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衆人都不屑一看的船模如今卻圍滿了人,連同皇上和幾位大臣也饒有興致地走到了船模前看着唐子煙重新組裝。
唐子煙鎮定如常,不時地將手裡的碎紅木片對比,然後再做出選擇。
碎片確實之多,簡直是碎片海洋,可是她之前已經將船模的構造大概研究過一次,所以並不算是太費力。
她只需將合適的碎片放在合適的位置就可,她留意到衆人的目光,也聽到了白老爺冷潮熱諷的打擊,不過她並不在意。
她唯一的目的,只是想求皇上恕唐家無罪。
這時,方以軒也來到了人羣邊上,靜靜看着唐子煙的一舉一動。
眸子裡映着她淡定自如的神色,心中不由暗自欣賞,若是有她助自己一臂之力,想得皇權更是如虎添翼。
這個女子身上的聰明堅毅,別的女子恐怕不及萬一。
空氣彷彿停止了流動,連時間好像也凝滯了一般,所有的人都摒息斂氣,都靜靜觀看着唐子煙的舉動。
愣了半天的唐子安和伶雲回過神來,才忙的上前幫助唐子煙一起完成這個浩大的工程。
“不可能,如果連一個小丫頭都能將唐府的船模組裝出來,那隻能說明,唐府的船根本就是小孩子的玩藝!”白老爺的話幾乎是從鼻子裡哼出來的,並用不屑目光看了一眼唐子煙。
唐子菸頭也不擡,淡淡道,“白老爺稍安勿燥,子煙一定在半個時辰內將船模裝好,到時候還請白家老爺爲子煙做一個證!”
“那自然是好,來人,替唐大小姐拿個計時的沙漏來,我到要看看,她是吹牛還是真有本事!”白家老爺自然想看唐子煙出醜,聽她說出大話,當然要乘勝追擊。
皇上對此也十分的好奇,只是點點頭道,“朕很好奇,一個待字閨中的小姐如何能將一個船模裝好,你們想不想看看?”
“確實好奇,也有趣的很,這可比那些商品更有看頭!”幾個大臣附和,微微點頭笑道,完全把這當作是唐子煙說大話的兒戲,拼成更好,拼不成也不過是女孩子一時傲氣,不知天高地厚的結果。
樑子胥眉頭微微一皺,上前笑道,“唐小姐也是礙於父皇威嚴,怕父皇因船模被毀責罰唐家,所以纔要拼裝此船,依兒臣看,父皇還是不要給唐小姐太大壓力。”
雖只是一面之緣,卻對這個女子甚有好感,甚至覺得,冥冥之中不知是在哪裡見過一般。
她的雙眸略帶憂鬱,舉手投足是與年齡不相稱的沉穩,讓人我見猶憐。
似那傲骨冬梅臨寒綻放,又似那出水芙渠纖塵不染,似那深澗溪水清澈沁涼,又似那懸崖之花迎風展姿。
種種比喻皆不能形容此時那抹湖藍身影的靈動與清雅,樑子胥一時神往,竟然忘記了身邊站着的宿墨。
宿墨只是靜靜望着唐子煙,看她安然無恙,懸着的心總算放下。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無需擔憂,唐子煙何等聰明的女子。
他只是看不清楚,她到底想要什麼罷了,卻無需懷疑她的能力。
“唐公也是一時疏忽,父皇怎麼能責罪於他,不過若是此女果真能將船模拼好,父皇不罰自賞!”皇上說罷,朗聲大笑,聽到一旁的內監小聲稟報,“皇上,午宴已經備齊,靜等皇上入宴!”
“午宴不急,稍等片刻,朕想瞧瞧這唐家女有沒有唐公的聰明,若是真能將此船模拼湊,那此女可是樑京一大才女,可敬可佩!”皇上談笑風生,見唐子煙已經將船底拼湊完成,動作麻利,信手拈來,彷彿這艘船本就是她手中玩物。
不遠處,軒轅令在冷陽下抱劍注視着唐子煙,見她動作,心中恍然,原來,她那夜潛入和熙園,爲的只是看船模的構造。
可是,她又是如何知道,這船今天會被毀,而她重組船模到底有何用意?
初冬的風清冷悠長,緩緩拔動衣襟,像是遊魂的手。
一想到那夜,穿着黑色斗篷的唐子煙與他雙眸對峙,眸間冷意幽幽,軒轅令不安地握了握劍柄,脊背後串動一陣涼意,從外至內冷到心間。
白家老爺果然叫人取了一個計時的沙漏,時間定爲半個時辰,他根本就不相信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子,能將如此繁瑣的船模拼接好。
沙漏的沙子已經過半,本就消耗了元氣的唐子煙此時額頭微微滲汗。
不過那個船模已經初有形狀,骨架已經拼接完畢。
皇上在一側微微點頭讚賞道,“不愧是唐家嫡女,果然有唐公聰明的風範,想想這新月大陸除了唐家,還沒有哪個國家的船能造的如此龐大,可以載動五百餘人!”
唐子安和伶雲本有些擔憂,這時見唐子煙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心中也微微吁了一口氣。
唐子煙不慌不忙,心想唐耀處置完白慧春,也該到場了。
今天拼接船模成功,將是一舉兩得的事情,到時候不僅能換回唐府該有地位,還可以讓皇上對唐府另眼相待,免去丟失玉如意的罪責。
“唐小姐,半個時辰可馬上要到了……”白老爺看看散落一地的碎片,得意的提醒,可是他完全沒有明白,造船最難的就是骨架,一旦骨架完成,那拼接碎片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唐子煙平日裡雖然沒有去過船行,但是爹爹書房裡那些船模的書還是沒少看過,所以想做到嚴絲對卯地拼接船體,並不太難。
就在她加快速度拼接的時候,唐耀攜着白管家匆匆來到了展覽園。
唐耀本是有些擔憂,爲何唐子煙一去一個時辰不返,唯恐皇上會責罰她,所以攜着管家匆匆來了和熙園。
可是進了園內,遠遠就瞧到衆人圍在船模邊圍觀什麼,唐耀走近時才發現,唐子煙正試圖拼接船模,並且,那艘船已經接近原樣。
“老爺,您看……”白管家也被所見的情形打動,心裡欣喜異常。
他果然沒有看錯,唐子煙真的是十分聰明,頗有當年郡主的遺風。
而且她在凝神思考時,臉上的表情與逝去的夫人簡直是一模一樣,一時恍惚,白管家竟然熱淚盈眶,連雙手都微微地顫抖起來。
唐耀有些激動,看看神色滿意的皇上,才緩緩點頭道,“我看到了,看到了,真是太神奇了,沒想到子煙還會拼接船模,她比那些工匠可是靈巧多了。”
這時,皇上也發現了唐耀,笑着點頭示意,指着唐子煙道,“果然是虎父無犬女,沒想到唐公的嫡女也有如此本事,實在叫朕大開眼界啊!”
唐耀有些羞愧點頭,皇上怎麼能料到,過去這麼些年,他竟然將這個寶貝女兒遺在府中後院不聞不問,任由那個惡毒的婦人折磨。
他這個爲父的,實在是太慚愧了。
只在皇上唐耀說話的時候,唐子煙已經將最後一片碎片拼到了船體上。
只見船帆,船桅,船艙都完整無暇,連最微小的船標旗也插在該有的地方,簡直是一氣呵成,完美無暇。
“好,唐小姐果然是聰明伶俐,天下第一!”一旁的樑子胥由衷而贊,方以軒眸中則是藏着暗暗喜色,唯獨宿墨卻是憂心忡忡,他明白,唐子煙此舉勢必會受到太多人的關注,從今往後,她恐怕再難安享嫺靜了。
白老爺臉色難看,轉身過一旁冷哼一聲,低言道,“也不過如此!”
皇上呵呵一笑,指點着那艘重新完好的船模道,“好,實在是太好了,今天不僅賞到了唐公的新船模,而且還親眼觀看了船模的構造,叫人歎爲觀止,歎爲觀止啊!”
“皇上過獎了,微臣只是做了該做的事情……”
“朕今天高興,要重賞唐公,就賞……”皇上龍顏舒展,剛剛要說什麼,只見唐子煙突然普通跪在當地,低頭俯首道,“民女唐子煙不敢求賞,只求皇上赦免唐家的罪!”
唐耀不安地嚥了一口唾沫,遺失玉如意已是大罪,如今玉如意碎了,皇上恐怕不能赦免。
白管家額頭也微微滲汗,一邊卻不得不佩服大小姐的勇氣和魄力。
皇上眉毛微微一挑,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唐耀,“這是怎麼回事,唐府有何罪?”
唐耀也忙地撩衣跪地,俯身道,“臣民該死,由於管教不嚴,府上竟然藏污納垢。臣民的妾室白慧春擅自指使下人偷盜玉如意,試圖嫁禍嫡子唐子安,由於嫡女子煙發現及時,才避免大禍。只是那毒婦將玉如意毀於一旦,盡成碎片,難以彌合,求皇上賜罪於唐家褻瀆之罪……”
每一句都戰戰兢兢,所謂伴君如伴虎也不過如此。
唐子煙微微擡眸,瞧了瞧皇上臉色,卻正遇到了宿墨淡淡的眸光,她忙地低頭,手指在地上輕輕地動了動,心底的某根弦卻錚錚作響。
一旁的白老爺本不屑於唐子煙的小聰明,突然聽到唐耀此言,身子一歪,差點當場暈倒。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嫡女竟然會做出如此苟且之事,如今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是好是歹。
只因皇上在此,他也不敢急着上前尋問,只盼這展覽宴能快點結束,他好回去看看嫡女。
“那唐公的妾時現今如何處置?”皇上的言語裡森森陰冷,讓人難辯喜怒,更叫唐耀心裡惶恐不安,生怕皇上一聲令下,今天他是項上人頭難保啊。
唯有唐子煙氣定神閒,她靜靜跪在當地,並不再多言一句。
剛纔打量皇上臉色時,已經知道他不會降罪唐家,如今她只是靜等皇上發話而已。
唐耀恭敬回答,“臣民已經將其重打一百大板,休書一封,命其回孃家了。”
“你說什麼?你說你休了慧春?”白老爺再也顧不得許多,衝到唐耀身邊就厲聲詰問,想當年,唐耀想娶白慧春時,他可是一千萬個不願意。
身爲商家,自然知道無商不奸。
商場的爾虞我詐並不比官場少,他一心想讓女兒過着衣食無憂的日子,根本不想讓女兒嫁到另一個商家。
怎奈女兒一心要嫁唐耀,以死相逼,最後不得以同意,白慧春就成了唐耀的妾室,現如今,唐耀竟然一紙休書將其休回了家。
想到這裡,白老爺血氣衝頭,臉色漲紅,伸手就要揪唐耀的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