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祭祀本需要一個上午,但因爲今年礁石上的字跡,皇上急於回宮,整個過程縮減了一半。
回宮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心事忡忡,這一年,樑京算是多事之秋。
先是唐家船行遭火災,整個樑京都陷入一種恐慌。所有的人都覺得樑京會缺衣少食,度過一個災年,所以糧價和布價瘋漲,以至於很多百姓陷入了噩夢一般的生活。
這一點,唐子煙也是沒有料到的。
這時候,張勇划着小船輕輕地接近了貨船,待上岸後,他眉頭緊鎖,走到唐子煙的身邊低聲說,“大小姐,情況不太好。人們衆說紛芸,都說海神顯靈,向皇上提示唐姓會有鳳凰現世。國師來後,就將這個矛頭直指了唐府,而且是在說大小姐。”
“國師?”
“是,這個國師一直在閉關修煉,不怎麼出來。今天突然出現,肯定有原因的。”張勇的分析能力越來越好,說到這裡的時候,他擡頭看着唐子煙,看到唐子煙目光裡的讚許,一時停頓了一下,他十分驚異地問,“難道大小姐都知道了?”
“如果我猜的沒有錯,這只是別人爲我們唐家佈下的局,沒有什麼好驚慌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們回府吧!”說完,就吩咐了船家,搖着船往海岸靠去。
看起來,如果她不出手,別人會變本加厲地來折騰唐府。想到這裡,唐子煙目光遠眺着大海,那波瀾壯闊的海面上漸起海浪,幾隻海鷗似也感覺到了風雨欲來,早早地回巢了。
唐耀聽到唐子煙這些話,眉頭皺的更緊,他不安地看着唐子煙輕聲問,“煙兒,如果支撐不住,我們或許可以離開樑京,到另一個地方去生活。”
“天下之大,可是沒有唐家容身之地。爹,你怎麼不明白,如今並非是我們唐家惹怒了皇上,而是樹大招風,已經讓所有的人開始覬覦。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度過這些劫難,而不是逃……”唐子煙的語氣堅定,想了想後回頭對唐耀說,“修好大船之後,立刻從別的國家運回糧食和布匹,我們要以低價出售,以定民心。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如果我們做的讓百姓滿意,皇上也不能把我們怎麼樣。”
“煙兒說的沒有錯,爹一定會盡力而爲。”唐耀說完,神色也不再似原先的那麼緊張,而是變得一樣的堅定,甚至,恢復了以往那個俊逸的儒商形象。
待所有的船都上岸之後,上天像是得到了召喚似的,突然雷聲大鳴,下起瓢潑大雨來。
所有的人都作鳥獸散,而唐文遠也帶着寶珠急急忙忙地回馬車上躲雨。大雨裡,皇宮的馬車挨着次序從船上接走了皇族的人,而宿墨和肖國公主流月也隨着那些人再次離開了港口。
大雨裡,唐子煙執着雨傘,久久凝視着那遠去的人影,心中默唸,祝你一切安好。
心頭雖然千萬的傷感,但在這殘酷的現實面前,唐子煙明白,唯有讓他遠離自己,才能幸福。
“走吧!”唐耀看着唐子煙神色,不明白一向淡定自如的唐子煙爲什麼會有這樣悽惶的表情,甚至,他覺得唐子煙像是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所以纔會這般的委屈。
已經到了初夏,可是那雨還似冰一般刺骨寒冷,眨眼間,唐子煙的裙腳已經溼透。
伶雲拉了拉唐子煙,“小姐,回去吧,再呆在這裡要被凍病了。”
“讓我再送他一程。”唐子煙自言自語,心頭卻心酸至極。右手邊,就是唐家的船行,看起來原本繁華一片的船行此時備顯的寥落。
那個曾經龐大如山的唐家,就在這些災難面前變得十分的脆弱,彷彿一碰就會碎的水晶,又彷彿是風雨璀璨的片瓦。
半晌後,唐子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回頭對張勇說,“回府。”
唐府裡,一片凝靜,雨聲之中只有唐耀輕微的嘆息。
唐子煙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靜等雨停。而心裡,卻如萬千洪水奔騰而過,若是她再這樣等下去,恐怕,白家和方家就要利用一切關係來滅了她。
“爹,我想去孃的墳前看看!”唐子煙此言一出,立刻驚了唐耀一跳,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唐子煙,“煙兒,現在下這麼大的雨,你孃的墳又在後山,現在上去,恐怕會……”
“爹,這麼些年了,我們都沒有去祭奠過孃親。她一個人在山上,肯定十分的寒冷。這些日子,唐家諸多不順,我想和孃親去說說話。”唐子煙心中凌亂,在自己的幸福和唐家的前程前,她第一次發生了動搖。
在宿墨一次一次受傷離開,她心裡一次又一次呼喚不得的時候,她明白,此一世,除了子安和伶雲至親至愛之外,很少再有人心疼她的死活,關心她的命運和幸福。
儘管,此時的唐耀已經變了許多,但他依然會把唐家的利益放在首位,絕對不會因爲她而改變性情。
現在,海神的預示無人能解,再有國師之言,皇上這一次更有藉口可以除掉唐府了。
除此之外,唐子煙更加困惑地,是她體力那不斷修復的元力,她不知道因爲什麼會有這樣的奇怪現象,更不知道,這種不斷修復的力量會不會有一天會終止。
若萬一終止了,她會不會有什麼危險,會不會因元力耗盡而死亡?
想至這裡,唐子煙突然起身,也不管唐耀的阻攔,對身邊的伶雲道,“準備蓑衣和傘,我要出去一趟,你們誰也別跟着,我要和孃親好好說說話。”
“大小姐,你的身子還很弱,再淋了雨……大小姐。”伶雲的眼睛裡有了一絲淚花,自從那次落崖之後,唐子煙已經不是原來的小孩子,不可能再聽她的話,可是伶雲還是要盡其責,拼死攔着唐子煙。
說話時候,伶雲已經攔在唐子煙面前,睫毛上沾着淚珠,她含淚哽咽,“大小姐,我知道您急着想讓唐家轉危爲安,可是您的身子也要緊啊。這些日子,您不止一次地使用占卜術,耗盡了體內的每一分元力,您的白髮,您的蒼白,就像是失了水份的花,沒有了養料的苗,難道,您就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嗎?”
“伶雲,我沒事,你放開!”
“撲通!”一聲,伶雲跪在了唐子煙的面前,擡起頭十分痛苦地看着唐子煙道,“大小姐,如果你執意要出去,那您就從伶雲的身上踩過去吧。伶雲無能,不能幫着大小姐一點忙,但是不能看着大小姐自己作踐自己。”
唐子煙知道伶雲內心所想,她就是子安和伶雲的樹,如果她沒了,那子安和她勢必會陷入風雨飄搖之中。
“你起來,別這麼沒骨氣,以前跪,現在還跪。”唐子煙心頭一酸,但語氣生硬。現在一切都握在手裡,怎麼反到讓伶雲這樣的擔憂。
“以前跪是爲了大家生活,現在跪是爲了大小姐的性命。伶雲只是一個丫頭,不說什麼骨氣,只要能保護大小姐周全,就是拼了命也值得。”伶雲擡頭,眸光裡的淚水足可以打動任何一個人的心,她含淚道,“夫人臨走時,要我好好照顧小姐,這麼些年了,小姐和少爺受的苦就像鞭子抽在伶雲的身上,伶雲不敢懈怠,更不敢抱怨,只有拼盡全力,保護小姐和少爺的安全,就算死了,伶雲也含笑。”
說到這裡的時候,唐子煙早就聽不下去了,怒吼一聲,“你給我起來,再不起來,我就讓人綁你回去,從此往後不准你在我身邊侍奉。”
這句殘忍的話,唐子煙並不想出口,但是伶雲不理解她心中所想,如今一舉一動已經讓她十分的苦惱。
一聽此話,伶雲雙眼一怔,立刻磕頭,“大小姐,不要,不要,伶雲不要離開大小姐。”
“罰你去香山寺替我和子安祈福,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你回來。”唐子煙此語一出,震驚了唐耀,更讓伶雲痛苦。
他們都看着唐子煙,不明白她最近爲何突然性情大變。
“煙兒,伶雲也是爲了你好。”唐耀上前輕勸,看到唐子煙並不願意改變主意,只微地搖了搖頭,踱步出了廳堂,往書房去了。
如今的唐子煙,已經十分的強大,他的言語在她那裡已經是十分的無力。
唐子煙伸手扶着伶雲,“你起來吧,我已經決定了。去了香山寺,好好替我和子安吃齋唸佛!”
“大小姐!”伶雲再次懇求,卻看到唐子煙執傘闖進了雨裡,背影無聲地消失了。
張勇看着伶雲,搖了搖頭,說,“走吧,我送你上香山寺!”
“走什麼走,這個時候我走了,誰來照顧大小姐,你嗎?”伶雲瞪了一眼,看到張勇一聲不吭,也不再說話。
“大小姐決定的事情,恐怕你我都不能不依!”張勇再次提醒,看到伶雲臉上的淚水,小聲地勸道,“我會提醒大小姐的,也會讓小梅子照顧好大小姐,你就放心去。這些日子,你也累了,估計大小姐也是這樣的心思,所以才讓你離開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