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流逝,半月的時間就這麼在指縫中流走了。帝都裡一眼望去全是滿目的白。皇城也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堆積的白雪足可以淹沒整個膝蓋。
今日總算見着點太陽的影子了,季元澤披着一件單薄的風衣就矗立在重華宮屋檐下的長廊裡,看着院子裡栽滿的梅花。
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愛梅花,只知道每到夏天她最愛的是桑葚果。
一陣風拂過,帶着臘梅的暗香撲鼻而來,他微微揚上了嘴角,享受着這一刻的寧靜。
“七哥。”
季元澤聞言睜開了眼,看着從宮外慢步而來的季元靈。
兩年不見,原來自己的妹妹瘦了這麼多。
如果那年他沒有與金胤晨做交易,如果那年她那一跪,他便妥協了,是不是結局又會不一樣呢?是不是孩子就會保住,是不是她就不會恨他入骨。
“今日見七哥臉色好了不少。”季元靈笑着站在了他的身邊。
季元澤負手而立道:“你七嫂瘦了嗎?”
“恩?和以前一樣,不過身體可比以前要好多了,舞刀弄槍的很行。去了趟極北之地回來也沒見她受傷。”季元靈偏頭一邊想着一邊說道。
“大漠下雪嗎?”
“恩?東邊的城市會下雪,至於往西走,只有颳得人臉生疼的寒風。”
“她喜歡雪吧,靈兒,相信哥哥,我一定把她帶回來。”他堅定的看着季元靈。
季元靈含着淚重重點頭。
此時大雪突然驟降,落向了這片土地每一個角落。
大漠地牢之中,污穢的濁氣撲面而來,正值冬天沒有蚊蟲滿天飛,也沒有腐爛的動物屍體,只是幽暗的空間隔絕了所有的一切。
漠都下雪了,記得上一次下雪是在二十二年前,金胤晨出生的那一年。
牟梓汐趴在稻草裡,嘆息道:“下雪了。”
她身上披着白狐裘抵禦着這寒冷的天氣,隔壁牢房關着鳴青,他就沒有牟梓汐的待遇了。不過他武功高強,這點寒冷對他來說算不了什麼。
“嘎吱”地牢的大門被打開了。
金胤晨冷着臉,牢役識趣的把牢房的門打開。
皇上每天都會來這裡,抱着犯罪的皇后出大牢,大約兩個多時辰後他又會把她抱回來,關押在地牢之中。
牢役們都很納悶,明明皇上對皇后這麼好,爲什麼還要把皇后關押在地牢裡呢?
很多年以後,這大漠歷史上最著名的皇帝死去後都沒有人知道這其中的原由。
“今日帶你去賞雪可好,漠都很多年都沒有下過雪了。”他溫柔地說道。
牟梓汐也只是攀附着他的脖子,把頭深深地埋在他的懷裡。
火紅的馬車成了雪地裡獨特的風景線,車輪轆轆地往山裡行駛着。
“我記得以前,你喜歡北地,你說你喜愛雪,你說那是天地間最純潔的東西。”金胤晨低頭看着懷裡的人兒。
懷裡的人也擡頭看着他道:“你認識我?”
“恩,我認識,還很熟,熟到跨越了千年。”他攏了攏她額前的碎髮道。
“還記得那時爲了讓你看見雪山,特意帶你去玉山玩,差點與那山主打起來,當時我就想,要是我能把玉山奪來送你多好。”
“金胤晨,這些記憶是屬於你的嗎?”牟梓汐問道。
他揚嘴一笑捏了捏牟梓汐的鼻子,馬車也搖搖晃晃地停了下來。
金胤晨立馬當先掀開了布簾,走下了馬車。
他伸手等待着牟梓汐下馬車,牟梓汐深吸了一口氣,她覺得今天金胤晨說的話實在太不正常了,那些他有而她沒有的記憶又會是什麼呢?
她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身子一晃,眼睛微微一閉,再次睜開眼時,她眼睛裡有綠光一閃而逝,順後恢復了正常。
他們下馬的地方里山頂還有一段距離,金胤晨暖笑道:“記得那次去玉山嗎,你說你走不動了,還是我揹你上去的呢。”
他說着就示意她爬上他的背。
牟梓汐一愣,他抓住她的手腕一拉,她便爬在了他的肩頭。
他站起身子把她往上提了提,“走吧,我們上山去
。”
山間雪地不好走,時常打滑,可是他卻把她背得穩穩地,一點也不搖晃。
一刻鐘不到,他們便達到了山頂。
兩人站在雪山的山頭,本是冷冽的風颳在臉上卻一點也不痛。
被冰凍的樹丫在風中迎風搖擺,相碰發出清脆的冰鈴聲。
“好聽嗎?”金胤晨看着前方問道。
“恩。”牟梓汐點着頭,有些好奇的看着眼前人。
“陳韻翔真是愛你,竟把殤離帶回了你身邊。桑兒,我想聽你解釋,一千年前,你爲什麼要背叛我?”他偏頭用犀利的眼神看着牟梓汐。
牟梓汐往後一退,絆倒身子往後一仰,金胤晨伸手一攬把她攬在了懷中。
牟梓汐眨了眨眼,淚水竟不聽使喚的流了下來。
瞬間她全身沒有任何一絲力氣,身子沉沉地往地上滑去,要不是金胤晨抱着她,她一定早躺倒在了地上。
“我……我不知道?”她無力的伸手握住耳朵,不停地在金胤晨的懷裡發抖。
“姐姐,姐姐死了。”
“姐姐說她愛天帝。”
“姐姐求我幫他,阿晨,她是我姐姐,她都灰飛煙滅了,我……我必須幫她。”
金胤晨一改往日的溫柔掐着牟梓汐的下頜道:“桑兒,我是你的愛人,爲什麼不幫我?”
他把她扔在雪地裡,無情而又冷漠。
雪花呈六角形的不斷下落,落了她一頭,落在了他的肩頭。
牟梓汐把頭埋在雪地裡哭泣道:“我答應過姐姐的,她是我姐姐。阿晨,我以爲你會理解我。”
“我自是會理解你,但是你殺了我。”
瞬間金胤晨就消失在了茫茫白雪覆蓋的山頂。
他爲什麼會把牟梓汐關入大牢,因爲恨。
自從那日他們倆一起握過那夜明珠後,他就恢復了不少神識,他知道他是天庭裡的晨帝,他愛上了一棵桑梓樹,他傾盡所有隻爲博她一笑。
以爲兩人可以天荒地老,永遠幸福下去,可是那日與天帝的決戰中,她殺了他。
白霧皚皚的天庭就如今日的山頂,冷漠無情。
只是那血流成河的yan紅讓所有在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跪倒在他的身邊,感覺到他慢慢變硬地身體,她也暈死了過去。
山頂“呼呼”而過了只有風,還有雪地裡的她。
“我們下一局如何?”另一個山頭,一頭白髮的男子,英挺而立,對着對面的金胤晨說道。
金胤晨聳肩一笑:“千年不見,你還是如原來一樣,無心無愛。”
“爲什麼要讓我們再次相遇,爲什麼要讓我又愛上了她?”
天帝皺眉看着他道:“這是你要渡的劫。我快要跟隨她走了,是時候讓你接管天庭了。”
金胤晨仰頭朗朗大笑:“我說天帝,你這是作何意思?一千年前,你要與我奪這天下,如今你卻要拱手相讓,這不是天大的玩笑嗎。”
兩人坐在山頂都是一派的慵懶,沒有陽光,而他們卻就像陽光。
兩位天地之主,在時隔一千年後,在大漠東側的榆林山頂再次相遇了。
金胤晨從不是後下手的人,他快速地取出了一顆黑子落入了棋盤中。
“你這性子還是沒有變。”天帝緊跟隨後落了一顆白子。
“我從來都先下手爲強,只是天帝還是如此懦弱,所以染兒死了,你也還是這性子。真慶幸桑兒喜歡的是我,不是你。”金胤晨撇着嘴說道。
“你恨她?”
“恨,怎麼不恨,她要是愛我,就不會這樣做了。她……不愛我。”金胤晨偏頭往東看去,她還在雪地裡吧,她還沒有恢復神識,下山後她會忘記這裡的一切。
“如果你恨他,陳韻翔又怎麼會如此的愛她?”天帝含笑帶着玩味的眼神看着金胤晨。
他笑道:“他不是我。”
“他是你。”
“阿晨,你說我無情,看不透世間的愛恨,那你呢,你又真的看透了嗎?”
他起身彈了彈身上的雪花吁了一口氣道:“這一局我輸了。三個月後,我在晨帝宮等你。
”
“怎麼,你移宮到我宮裡住了?”金胤晨挑眉道。
天帝不看他,瞬間落在了牟梓汐的身邊。
他蹲下把她扶坐在雪地裡,伸手往她眼前一揮,那一抹淡綠消失,一切恢復正常。
牟梓汐眨了眨眼,看着眼前人緩了一口氣道:“你……我見過你。”
天帝坐在了她身邊摸了摸她的頭髮輕聲道:“對不起。”這一聲道歉隨着風捲向了遠方。
“你和金胤晨一樣奇怪。”她拍拍屁股,獨自往山下走去。
天帝隨着她也站了起來朝着她的背影道:“桑兒,原諒你姐姐吧。更讓阿晨原諒你。”
牟梓汐腳步一頓,耳畔縈繞的只有那幾個名字。
“桑兒。”
“阿晨。”
“姐姐。”
她微微回過頭冷漠道:“我重生到底是爲了什麼?你又是在幫誰呢?”
望着她長揚而去的背影,金胤晨笑彎了腰:“那丫頭,何時變這麼嚴肅了,在天上,她可是最愛笑的。”
“因爲你。”
“沒有你,她會很快樂。人間的這一戰,我知道你註定會去打,但是請你看清楚一切,別再傷害她了。”
話落,天帝便消失在了山頭,而金胤晨也收斂了笑容,望着牟梓汐瘦弱的背影。
大雪還在飄揚,牟梓汐在山腳下等了金胤晨足足一個小時,滿身都是雪花。
金胤晨站在她的對面面無表情——她是白癡嗎,不知道進馬車裡等嗎?
他嘆了一口氣走近了她。
牟梓汐開口道:“爲什麼要關我去地牢?爲什麼關我進了地牢還對我這麼好?”
“沒有爲什麼,我樂意。”
雪白的狐裘“啪嗒”落地,金胤晨立馬托住了牟梓汐的身子把她抱在了懷裡。
你不是很強嗎,怎麼等了一個時辰就暈倒了。
他把她放進馬車,對着馬伕道:“送去禮晨宮。”
一眨眼,他便消失在了山腳。
馬車轆轆的往回走,金胤晨如今已經坐在了議政殿裡。
“回皇上,元國軍隊已經親點完畢,估計這兩天就要啓程了。”顧青俯身說道。
扎西澈躊躇了很久開口道:“皇上,爲什麼要把皇后娘娘關入地牢呢?”
顧晨拉了拉他的袖角,低聲道:“你別在這場合亂開口。”
“她的真實身份是元國的皇后,朕要用她與季元澤做筆交易。”金胤晨挑眉看着扎西澈又道:“朕知道你與她的關係好,但是朕要告訴你,她不是你能染指的。”
扎西澈一聽,立馬跪了下來,磕頭道:“臣對娘娘決無它意。”
“朕明白,她只是你的好友。此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去點兵吧,隨朕一起出徵。顧晨留下監國。”
“爲什麼每次都是我監國?”顧晨反駁道。
“好了朕累了,回禮晨宮了。”金胤晨站起朝着後殿離開了。
禮晨宮裡,四處的窗戶都打開着,冷風不停的往殿內灌,暖爐裡散發出的沉沉熱氣根本就抵禦不了這寒冷的風。
龍牀上,牟梓汐睡得安穩,只是小臉被凍得通紅。
“如果那一年,你能向我解釋點什麼也好。我現在就可以帶你走。去崑崙隱居去。可是那年,你什麼也沒有說就殺了我。”他抱起她就往地牢走。
地牢裡,鳴青激動的這看金胤晨暴怒道:“狗皇帝,放了我家主子。”
他從來都沒有如此憤怒過,他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如此的無能過,可是遇上了他,他知道他就是這麼無能。
金胤晨把牟梓汐放在稻草上,偏頭對他說道:“你是個好暗衛,以後要是她遇上什麼危險,希望你第一個出現。”
他留戀地看了她一眼向牢役吩咐道:“明日把他們押上馬車,我們該啓程了。”
元國帝都的最高處,兩位風華絕貌的男子迎風而立,望着西邊那茫茫的天地,都是一聲長嘆。
“東營與南營的兵都已經點好,至於北營要盯住齊國,畢竟麟王是否真的死了還是一個迷。”
“恩,既然一切都準備好了,那明日啓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