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麼不見迎親的新郎?方家的三公子沒來嗎?”管家一臉疑惑,他的話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門外,只見一頂紅錦朱頂的花轎停在唐府門口,一旁站着一個滿面脂粉的媒婆,花轎後是吹嗩吶的人,唯獨不見新郎。
門外圍觀的人早就發現了這個事實,都在竊竊私語討論,神色之中帶着幾分看好戲的成份。
唐子琴臉上的詫異轉瞬就被得意取代了,看了一眼二夫人,這才小聲道,“看來真的是病的下不了牀呢,也幸虧我沒有同意嫁過去,要不然這輩子只能守着個藥罐子,哪裡還有幸福可言?”
二夫人回看了一眼唐子琴,神色微微一動,不說話,只是有些同情地瞅了一眼唐子煙。事到如今,還想着孩子的把戲玩,讓伶雲和子琴穿同樣的衣服又能如何,要嫁的到底是她。到了方府,方三公子又是不中用的人,難免會被人排擠打壓,到時候纔是她的苦日子到了。
伶雲的心都揪起來了,如果方三公子真的如人們所說的那樣,病的連房間都沒有辦法出,那小姐嫁過去豈不要受很多的苦?在唐家就因爲沒有人作主吃了苦,如今到了方家仍然要如此嗎?想到這裡,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要不是唐子煙一直緊緊握着她的手,她恐怕都要衝到唐耀面前下跪,求老爺拒了這門親事了。
唐子煙聽到這些議論,也不在意,事實如何,一會就見分曉。她拉了一把伶雲,叫她扶着自己過高高的門檻,蓋頭之下的世界都帶着紅暈,彷彿是那江邊時從自己身體裡流出來的血。
那血蜿蜒如蛇,一點一點浸透石縫,又一點一點墜落江水裡,那一條血色的細流,把一片江水染成紅色,漸漸又被沖走。
身子已經是一片冰冷,一旁的伶雲發現異常,只低聲詢問,“小姐先別擔心,讓老爺問問是怎麼回事,若是方三公子真的一病難起,伶雲今天就是拼死也要阻止這場婚事!”
手被伶雲握緊,淡淡的溫暖傳過來,唐子煙的心中有淺淺的溫暖。曾幾何時,她一心想嫁給方家,替方以軒占卜續命,竟然連伶雲的體貼從來都沒有發現過。
唐耀走至門外,左右瞧瞧,問一旁臉上都快要掉渣的媒婆,“方家公子呢?難不成方府娶親,新郎不必來迎親嗎?叫你們老爺來,我到是要問問,今天這親誰來迎?”
“就是,方府公子體弱,也該派別的公子代替迎親,就擡這一個花轎來,是不是覺得我們唐府的嫡親小姐不配方家的三公子啊?”二夫人也上前,看起來是替唐子煙說話,不過是想讓人知道,方家的確是在小瞧唐子煙。
唐子琴也走至門邊,只瞧到了頂孤零零的花轎,只冷笑一聲道,“陣勢到鋪排的大,怎麼不見方家三公子呢,這樣失禮,豈不是對我姐姐不敬?還未嫁到方府就是如此,以後嫁到方府還不知道要怎麼小瞧呢,叫你們三公子來!”
媒婆咧嘴一笑,爲難地瞧了瞧花轎,“不,不是唐老爺和唐夫人想的那樣,方公子他……”
方以軒安安靜靜地坐在轎內,一直聽着外面的動靜,聽到唐耀的聲音時,本打算出來,可是聽到二夫人的話時,他又穩穩坐了回去。
管家回去之後,把唐府的一切都細緻說了,原本唐老爺是想讓二小姐出嫁,奈何二小姐與別人訂了親,如今大小姐願意嫁進方家。初聽,到也新鮮,姐姐替妹妹出嫁,自他出生以來還是頭遭聽說,他到不可惜未嫁的二小姐,只是想瞧瞧這位大小姐到底是什麼樣子,爲何這樣急不可奈地要出嫁。
再聽到唐子琴叫喧的時候,方以軒的臉上明顯的浮起一絲不屑,這樣急燥的女子,不娶也罷。
媒婆吱吱唔唔一直不肯說清楚,唐子琴終於不耐煩,走至跟前大聲問,“你到是說清楚,吱吱唔唔地作什麼,難不成你家的公子躺在牀上起不來了嗎?那到也罷了,總歸得派一個人把新娘子娶回去纔算啊,眼看就吉時到了,難不成你還讓姐姐自己走回去?”
唐子煙站在門口,蓋頭下的她神色悠然,一直未說話,只是在等那個該說話的人說。
媒婆回頭又看了一眼花轎,正想說什麼,聽到花轎裡有人道,“在下方以軒就在轎子裡坐着,沒看清楚就亂叫嚷,到底是誰沒規矩,誰不知道禮數?”
方以軒說話中氣十足,聲音爽朗如風,顯然並不是一個病弱之軀。
蓋頭下的唐子煙臉色微微的一變,雙手不由握緊,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手心,可是並沒有減輕心中的絲毫痛苦,反而越來越烈。
圍觀的人都不以爲新郎會坐在花轎裡,待聽到他說話的時候,所有的人都驚呆了,眸光不由都望着花轎,不知道這坐轎的人到底是什麼模樣,七尺男兒爲何偏偏要坐在花轎裡來?
唐耀和管家皆是微微一愕,然後臉上漸漸綻開笑意,而二夫人和唐子琴則是略略有些失望,聽起來方三公子說話中氣朗朗,明顯不是一個病如膏荒之人。
轎簾被人打開,一個穿着銀白似雪長袍的男子從轎裡走出來,前胸帶着一個錦綢作成的紅花。他容顏雖然帶着幾分長年不見光的蒼白,卻也溫潤雅緻,風度翩翩,尤其那雙深邃悠遠的眸子,更讓人覺得深遠無比。
他身子雖然消瘦,但並非是久病的孱弱,而是長居室內顯得稍有些蒼白,不過這些都不影響他身上那種如雪夜月光的魅力。
所有的人都看呆了,第一次看到方家三公子,沒想到方家三公子是這樣子的,還以爲他定是一個骨瘦如柴沒法見人的病人呢。
唐子琴也驚呆了,滿眼的仰慕如天上的星星般眨啊眨,想着,有沒有搞錯啊,是誰說的方家三公子體弱多病,久臥病榻,是誰告訴她方家三公子長年服藥,是個藥簍子?現在她看到的爲什麼是相反的,誰能告訴她?
唐子琴疑惑地瞅着二夫人,又疑惑地瞅瞅站在秋陽下如雪色月光一般奪目的方以軒,一時心都碎了。早知道,她就不該毀婚,應該求着爹爹嫁到方家纔對。
伶雲有些興奮,壓低聲音在唐子煙的耳邊道,“小姐,姑爺不是藥罐子,還很俊逸,看來小姐沒有選錯人。”
方以軒是不是藥簍子,唐子煙心裡十分的清楚,她神色不變,只是淡淡地說,“扶我去轎前,吉時馬上就到了。”
伶雲點點頭,扶着唐子煙往花轎前走去,這時,方以軒緩步行至唐子煙的面前,突然定住,神色溫柔地看着蓋着蓋頭的唐子煙,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淺笑,“子煙,我們的姻緣真的是上輩子的緣分,如果不是有人退親,我想我們不可能在一起。既然娶了你,我一定會好好珍惜,我來抱你上花轎!”
方以軒剛剛彎腰,聽得一個聲音冷冷想起,“方公子不必這麼做,子煙自己可以走,既然方公子不拘一格是坐着花轎來的,那子煙也可以不講究陳陋習俗,自己走過去。這樣豈不是更加般配,樑京的百姓恐怕也會傳爲佳話。”
一臉溫柔的方以軒沒想到唐子煙會提出這樣的建議,一時愕然,片刻之後溫溫一笑,雪白的牙齒更顯得他份外出塵,眸子裡溢出來的笑意,竟然染亮了身邊人的眸子。
唐子琴嫉妒的嘴角微微一抽,眼神總算是從此處移開,移到了那十里長街的紅綢上。可是那些紅綢更刺人的眼睛,唐子琴乾脆閉上眼睛,半晌也不願意睜開。
“這樣也好,只是有人說,新娘子腳沾了俗塵,過了門恐怕過的不好,如果子煙不介意的話,我也不會干涉你。”方以軒表現出來的溫柔,正是唐子煙曾經見過的溫柔,也正是這種包容體貼,才讓她致死不渝的對他好,甚至不惜傷害自己替他續命,可是結果呢?
結果卻是,他與唐子琴的暗渡成倉和背叛,若不是蓋着蓋頭,定會有人看到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滲着細密的汗珠。
唐子琴眼睜睜地看着唐子煙走到花轎前,可是她只有後悔和嫉妒,卻毫無辦法。什麼皇子,什麼富家子弟,此時都比不上方以軒在秋陽下和緩一笑,那雪白的牙齒讓他更如一個溫潤如玉的君子。
方以軒靜靜看着唐子煙上轎,眉目裡沾染着一份淡淡的笑意,那一抹笑讓圍觀的那些小姐丫頭一時都看呆了,在她們看來,方以軒一直就是衆人口中的藥罐子,可是沒有料到他竟然是如此嫡仙一般的人。
“早知道就讓爹爹讓人說媒去了,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唐家這個大小姐啊,你瞧瞧她那身板,瘦的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一位小姐撇撇嘴,對唐子煙的身段有些不屑,十四五歲的年紀,偏偏還長着十一二歲的身子,真是可憐,大概唐府從來就沒把這位大小姐當人看吧。
唐府的事情聽說不少,也知道唐府最爲厲害的屬二小姐莫屬,而這位大小姐則是不聲不聞,像個提線木偶般被衆人提來提去,她卻渾然不在意。
“早知道也輪不到你啊,這樑京上下多少的官家女子都想求一個好夫君呢,怎麼能輪上我們這些商家之女!”另一個小姐尖着嗓子說道,回眸淡淡瞥了另一個一眼,兩人各自賭氣,不再說話,目光又落在了方以軒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