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彷彿傾翻過來,豆大的雨點急速落下,海天一片茫茫,北方漆黑的天空中一道雪白的閃電劃破天際,將四周照的雪亮,緊接着再次陷入黑暗中,電閃過後,驚雷在耳邊驟然響起。大海彷彿發怒了,九米多高的巨浪一個接着一個前仆後繼擊打着冒出水面的礁石。海浪夾雜着呼嘯的海風將鄭和艦與黑蛇號如同玩具般隨意擺弄着。
“風速每秒二十八碼(相當於二十六米,對應現在風速爲十級)!浪高二十八尺,流速兩節!”
“尾艙進水!損管人員正在排水中!”
“艦長!黑蛇號發信號過來,他們左舷出現險情!現在黑蛇號人員正組織俘虜一起搶險!”
徐震如同一根旗杆,緊握圍欄挺立在冰冷的雨水中,雨水將他渾身衣服淋溼,寒冷的海風吹的溼漉漉沉甸甸的衣尾朝後面飄動着。軍官不停地將各處情報彙報給他,同時將現在正在進行的處理過程也通知了徐震,而徐震只是一言不發地盯着外面的驟雨。
看着滔天的海浪,徐震心裡一個勁兒後怕着,幸好鄭和艦已經拖着黑蛇號運輸船到了東犬島,現在要是在海上漂泊,遇到這麼大的風浪那還了得?!二十八尺的巨浪,如果不是躲在島後面,而是在海上,船覆的可能性可是很大的。
巨浪不停地涌上甲板,將鄭和艦一會兒擡到空中,一會兒又送到水下,甲板上活動的人們必須抓住前浪與後浪之間的間隔,緊走兩步,接着死死抓住圍欄,不然自己就有可能被海浪掀到大海里面去了。這麼大的海浪,要是下了海,別人想救都沒法救!
將鄭和艦與黑蛇號運輸船緊緊連接起來的纜繩發出痛苦地呻吟,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崩斷。電閃雷鳴,東犬島出現在徐震眼前,島上小山、低矮的樹叢,彷彿也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中掙扎着,空中呼嘯而過的是嗚咽聲。
“查理斯!馬上組織你的人到左舷去,將那邊的缺口給我堵上!”黑暗中,關押俘虜的船艙艙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了,燃燒的火把下,張志輝帶着張琛出現在艙口。
“快去!還傻站着幹什麼?要是堵不住缺口大家一起完蛋!”見查理斯張大了嘴看着自己,張志輝也顧不得什麼身份了,衝着查理斯怒喝起來。張琛在張志輝身側輕輕拽了下他的衣角,張志輝不解地一回頭,看到張琛苦笑的表情,張志輝這纔想起,自己將面前這羣人是英國人這茬給忘了。張琛還沒來得及翻譯,自己就沖人家大喊大嚷起來。這讓張志輝臉上稍微有些發燙,不過很快他就把這尷尬給拋之腦後了,輪船處在危急狀態下比什麼都讓人心焦。
張琛穩了下神,將張志輝剛纔說的用英語對查理斯再說了一遍,同時將黑蛇號面對的危急直率地告訴了查理斯。聽到左舷出現缺口,船艙內的這些俘虜立刻炸了營,着急的人們爬起來就要朝外面衝去。心急的俘虜被老成穩重的查理斯給攔住了,雷鳴從外面傳來,船艙內還吵成團麻。
這些俘虜並不是真的關心黑蛇號所攜帶的這些物資會否損失,現在這些東西屬於中國人了,要是丟了對英國人來說再好沒有,只是船要是沉了這些中國人還有救生艇好用,而他們這些俘虜怎麼辦?爲了自己性命着想,這些俘虜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將缺口堵住。
“尊敬的軍官閣下,我們很樂意爲你們效勞,只是我們需要工具,沒有工具是不能將缺口堵上的,閣下總不希望看見缺口周圍佈滿了屍體吧?”查理斯說着聳了下肩膀。
“老子纔不在乎缺口是不是用你們所謂高貴洋鬼子屍體堵住的!”張琛將查理斯的話翻譯給張志輝,張志輝心裡暗罵着。這話可以想,卻不能說,不過查理斯的話還是讓張志輝猶豫了一下。
有工具的好處是工作效率可以提高,堵住缺口的可能性和速度都會大了許多,不好的一面自然是萬一這些人操起工具反抗怎麼辦?鄭和艦的火力自然是可以輕易將黑蛇號輪船撕成碎片,可在這裡的鄭和艦人員卻要付出一定傷亡了。權衡一下利弊,張志輝咬咬牙對張琛道:“告訴查理斯,他們需要什麼工具我們就給什麼!只有一條,必須將缺口給我堵住!還有,堵缺口的事宜由查理斯負責,需要多少人手讓他自己看着辦。”
說完了張志輝轉身去找正在黑蛇號上指揮與暴風雨抗爭的楊波。既然答應了給這些俘虜工具,那麼預防措施就要做好,別事到臨頭再想辦法,就什麼都晚了。
查理斯見軍官很爽快地答應了自己的請求十分意外,同時心裡也有一些小小的感動。畢竟作爲俘虜的自己,是沒有什麼權利與管理者要求什麼的。查理斯只抱了萬分之一的希望,卻取得了完美的答案,這讓他不能不有些佩服這些軍人了。很快,從一百名俘虜中選出了三十人組成搶險隊,按照查理斯的意思,張志輝找來的楊波將工具下發給了這支隊伍,綠眼睛高鼻樑的隊伍加入到修補左舷缺口中。見那些俘虜工作起來極爲賣命,張志輝又和俘虜代表查理斯商量後,組成了十人的一支檢查小分隊,在輪船上四處尋找可能存在危險的隱患。這些由俘虜組成的隊伍在暴風雨中確保了黑蛇號安全,讓他挺過夜裡風最急浪最高的時刻。
天露出了一絲光亮,雨還在瀝瀝下着,風漸漸小了起來。洶涌的浪潮不再像夜晚那麼高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將碧綠的海水搗的渾黃。見危險已經過去,在鄭和艦與黑蛇號輪船上忙碌了整宿的人們終於有時間可以暫時休息一下。
“報告……艦長,我們是否應該起航了?”張健鬆走到徐震身前問道。
徐震望了眼西邊陰沉的烏雲,明白張健鬆心情,這裡距離閩江口不過三十海里距離,昨天逃跑的運輸船很有可能進了閩江口尋找英國軍艦保護,要是這樣,也許敵人已經出動到海上搜尋自己了。對鄭和艦來說,留在這裡多一小時危險就增大一分。
“給黑蛇號發信號,詢問他們損失情況如何,是否可以出海。另外,全艦做好起航準備。炮手檢查火炮,看看火炮有沒有因爲昨夜風雨造成什麼損失。”
“是!”張健鬆轉身走了出去。
沒多少時間,從黑蛇號上傳來了消息,雖然黑蛇號上漏洞很多,但輪船還是可以使用的。另外讓徐震不解的是,黑蛇號上傳來的消息說,政委請求司務長攜帶一筆白銀到黑蛇號上去,這讓徐震搞不懂張志輝到底在玩什麼花樣。
汽笛一聲長鳴,鄭和艦與黑蛇號升火拔錨起航了,兩艘輪船緩緩地從東犬島西側駛出,以六節的速度朝東方大海開去。當鄭和艦上冒出的黑煙消失在海平面後。中午,西犬島後面冒出了淡淡的黑煙,沒多少時間,濛濛雨霧中出現了兩艘飄着米字旗的英國戰艦。
當昨夜第一滴雨點落在海面上,狼狽逃竄過來的運輸船到達了閩江口,與在那邊巡邏的英國軍艦科利歐號遭遇了,並且將飄着紅旗的鄭和艦是如何掃蕩運輸船隊的消息告訴了英國海軍。
海上的突襲讓呆在閩江口的那些具有紳士風度的英國海軍將士大爲震驚。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十艘運輸船隻有六艘回來,其中兩艘重創,一艘輕傷,還有四艘運輸船現在可以肯定的是兩艘已經沉沒了,這讓這些自認爲世界第一海軍強國的英國水兵大丟臉面。在他們剛想出航尋找那艘該死的鄭和艦報復時,疾風驟雨不光讓鄭和艦失去了機動能力,同時對英國海軍來說同樣陷入必須停泊保船中。
等海上風浪稍小一些,七艘英艦留下三艘繼續封鎖閩江口,並且保護受創的三艘運輸船,兩艘軍艦護送三艘運輸船北上(這些運輸船不敢再在沒有護航的情況下北上了,只有上帝纔可以保證那艘該死的鄭和艦不在浙江水域等着自己。),安鬆號、科利歐號軍艦結伴來尋找鄭和艦的晦氣。
安鬆號是一八六零年九月十五日下水的木製二等戰列艦,五千五百噸的戰艦上裝載了九十一門火炮。而科利歐號下水時間稍早於安鬆艦,他是一八五八年八月二十八日下水的,也是木製戰艦,兩千三百噸的戰艦上裝載了二十二門火炮。兩艘軍艦均爲螺旋槳推進,在順風情況下,航速達到十二節。不管是噸位,還是火力,這兩艘軍艦都遠遠超過了鄭和艦。
兩艘軍艦趕到白犬列島後,鄭和艦與戰利品黑蛇號早在上午就已經起程朝東駛去,渾黃的海水將鄭和艦留下停泊的痕跡全都遮掩了,抹平了。安鬆號與科利歐號軍艦在白犬列島什麼也沒有找到,稍時搜尋後,兩艘軍艦朝東南方駛去。等到了逃到閩江口運輸船所說的戰場位置,他們什麼東西也沒有找到,沒有燃燒的輪船,沒有漂浮在海面上的殘骸,一切的一切都讓昨夜那場暴風雨清理了。不死心的兩艘軍艦沿着海岸線一路南行,可直到廈門,他們也沒有找到任何運輸船隊海員口中那該死的鄭和艦。襲擊了運輸船隊的中國鄭和號軍艦消失了,成了時刻威脅着海上航線安全的幽靈,這種感覺讓英國遠東海軍心裡極爲不爽。找不到鄭和艦的安鬆號、科利歐號只好灰溜溜又開了回去,只是到了閩江口沒幾天,從上海那邊就來了支援艦隊。
鄭和艦突然出現在東海海域,並且攻擊了聯軍運輸船隊,這對海權至上的英國人來說是無法忍受的。大英帝國能在距離本土萬里之外的中國進行戰爭,全靠他在海上擁有絕對優勢,能通過海上運輸線肆無忌憚地調動部隊、裝備到地球任何一個角落去,而別人卻無法奈何他。擁有悠久海軍傳統的大英帝國海軍知道,要是海上運輸線出了問題,陸上部隊將很難堅持下去。
在接到運輸船隊遭遇攻擊後,大發雷霆的遠東艦隊司令馬上下達了作戰命令——找出鄭和,消滅鄭和,爲此哪怕動用所有遠東艦隊軍艦也在所不惜!一時間臺灣海峽戰雲密佈,二十來艘英法軍艦在海峽兩頭來回搜索着。
四月,臺灣海域正處於十月下旬至翌年三月中旬的東北季風期與五月上旬至九月中旬的西南季風期之間交換期,海上風小浪低。
“浪高四米,海水流速一點六節。”
“知道了,命令軍艦加速前進!”
徐震正透過望遠鏡看着西方如同一條黑帶的海岸線,那邊就是“北連吳會,南接粵嶠,延袤數千裡,山川峻峭,港道紆迴,乃江、浙、閩、粵四省之左護……野沃土膏,物產利薄,耕桑並藕,魚鹽滋生。滿山皆屬茂樹,遍處俱植修竹。硫磺、水藤、糖蔗、鹿皮以及一切日用之需,無所不有。向之所少者布帛耳,茲則木棉盛出,經織不乏……(注:摘自清·施琅《陳臺灣棄留事本》)”的臺灣島。
白犬列島海戰後,鄭和艦到東犬島躲避了一場暴風雨,於四月七日上午離開了東犬島。離開了東犬島的鄭和艦並沒有如同聯軍將軍所想,繼續在臺灣海峽找他們運輸船的麻煩,而是貼着臺灣東部海岸以五節的速度朝南而去。徐震沒有想到自己離開東犬島半天時間都沒有,英國海軍就做出了動作,派艦尋找自己來了,走臺灣東部海域讓鄭和艦躲過了安鬆號、科利歐號的搜尋。
已經兩天多時間了,雖然徐震想找點離開臺灣島,可終年由南向北流動的海流由於受臺灣暖流控制,流速較快,逆流南下的鄭和艦航速大受影響,走了兩天都還沒有將臺灣島拋到腦後。
鄭和艦最快速度可以達到十二節,問題是這是在順風順水時候,將蒸汽機運轉到最大馬力時達到的。現在這種情況,鄭和艦最快也不過十節,而且維持十節的時間也不會很長。同時在全速航行縮短到達時間的同時,鄭和艦的航程也會大受影響。海上風是自然的,可以一直供鄭和艦利用,可艦上煤炭卻有限,要是將煤炭燒完了,鄭和艦也就變成了三桅帆船。耗費極大精力安裝的蒸汽機在重新得到煤炭前,成爲艦上最豪華的擺設,這自然不是徐震所樂意看到的,於是鄭和艦也只能以五節的速度緩慢南下了。
“方位:兩兩……兩五,發現海島!”徐震望向瞭望兵所指出的方位,海天混沌一色,什麼也沒有。幾分鐘後,在東南方向隱隱出現一個小黑點。
“蘭島……終於要離開臺灣島了!”徐震正了下軍帽,長長吁了口氣。對海洋進行過一年多時間惡補的徐震明白,東南方距離鄭和艦十多海里外的哪個黑點就是臺灣島東南部海域蘭島,離開了蘭島鄭和艦也就進入中國南海,再次進入作戰狀態了。“命令全艦進入戰鬥警戒,另外通知政委到鄭和號上來。”說完徐震回頭看了眼牽在後面的黑蛇號運輸船。
一場戰鬥讓黑蛇號上增添了衆多的彈坑,兩天前的暴風雨讓原本已經破損不堪的黑蛇號更殘破了,傷痕累累的黑蛇號運輸船彷彿古稀老人被鄭和艦牽引着南下。
“張先生,您的家中還有什麼人?”查理斯叼着粗大的雪茄,轉頭問身邊的張志輝。
倆人現在正躺在躺椅上曬太陽。清晨的太陽驅散開夜晚罩在海上淡淡的輕霧,海上蔚藍的天空下沒有一片雲彩,習習海風讓人心曠神怡,輪船劈開海潮濺起潔白的浪花,前面的鄭和艦煙囪裡朝外噴吐着烏黑的煙塵,而黑蛇號上到處是叮噹聲。
“我家?”張琛翻譯後,張志輝看了眼張琛,得到肯定的眼神後淡淡笑道:“家裡還有四十老父,兩個不滿二八的弟弟,要不是時局不好,現在我早已經老婆孩子一大屋了。不知查理斯船長家中還有什麼人?”
前天晚上,忙碌了一夜的英國俘虜因爲太疲勞連中飯都沒有吃,也不管船被人家拖到什麼地方去,就沉沉入睡了,這時跟政委一起到黑蛇號的翻譯張琛將他們全都叫了起來。百來號俘虜挨個從船艙內走出後,見熊熊燃燒的火炬下,十來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對自己形成了包圍之勢。那些俘虜正擔心是不是這些野蠻人想要屠殺俘虜,心裡忐忑不安的時候,張志輝走到他們前面宣佈了一項讓他們做夢也想象不到的決定——給予昨天夜晚參加搶險、檢查的英國俘虜每人五兩白銀!
被俘後這些英國海員只希望這些東方野蠻人不要虐待自己,甚至將自己給殺了。他們可沒想到這些被政府宣傳爲“塌鼻子強盜”、“無惡不作的土匪”、“無知、野蠻的愚昧者”會給自己銀子!雖然修船是被這些勝利者以一種強迫手段逼着乾的,可船要是不修,等進水後,玩完的是自己,而不是人家,只要船上這些勝利者乘坐救生艇逃跑,他們安全的可能性就很大,而自己呢?船沉了,在船上的自己又能跑到什麼地方去?被俘的英國海員很明白這一點,於是纔會奮力搶險,並沒有真的相信人家會按照宣佈三條給自己酬勞。現在張志輝一宣佈,那些海員睜大了佈滿血絲的眼睛,不能置信地看着端上來的白花花銀子。
當俘虜從翻譯那邊得到這些銀子真的是給他們之後,現場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這些俘虜從堆放在眼前白花花的銀子推算下去,既然在他們工作後還給他們酬勞,那麼這些“可愛的東方人”真的說話算數,看來自己的性命也是有保證的。
分了銀子後,昨天白天簽署永不再幫助英法軍隊對華作戰的誓約書就順利多了,只半天時間,一百零一名俘虜全都簽署完畢。與人家付給銀子比起來,能回到家自然更讓這些海員心動。簽署了誓約書後,這些海員俘虜待遇也得到了一定的改善,白天他們不用再躲在黑暗的船艙內吃了睡睡了吃了,而是可以在甲板上比較自由地散步,當然一些敏感地方還是嚴禁這些俘虜過去的。按照專業,俘虜還分成了幾個分隊,負責修理輪船上損壞的地方,與搶險一樣,這些工作都有報酬。
待遇改善最好的自然是查理斯船長,老邁的查理斯現在用不着幹活,他每天都和張志輝一起躺在甲板上聊天,倆人從牛頓談到瓦特,從女王聊到英國的上、下兩院,英國的倫敦、法國的土倫、地中海邊的直布羅陀、阿扎尼亞的好望角、印度的馬德拉斯、加爾各答……談論最多的還是英國人在二十年代吞併的殖民地——馬來亞,麻六甲海峽、柔佛海峽,尤其是英國一八二四年吞併的作爲遠東轉口貿易的重要商埠和主要軍事基地新加坡,張志輝對這裡特別感興趣。
“政委,鄭和艦發信號,艦長請您過去一趟。”查理斯船長還沒回答張志輝的話,在輪船桅杆上的瞭望兵大聲衝着下面喊了起來。
張志輝從躺椅上爬了起來,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前面的鄭和艦,鄭和艦漸漸放慢了速度,停泊下來了。張志輝低頭對着查理斯抱歉地說道:“查理斯船長,你先在這裡休息,我到前面去看看。”
鄭和艦。明媚的陽光照在軍艦上,彩旗在桅杆上被海風一吹呼啦啦飄動着。甲板上戰士們正將從黑蛇號運輸船上搬過來的火yao炮彈進行鑑別,分類安置。一艘交通艇從跟在鄭和艦後面的黑蛇號駛了過來,緩緩靠在鄭和艦側舷下。
舷梯很快放了下去,沒多少時間,鄭和艦政委張志輝從下面走了上來。
“老徐,找我什麼事情?”
“政委啊,看到沒有?”徐震手指了指左舷外隱隱島嶼。“我們馬上就要進入南海了,我想問一下你,關於後面的那些俘虜怎麼辦?”
張志輝走到徐震身邊,扶着護欄望向東邊,陽光下,東邊出現一條黑黛色影子,那影子彷彿是一條靜靜臥在水中的鯨魚,一動不動。“這就是蘭島?”
徐震肯定地道:“沒錯,航海長剛剛測算過方位,我們現在正在東經一百二十一點三度,北緯二十二點五度位置上,誤差不會超過一海里。從航海圖上看,在我們側前方的正是蘭島。”
“現在我們距離香港還有三百五十海里,按照現在的速度十三日上午九點可以到香港島外。當然,我的意思並不是說我們要到香港抄敵人老巢去。”劉洋走了過來說道。
張志輝點頭道:“嗯……既是說我們現在又出現在敵人運輸線上了,後面的黑蛇號成了累贅。”
“差不多,在白犬列島戰鬥後,恐怕敵人對運輸線已經進行了一定保護了,咱們的策略是見便宜就佔,沒便宜趕緊開溜。有便宜佔的時候,黑蛇號還好辦,可要是遇到敵人主力軍艦,拖着黑蛇號可跑不快。”
“放他們走?可是黑蛇號上還有大量物資裝備,要是拋棄需要時間啊!”
“不拋棄我們豈不是多了個負擔?我說政委,你這兩天和那位查理斯船長聊的如何了?”
“還可以,查理斯長年在英國與香港之間跑路,對麻六甲和柔佛海峽相當熟悉,從他那裡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東西。”張志輝說着笑了起來。“關於黑蛇號,我的意見還是暫時先帶着比較好,當然,帶着麻煩事情也比較多,如食物、水,都需要我們照顧,如果與敵人遭遇,黑蛇號還會拖累我們,不過爲了下步行動,我認爲這種風險值得一冒。”
“要是還沒釋放半路就遭遇到敵人軍艦,什麼美妙的計劃泡湯不說,我們也將極爲被動哇!”
“怎麼?劉洋你害怕了嗎?自吃兵糧後,脖子上的腦袋就不屬於我們自己了,當我們離開馬尾進入大洋就應該有隨時犧牲的準備。犧牲是必然的,能活下來與否卻要看我們運氣如何,作爲幹部尤其要明白這一點。戰爭本身就是一場賭博,大家都知道,風險越大,只要賭贏了,你的回報也越多。而你要是不敢冒險,看着平穩許多,可最後卻連老本也要蝕去!既然如此,我們爲什麼不大賭一把?就是賭輸了,也算在這世上轟轟烈烈走了一遭。”
見張志輝如此解釋自己要將黑蛇號帶在身邊,劉洋唯唯諾諾的同時,徐震只有搖頭苦笑的份了:“我說政委,你也用不着拿賭博來形容我們這次出洋作戰吧?你的心思我明白,而且我也很贊成,不敢擔風險,只能讓我們庸庸碌碌走一回,幹不了什麼大事業。可這個風險太大了,大的讓我一直無法下決心,既然你這麼說,那麼我們就說好了,帶着黑蛇號到香港水域去吧。”
滿天星斗漸漸隱去了,東方鐵青色的天空露出了魚肚白,道道紅芒從遠方海平面處冒了出來,東方滔滔雲海被道道紅光披上紅燦燦的外套,粉紅、紫紅、醬紅色,各種紅色的雲彩印的東方大海退去黑色,泛着一片金光。色彩絢麗的雲彩下,一個紅點從東方海面好奇地探了出來,很快,紅點變成一輪通紅的巨大火球躍出海面,將一道道金光射向各方,夜晚徘徊在海上的薄霧被染成了橘紅色,慢慢變薄變淡,悄悄消失在陽光下,萬物甦醒了,世界再次充滿了活力。
浮出海面的太陽將金光灑向四周,同時也照耀在正在海上游蕩的兩艘輪船上。
鄭和艦沐浴在初升的陽光下緩緩朝西方行駛着。經過一晚上夜行,軍艦上恢復了活力,甲板上各部門人員在軍官帶領下進行早操。說是早操實際上很簡單,也就是人們排着一線縱隊沿着船舷跑圈,或者進行力量訓練——舉沒有裝藥的炮彈。瞭望臺上觀測兵交班了,見習三副楊波見沒什麼事跑到上面去幫助瞭望員一起觀察。張志輝自從被徐震叫到鄭和艦後就一直留在艦上,現在倆人正靠着前主炮,一邊呼吸着清晨海上涼爽的氣息,一邊交流着以前各自在家鄉的趣事,時不時倆人發出會心的笑聲。
“三拐——兩五方向,不明船隻一艘!”
瞭望臺上的楊波衝着下面大聲喊了起來,甲板上正在鍛鍊的人們全部緊張起來,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南方。
“距離六海里,雙桅帆船一艘,……三拐——兩五至五兩——兩五,速度不明!”
“天哪,這麼近才發覺有船過來……”
陳輝透過望遠鏡觀察着西南方向那艘不明船隻,一艘雙桅小船正緩緩朝北行駛過來。聽政委在旁邊有些埋怨瞭望員,陳輝解釋道:“這個不能怪了望員,從船型來看這是一艘千噸以下小船,如果它開了蒸汽機,我們在十多海里外就可以發現人家。”
王紹興跑到桅杆下,摩拳擦掌着嚷嚷道:“艦長,周圍沒有英法軍艦,我們要不要動手?先敲掉它再說!”
上次的戰鬥讓鄭和艦上下都處在亢奮狀態中,耗費一百一十發炮彈,換取了三艘輪船沉沒,一艘被俘,還有三艘被擊傷,繳獲的炮彈不光彌補了戰鬥中損失,還充實了船上彈藥庫,要知道現在根據地是受到英法兩國封鎖的,每買一發炮彈都需要根據地耗費大量銀子,動盡所有腦筋才能得到。作爲指揮了一場實彈打靶表演的槍炮長王紹興來說,這種沒有損失卻可以增強自己的戰鬥自然是越多越好!王紹興認爲要是能從敵人輪船上繳獲幾門海軍用火炮,那就更理想不過了。
徐震也在觀察着那艘帆船,對面過來的船實在太小了,小的讓徐震在距離五海里的時候還無法從望遠鏡中分辨出這是哪國輪船。
徐震放下望遠鏡,轉頭問道:“劉洋,我們距離香港還有多遠?”
“還有一百海里,再往前一些恐怕就進入英國駐香港海軍警戒水域了。”
“打吧,艦長!打完了我們馬上掉轉船頭溜走好了。那些洋鬼子就是追,也只能跟在後面吃我們煤灰。”
“就是!艦長打吧,只有一艘小破船,我保證兩炮將它送進海底!要是多浪費一發炮彈,咱腦袋擰下來給艦長當夜壺用!”
“從敵人航速來看,它最多不過四節,要是等我們打起來纔想到升火逃跑,黃花菜都涼了,千噸的小木船,大頭主炮用不着開第二次,只要一炮就可以贈它一個漏底窟窿,鐵定沉。”
張志輝見耳邊全是一片主打聲,有些不滿地說道:“誰能告訴我這是哪國輪船?英國的?法國的?還是美國或者西班牙、葡萄牙的?在我們攻擊了英法運輸船隊後,大家認爲他們還有膽子放勢單力孤的一艘千噸以下商船單獨行動嗎?難道我們連過來的輪船到底是誰都不考慮就先打了再說?這種不分青紅皁白的行爲跟一般海盜又有什麼區別?”
剛纔還羣情激昂打聲一片,給張志輝一說大家都啞了,彼此大眼瞪小眼光擦掌卻說不出話來。他們畢竟是正規海軍,而不是江洋大盜。徐震點點頭道:“如果可以搗的洋鬼子雞犬不寧,就是當海盜也不妨,怕就怕英法鬼子還沒太平,又把美利堅、西班牙什麼的給得罪了,到最後滿天下都是對手,我們就是神仙也逃脫不了失敗的命運。不過紹興,你們還是做好戰鬥準備,只要確定是敵國輪船,並且不服從停船命令,你們就給我朝死裡打!”
政委和艦長一發話,一羣軍官全都老實了,大家舉起手中望遠鏡看着越來越近的輪船,想仔細將它分辨出來。
“尼德蘭船!桅杆上飄動着是尼德蘭國旗!”楊波在瞭望臺上大聲衝下面喊了起來。
甲板上正在用心觀察的人羣中響起一片嘆息聲,王紹興失望地放下望遠鏡,嘴裡有些不滿地嘟囔着:“尼德蘭船?奶奶的,老子還想再抓幾個洋鬼子玩玩,這下不沒戲唱了?”
張健鬆有些遺憾地道:“是啊,既然是尼德蘭船,我們也只能放棄了。”
徐震彷彿沒有聽到大家說的話,眼睛透過望遠鏡死盯着越來越近的那艘小船,沉聲命令道:“老楚!命令軍艦朝那艘尼德蘭船全速前進,袁飛,撤除軍艦一切僞裝,各炮位隨時準備開火。”
“是!……右舵五,前進四!”、“降下僞裝旗,升軍旗!”、“前主炮注意……準備攔截來船!”
張志輝驚異地望着徐震,他有些不明白既然已經證明是尼德蘭船,艦長爲何還下達攔截命令,難道艦長認爲這是敵人僞裝的?張志輝心裡暗自揣測道。“艦長,如果真的是尼德蘭船,我們是絕對不能攔截的!對外無小事,若是一個處理不善,激起各國聯合對付我們,想想看根據地要枉死多少人,這可不是處分就可以解脫我們罪過的!”
徐震望着眼前越來越大的輪船道:“這裡是中國並不是尼德蘭,作爲中國海軍,我們有權在自己地盤檢查一切外國商船,用不着前怕虎後怕狼的。不過政委你放心,我可沒有在現在挑起根據地與尼德蘭之間不和的打算,你就是借我的膽子,我也不敢朝它開火啊!”
“那你爲什麼要下令攔截?”
徐震回過頭來看着張志輝,“黑蛇號上不是有一百來名英國俘虜嗎?我們不能帶着這些俘虜到處亂跑,總得將他們釋放吧?”
張志輝長長舒了口氣,他總算明白艦長想些什麼了。徐震不再與張志輝解釋了,見鄭和艦擋在了尼德蘭輪船前進道路上,徐震朝瞭望臺高喊道:“用旗語命令對方停船接受檢查!……不,應該是爲了不至於發生誤會,‘請’他們停船接受檢查。”
很快,被鄭和艦攔截的尼德蘭輪船在接到鄭和艦命令後停了下來——不停下來也不成,鄭和艦艏處六十磅火炮黑洞洞的炮口正指着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