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召見楊致之時,不僅留金子善隨侍,而且始終未令他迴避。現在又無所顧忌向金子善暢言賓天之後的人事鋪排構想,當面允諾將來由他統領公開的特務監查機關,可見將他當成了心腹當中的心腹。
即便如此,金子善嘴上不說,心裡也頗有些不以爲然。世事難料,您現在還活得健健旺旺的,將來是否真能如你所願,誰又說得清呢?且不說遠了,大夏將來要一個怎樣牛叉的皇帝,才能駕馭楊致這樣的牛人?您老應付那廝已經夠吃力的了,現下幾位皇子的手腕、心機比您老又如何?有點玄。
楊致雖無福聆聽皇帝一主四傑的宏論,卻被皇帝煞費苦心的這次召見撥弄得心情有點沉重。皇帝的擔憂無可厚非,但在他看來有點多餘,這樣的談話也顯得太早了一點。
迄今爲止,楊致與寧王趙當、康王趙敢兩位威名赫赫的皇子素未謀面。除非切身利益遭受嚴重威脅,否則無需皇帝刻意提醒,楊致絕對不會自找麻煩,插手諸皇子爭儲。
細想起來,楊致與寧王趙當雖在相助秦氏抗擊劫殺黃金之時結下了樑子,但此事永遠無法擺上桌面深究,雙方因此公然撕破臉皮的可能性極小,與康王趙敢更是素來毫無瓜葛。此番一舉挫敗趙恆篡逆的陰謀,以致太子被廢,寧王和康王心底那點取而代之的盼頭才能得以由暗轉明,認真說來那兩個小子應該打心眼裡感激他楊致纔是。至於小舅子越王趙啓嘛……,關係貌似親厚,實則深感膩歪。何況那小王八蛋壓根兒就不稀罕做什麼皇帝!
今日皇帝召見的情形,除非是日後皇帝自己主動開口提及,否則只能永遠爛在肚子裡。事實上。向徐文瀚、秦空雲通報也沒有太大的實際意義。
皇帝已經把話說得夠透徹的了,明旨昭告天下加封楊致爲海關總督之時,便是他離京赴任之日。楊致對兩位興致勃勃回京“述職”的皇子毫無興趣。對與即將回京的四弟衛飛揚的重逢卻極爲期待。不管怎麼說,趁着這個間隙。好歹能陪着老爹和兩個大肚婆過幾天清淨日子了。
今日唯一令楊致心情稍好的是,離京之前還有個半公半私的美差要辦。黃繼德、郭開伸長了脖子眼巴巴的正在等他去宰,也可以說等他替皇帝去痛宰,這兩個含金量十足的冤大頭是萬萬不能隨便忘了的。所謂竹槓一響,黃金萬兩。反正接下來這段時日是下雨天打孩子,閒着也是閒着。
腦子裡亂紛紛的出了宮,上馬徑直回了府。老爺子楊炎、沈玉、趙妍都知道楊致今日奉召入宮面聖去了,也知道太子倒臺之後局勢紛繁敏感。見他臉色鬱郁,都十分默契的不去問詢招惹他。楊致進門之後,一家人只扯些不鹹不淡的閒話,話題當然總離不開沈玉與趙妍肚裡的兩個孩子。
老爺子楊炎自從知道兩位兒媳有了身孕之後,對祖宗和菩薩的恭敬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虔誠,早晚鄭重其事上香的功課是一日不落,一心只求楊家早日添丁。
沈玉在趙妍的勸導下,早已明白了針對玲瓏的醋罈子是萬萬打翻不得的。只要對受玲瓏所遣的朱靈兒稍稍報以顏色,首先就過不了楊致那一關。玲瓏進楊家的門已是既成事實,況且皇帝曾親口允諾爲其作保。沈玉本就性情爽朗心底良善,怎會不知進退的妄做惡人?雖說朱靈兒來楊府的時日尚短,與沈玉和趙妍在名分上主僕有別。但三個女人私下裡已是姐姐妹妹的叫得比蜜還甜。
可在晚飯時候,沈玉與趙妍的神色頗有些古怪,擔負楊府女眷護衛之責的朱靈兒似乎今天還沒露頭。然而,心不在焉的楊致並未在意。
眼見沈玉和趙妍的肚子一日大過一日,楊致再與二人同房而居的話,多少有些不便。而且對於這個年代的女人來說,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在孕期與丈夫行房。所以楊致晚上只去兩位夫人房中陪她們說說體己的私房話,絕大多數時候還是去書房歇宿。
今日仍無例外。待到夜色濃了,便回書房一頭倒在榻上。怔怔望着天花板出神,整理着亂七八糟的心事。
“咳。咳。”只聽得有人輕輕敲門:“夫君,夫君!安歇了麼?”
“嗯?妍兒?”楊致連忙起身開門。將捧着大肚子的趙妍迎了進來,小心的扶着她在榻上坐了,心疼的嗔怪道:“夜已深沉了,你怎地還沒睡下?我早說過,什麼朝堂國事你不要瞎摻和,你父皇那一頭只要有所吩咐,還怕我不盡心麼?何況都這麼晚了,有什麼話就不能明日再說?”
趙妍從楊致的絮叨中,不難體會到他對自己的關心,滿足的笑道:“夫君有心了,可也多慮了。朝堂國事縱然妍兒再如何關心,亦是於事無補,且明知夫君不喜,怎會自討沒趣?今日晚間與夫君夜談,其實是受玉兒之託,別有他事。” ωωω✿ тт kǎn✿ ¢O
“受玉兒之託?別有他事?……如今這日子過得好好的,她又想搞什麼幺蛾子?”相比之下,沈玉的心機與趙妍明顯不是一個檔次,趙妍怎麼會輕易給她做槍使?
趙妍笑道:“瞧你這話說的!誰家裡還沒有點家長裡短的俗事?我是爲了一點小小的家事,要與夫君商量。玉兒是欽封誥命的楊家大婦,按道理應該由她出面纔是正理。但她自己拉不下臉面,死活不肯來說,已經纏了我好幾日了。”
出身皇家的趙妍溫婉守禮,不會掀什麼風浪,沈大小姐那就難說了。楊致警惕的道:“你且先說說看,我再做計較。”
趙妍噓聲道:“依夫君今時今日的聲名、財富、地位,錦衣玉食、嬌妻美妾、僕婢成羣自是不在話下,旁人也無可厚非。然夫君於享樂私慾一節素來自律,雖有三房妻室,但對我等都是情深愛重、不分彼此,從無親疏之別。”
在這個男權至上的亂世。楊致前世習慣性的平等觀念顯得尤爲另類。憑良心說,自己並非好色之徒,衣食住行也不尚奢華。只求舒心舒適。是以自認趙妍對他的評價受之無愧,並無馬屁之嫌。
“夫君厚意。玉兒與我捫心自知。如今我與玉兒身懷六甲,玲瓏郡主遠在山東,而夫君正自青春年少的大好年華,身邊豈能無人侍奉?夫君豈不聞聖人云飲食男女、人之大欲焉?善妒亦犯七出之條。或許夫君從未在意,然楊府悍婦之名,玉兒與我實難揹負……。”
“行了,打住,打住!”楊致哭笑不得的打斷道:“難不成我沒有廣納姬妾。反而成了陷你們於不義的罪過了?連聖人的招牌都擡出來了!不用上升到那個高度吧?難爲二位夫人如此賢淑大度,我若一味推搪,倒顯得矯情了。你們不就是想把……。”
上趕着給老公做媒不打緊,好像還要懇求他大發善心非要應允不可,這年頭的女人真他媽的過得不容易啊!你們不就是想把朱靈兒塞給我麼?想想也是,既不用妄背悍婦之名,又給足了玲瓏面子,既解決了老公的現實需要,又遂了朱靈兒的心願。真是一舉多得,皆大歡喜啊!——沈玉只怕是事出無奈。心中必定大感不爽。趙妍心底究竟是何滋味,那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驀然心念一動,把到了嘴邊的“朱靈兒”三個字硬生生嚥了回去:“想必你們早已合計好了,你就直說吧!想把府裡哪個丫頭塞給我做通房侍婢?”
趙妍聞言一愣。隨即問道:“這麼說夫君是應允了?”
“……你說是,那就算是吧。”
趙妍似笑非笑的道:“服侍玉兒的小紅,小翠,原是故皇后李娘娘賞賜的。我房裡的小梅、小蘭,也是我先前在宮中的兩個貼身婢女。這四個丫頭都是正當二八年華,容貌身姿都過得去,都能識文斷字,人也都老實本分,夫君不妨從中挑一個或兩個。至於府中其他婢女。若是有看着順眼屬意的,自然也任由夫君挑揀。”
聽趙妍這麼一說。楊致登時傻了眼:莫非老子竟然會錯了意?不過若真是這樣的話,也好。但是讓他去禍害府裡那些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小女孩。那種缺德事是萬萬不能幹的。
苦笑道:“妍兒,好妍兒,咱們再商量商量。你看我現在吃得好睡得香,不是過得挺好嗎?我真沒覺得憋屈,也絕計不會怪你們。我不要行不行?”
趙妍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做派道:“夫君方纔不是已經應允了?怎能出爾反爾?”
我應允了你個茄子啊!自己挖坑自己跳,被自家老婆逼婚,這他媽都叫什麼破事?楊致這才真真切切的意識到,心裡對朱靈兒一直存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曖昧心思,絕不是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沒事玩什麼假清高啊?自己終究還是一俗人!——可現在的問題是,要怎麼下臺纔好?
趙妍見她的寶貝夫君兩眼骨碌碌的亂轉,臉上的表情瞬間陰晴不定變幻莫測,忍不住撲哧笑道:“好了,好了!世人皆知夫君計謀百變,今日還是省一省吧!不然的話,玉兒與我非但會妄負玲瓏郡主敦敦託付,還會弄巧成拙誤了靈兒姑娘的終身大事。天可憐見,靈兒姑娘還唯恐夫君看輕了她,唯恐夫君對她無意!”
趙妍把話說破之後,楊致縱然臉皮再厚也掛不住了,頓時臊了大紅臉:“我以爲我家妍兒每天只會一本正經的板着臉,原來也會使壞啊!我若是再講什麼假客氣,那就是有毛病了。我是有三位夫人的老油條了,朱姑娘卻是頭一回。明日我便請老爺子安排,擇個吉日好生操辦,切不可隨便了。”
趙妍笑道:“這些都不勞夫君費心。父親大人已請高人看過了,後天便是良辰吉日。”
楊致不禁恍然道:“原來你們早就串通一氣了!敢情就是逗我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