了份外的感動。
“你真的不記得那天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一點映像都沒有了?聲音呢?”宿墨擡眸,直直地看着蔣鮫,希望能在他的引導下突然想起什麼,可是看着蔣鮫有點茫然的神色,最後宿墨還是放棄了,“你還是先煮粥吧,我也餓了!”
蔣鮫略略思忖下,還是毫無印象,最後轉身專心煮粥了,一邊自言自語道,“反正覺得,那個軒轅令不像是會出手救我們的人,老覺得他對我們有敵意似得,整個人整得像塊江裡的冰塊!”
聽到蔣鮫的話,宿墨的眸光顯得有些深遠,眸底處藏着的那份叱詫天地的帝王霸氣隱隱顯露,他握緊拳頭,就像是要握住整個天下一般,臉上的決心不容人質疑。
傍晚的時候,海風稍大,漲潮時驚濤拍岸的聲音更讓這孤島顯得份外的清冷,蔣鮫在盤腿運氣,額上凝着些許的汗珠,估計身子太過虛弱,體內精氣不足。
宿墨從懷裡取出那個百凝聖丸的瓷瓶,倒出一粒準備給蔣鮫服用,看他的樣子,根本不像是受了外傷而導致的虛弱,而是內力耗損。
但是奔逃中間,除了運氣狂奔之外,似乎沒有見他使用內力,到是後來自己昏迷,發生了什麼事情,連自己也不太清楚了。
“蔣鮫,你將這百凝聖丸服一粒,有助於你元氣恢復!”宿墨將藥送至蔣鮫面前,見他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裡寫着拒絕。這藥天下再無第二份,來自神醫之手,是主子保命時的藥丸,自己身爲將士哪能服用這樣貴重的藥。
“公子受的傷比蔣鮫嚴重,還是公子用吧!”蔣鮫拒絕,再次閉目養神,聽得宿墨用命令的語氣道,“這是命令!”
蔣鮫無奈,伸手接過藥丸送入口中嚥下,略帶感激地點點頭,繼而再次閉目。
宿墨捏着那瓷瓶,心裡有一種怪異的想法,但一時捉摸不住。待他重新坐到桌前,將瓶子放在桌子上靜靜凝視,腦海裡漸漸浮現了唐子煙的容顏,那次她因占卜動了元氣咳血,正是服用了這百凝聖丸纔有所好轉。
門被猛烈地海風吹開,一陣刺骨寒風吹進了屋子,宿墨起身關門,回頭的時候看到那瓶百凝聖丸被風吹倒,藥散在了桌子上,數數是六粒。目光又落至地上,地上空無一物,宿墨的腦海裡如同有一道驚雷劈過,他驚叫道,“是子煙,是子煙救了我們,一定是她!該死的,我怎麼就這麼糊塗,竟然相信了軒轅令的話!”
聽到宿墨驚呼,蔣鮫忙起身走至桌旁,看看神色有點激動的宿墨,疑惑地問,“公子,怎麼了?”
“這百凝聖丸原本有十粒,先前在唐府給子煙服過一粒,她知道我有這樣的藥。現在這藥只剩下六粒,有人服用過這藥,這隻能說明,危機關頭,子煙爲了保全我們的性命,所以才從我這裡拿了藥餵我們服下!”宿墨這樣推斷,並不是沒有憑據,他身受三處箭傷,可是醒來之後除了疼痛之外,似乎沒有別的感覺,而且體內精力充沛,似有人替他灌輸了多少內力一般。
這藥自從得到手,他從來沒有親自服用過,自然不知道其藥效所在,只以爲是這藥給了他如此充沛之力。當然也就無從知曉,唐子煙消殞了十年的陽壽替他續命。
蔣鮫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片刻後嘆息道,“可是現在,我們被困在這小島,想要當面謝過唐小姐也是不能。不如等公子回國平定了內亂,得了太子之位,再來承啓國當面謝過唐小姐!”
宿墨心中的疑惑雖解開了大半,但是仍然不解蔣鮫爲何記憶全無,思忖片刻之後,他覺得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唐子煙動用了符咒,封了蔣鮫的記憶。想到這裡,宿墨就不願意再往下想了,她一個柔軟女子,憑着身懷奇術,將他和蔣鮫從大火的楓林裡救出,屢次施咒,身體必然元氣大損。
想到這裡,宿墨眉頭微皺,眸底的疼痛萬化了千萬根細刺直直刺中心底,心傷與心痛一奇迸發,臉色變得異常的蒼白。
想她年不過十五,整個人纖瘦如綿柳鴻羽,可是心底卻有異於常人的力量和堅毅,那份心疼無緣由的就擴散開,直至最後,連呼吸之間都是疼痛。
“我要去見唐小姐,你就守在這小島!”宿墨說完,扯起椅子上的披門系在身上,就往門外衝去。夜色之深,天邊萬千星宿閃亮,似若有千萬人家在那天邊生活,燈火如璀如燦。
“公子,天黑風大,這時海面又是漲潮時分,異常兇險,公子還是等明日一早再想辦法!”蔣鮫知道,宿墨決定的事情絕無再回轉的可能,當年只因爲皇上一句毛頭小兒,他就誓要遊歷山水增長閱歷,一走就是多年。可是如今,公子只爲了一個唐小姐,就願意冒生死危險,他還是要出面勸阻。
風浪洶涌而至,發出驚人的呼嘯聲,在這島上回轉,叫人聽了心驚。
黑色的林木像是怪獸一樣搖擺,張牙舞爪,異常的詭異。
宿墨迴轉頭,定定地看了一眼蔣鮫,聲音份外的低沉,“她昨夜不顧生死相救,現今生死未卜,我不能棄她不顧,這份情誼是我欠她的,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個時候一走了之。”
說至此,宿墨喉頭已如棉絮侵堵,那份哽咽生生被他嚥了下去,那日只是施咒改變了宋清遠的生辰,就咳血不止,那昨夜呢?
楓林裡處處迷途,她又沒有功夫,憑着占卜之術尋找他們的蹤跡,那需要多少的元力支撐?
打開門,外面漆黑一片,鹹澀海風迎面而來,似乎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裹來,讓人呼吸都份外的困難,彷彿隨時快要窒息。
海風扯着披風,呼啦啦作響,整個人像是要被風吹起來。
海面上的情形更是糟糕,那浪頭翻着白花,層層涌動,像是水上白色的妖怪,似要吞噬阻擋它前進的一切。
蔣鮫見此,再次攔在宿墨身前,屈膝跪地疾聲說,“公子身懷天下重任,又豈能把性命當作兒戲,爲了一個女子就這樣不顧自己安危,蔣鮫不許!”
宿墨停下步子,眸子裡已是暗潮洶涌,他俯身看着蔣鮫一字一句說道,“我與她之情誼,就如你對我之情誼,你在危難時能拼命護我,我也必在危難時拼死護她!”說至此,宿墨擡頭望天,此一生無緣與她白頭到老,但是這份情誼永不更改,即便,她曾說過,從未愛過他。
說罷,宿墨繞開了蔣鮫的身體,疾步向海邊走去,身後傳來蔣鮫沉痛地呼喊,“公子……公子!”
待宿墨涉足海水,冰冷刺骨的涼鋪天蓋地而來的時候,蔣鮫也衝進了海水裡,與宿墨一齊並肩行走,往海水深處走去。
“蔣鮫,你回去!”宿墨轉身命令,可是看到蔣鮫一臉視死如歸,宿墨低頭看着蔣鮫未愈的腿傷,想着傷口浸泡在這冰冷鹹澀的海水裡是什麼樣的感覺。
“我要與公子同進同退,不離不棄!”蔣鮫聲音不高,但是句句透露着堅定,讓宿墨無法拒絕,心裡巨痛,只能緊咬牙關,握緊雙拳,一步一步往深海處走去。
新月大陸海域衆多,而熙國如承啓國一樣是沿海之國,如果說草原兒女精於騎射,那宿墨和他的這些護衛們個個都是水中的龍鮫,潛水游泳,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面對這夜晚漲潮時波詭的海面,宿墨並未有絲毫的害怕,反到是將這海面當作是一頭待人馴服的猛獸,只需你施展出超於常人的耐力,必將把它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