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京師已經涼了下來,老實說騎着馬匹奔馳在原野上還是覺得有些冷風撲面。不過好在我練功夫也有一陣了,體魄日趨健壯,倒無視這點冷風。從去年來只要有空我都會帶着大內侍衛到豐臺大營,但臣子們對於我這種毫無天子出行的儀駕表示極大的不滿,特別是禮部跟都察院的官員,他們倒不是擔心我的安全,有一千大內侍衛陪着,不用擔心出現在襄陽那樣的事件,他們而是認爲我這樣隨意出宮破壞了禮制。對此朝中大臣頗多意見,時不時上奏摺拿武宗皇帝來勸阻我,我只是一笑置之留中不發。大臣們見不奏效就轉而彈劾經常陪侍我出入三營的孫承宗,個別激進的御史還牽連到內閣大臣,彈劾他們不勸諫皇上,致使皇上隨意出皇城。
我的第四任首輔跟了我這麼多年已經明白我的心性,他們對於御史的彈劾都是原封不動的遞到我這裡來,再按着慣例加了封辭呈上來,此後便對彈劾不聞不問。按着我的性子,這個辭呈奏摺都是沒有必要的,但考慮到這個也是以後對付權臣的手段之一也就保留了。不過御史們棄而不捨的精神我是領教過了,若是一昧的留中不發他們便以爲我在退讓,會再次揭起更大的清議逼來我就範。對付他們的辦法自然是多給他們找事情做,我很快就下旨讓他們到各地考覈官員政績風評以及秋稅的情況,對此御史們也無話可說,等他們到地方轉一圈回來就差不多過年了,過年又有各種儀式朝拜,要想再搞彈劾風潮至少要到明年,到時候他們還記得這件事情再說。
少了御史們的聒噪,我有更多的精力關注三營的訓練情況,每次去到豐臺就會住上十天左右。因爲孫承宗年紀大了,又是內閣大臣,所以我也不是每次都叫他陪着。我就順理成章成了三營實際的總督大人,直接指揮耿如杞、楊文嶽、劉之倫三位提督。李巖跟李自成兩人在訓練中異常突出,在有缺即補的情況下,將他們兩人先後升爲千總。新建的京師三營是按着嘉靖年間舊制以提督、副將、參將、遊擊、佐領、守備、千總、把總、哨長、什長、伍長爲建制組建而成。他們現在也算是一箇中下級別的武官了,雖然跟他們的前世宿敵吳三桂比起來要低了三級,但畢竟每個人的際遇是不一樣的,我也不想將李巖他們揠苗助長破壞了軍中的典制。
騎完馬回來一身輕鬆,我將馬繮一扔便進了營帳,侍衛忙牽着馬去了。方正華打了盆熱水過來給我洗唰,我抹了抹臉道:
“內閣的摺子都拿過來了嘛?”
“回皇上,侍衛已經一早加急遞了過來,奴才都已經放在案臺上了。”
“你去拿過來,朕一邊用早膳一邊看。”
“是!”
我打了幾份奏摺看了下,都是關於各省秋糧分運各地的奏摺。這些都是慣例也沒有什麼好批示的,我略略看過就放下了。突然我翻到一封有些奇怪的奏摺,因爲這封奏摺的是一位欽天監六品的監副寫的。按照我跟內閣的分工,四品以下官員的奏摺是可以由內閣先處置的,我過過目就可以了。但是這封奏摺卻是鄭重其事的遞了過來,上頭也沒有內閣的票擬。
“寫了些什麼呢?!”
我翻開奏摺,一目十行的看完後才知道這個監副說的事情很簡單,就是前幾天發生了熒惑犯太微。對於現代人,什麼天狗吃月,紫薇星黯淡,哈雷慧星到訪啊都是屬於正常的天文現象,只要不是火星撞到地球就好了。但是這個時代的人卻不是這麼想,欽天監向來都是觀察這種現象來預測禍福的。
就拿熒惑犯太微來說,古人認爲,如果行爲失禮,天降懲罰會由熒惑星表現出來。熒惑就是行爲失禮的意思,它出現就有戰爭,隱沒就會戰爭停止,以熒惑所在的分野占卜該國的吉凶。熒惑星預示着孛亂、殘害賊殺、疾病、死喪、飢餓、戰爭等災難的發生。而熒惑星停留或陵犯太微、軒轅座、營室宿,便預示對人君不利。
因爲前幾天出現了熒惑犯太微,所以這位監副就以此來向我提醒。當然他不只是預警而已,奏摺裡邊還引申了一個大問題出來。他歷數了我登基後出現的天文異象,並且跟我所遇到的險情一一對應。只不過差不多到圖窮匕見出總結的時候,那個監副的奏章就結尾了。
這算什麼呢?純技術性的分析嘛?!
我還沒有想出這個監副到底是什麼心思,他是要證明他的盡職,還是來給我找麻煩呢?我暫時將這封奏摺放在一邊,看來回京師後要親自召見下那個監副才行。想到這,我瞥了眼剩餘的奏摺,卻發現接下來的一封居然是內閣聯名上的。內閣大臣們如此慎重的給我上奏摺,我不得不重視起來。我也顧不得吃什麼早餐了,翻開奏摺聚精會神的看了起來。
“果然不出所料!”
奏摺裡邊的事情講得還是相當嚴重,幾個內閣大臣看了這個監副的奏章後都想到會給我帶來麻煩,所以聯合給我上了這封奏摺。裡邊講到,朝中及各地方官員知道後,第一反應就是以此來反對我不符祖制的法令;第二個就是出於對朝廷安危的憂慮,提出早日建立儲君。因此內閣大臣們諫議我要預先做好準備,否則又會鬧出百官死諫的大件事來。而且因爲我早前就提出過官紳一體納糧,各地反對的地方官員只怕也會齊齊上奏,那麼這場羣臣勸諫的規模只怕會聲勢浩大。內閣奏摺最後末尾隱諱的提出讓我早日建立儲君,一來可以封衆臣悠悠之口,二來也可以穩固大明基業。
不管怎麼說,我現在朝中還有很多臣子都是從萬曆年間過來的,耳聞目睹了當年的儲位之爭。所以他們對於我遲遲不立太子很是擔心,即使是內閣大臣也不能免。
可我怎麼跟他們說呢?
難道現在我就抨擊太祖立下的儲君制度不好嘛?即便我想,我也沒有那麼高的威望,只怕話剛出口就被羣臣的口水給淹死。萬曆年間朝中黨爭不斷,但是涉及到根本問題大臣們就會羣起而攻,即便任性的萬曆皇帝也無可奈何。而我呢,最怕的是大臣們**,所以在這件事情上不能硬來。不能硬來只能另尋其他的辦法,最好的就是一個拖字,反正煒兒還小,還可以拖上幾年。
對於羣臣以熒惑犯太微這種天文現象來反對我的新政,我不能不提前做好準備。如果不事先想好對策,一旦被動之後就更加難辦了。對此,我當然要先想出個辦法來對付他們。
我敲擊了幾下桌面,很快就想到了一個不錯的主意。
現在銘心堂裡張岱是主編,我回到京城裡就召見他,讓他預先在明刊上作出輿論導向。最好的辦法就是從各歷代皇帝實錄中查出天惑星出現時,大明並無大的災害,而有重大災情的時候天惑星卻沒有出現,以此論證熒惑犯太微並不準確。這麼一來,朝中大臣反對我改制的依據就沒有了。
想到這個主意後,我便想到就做,回書案上寫了封密旨給張岱,讓他將此事速速辦理,這一期的明刊屬於號外性質,只在京師各衙門發行就可以了。其他地方官都屬於牆頭草的,沒有京官撐腰,他們決不敢羣起上折。何況現在內閣是我的內閣,就算有個別人上奏摺我也可以留中壓下來。
我將奏摺交付給侍衛後,侍衛急忙上馬馳騁回京師了。
等我辦完事,方正華這個時候已經重新爲我端上碗燕窩粥。有這麼一個稱心的人服侍着,讓人覺得很舒服。我三下五除二的解決了早餐便在帳篷內看書,當然我並不是只是爲了看書而呆在三營,而是今天我要等一個人。
對於三營的建制,無論從什麼時候比,我這個三大營的規模都太過袖珍了。明初的時候京營就三十多萬,加上京衛、上直衛那就更多了,有七八十萬人馬駐紮在京師周圍。即便是土木堡之變後,京師三營全軍覆滅,但于謙振臂一揮也集結了十二萬人馬重新組成三大營。而我現在的建制,即使加上盧象升的神武營在內也就八萬人馬,爲此我不得不擴充下實力。從兵種來看,現在三大營最缺乏的就是騎兵,但是騎兵不僅造價貴,而且就大明而言也相當緊缺,戰馬自然優先補充給遼東。三大營本身就有騎兵的建制,只是人員不多,只有三千騎專門負責巡哨。爲了加強騎兵的訓練,我特地向袁崇煥要個練騎兵的人。現在不擴充並不代表着以後不擴充,最重要的是留住人才先。
我坐了沒有多久,就有個侍衛進來稟報:
“回稟皇上,方纔楊文嶽大人過來稟告說是遼東的騎兵將領到了。”
“讓楊文嶽回營主持軍務,至於那個遼東將領就讓他在外頭候着吧。”
“遵旨!”
以皇帝的身份自然不是想見哪個就哪個的,我現在直接下到三營跟提督們打交道大臣們還唧唧歪歪的,袁崇煥估計也就是派了個參將過來,我要是立刻接見,皇帝的權威可就一落千丈了。但是這個人是將來三營騎兵的創建者,我自然是要看看的,不合適當然找袁崇煥退人,所以我得擺擺皇帝的威儀,讓他在外邊候着先。
我的‘書’也看了相當的一個段落,其實我所看的書就是朝中大臣的目錄表,這是根據他們中進士的時間來排部的百官表,裡頭不僅有吏部的考功評價,也有捕風營考察得來的風評。一旦我需要人選的時候,我就會從裡邊挑出合適的人來。
我要找的人不但要忠誠聽話,才幹也要過得去,而且資歷也不能少。比如他們現在的三營提督,屬於從二品的大員,那麼即使我再信任崇禎朝新進的進士們也不能讓他們擔任。他們要有足夠的資歷去壓住下邊的將官,也要懂得整個兵營的運作。
我翻了一會後仔細比較,終於找定了人選,一個計劃也在我心裡漸漸成型。我越寫越有靈感,忍不住動筆全部記錄下來。好一會寫完之後,我才記起外頭還有一個將佐等着我召見。
“來人,去帶外頭那個將領進來吧!”
“遵旨!”
一會後,侍衛帶着一個滿面風塵的將領進來,看年紀倒不是很大,不過想想也是,京營裡邊就三千騎兵,袁崇煥總不能把滿桂給我帶過來吧。想到這,我也就釋然了。
那人剛進了帳門三步便跪下道:
“統領寧遠鎮裴國珍總兵麾下備禦營遊擊將軍吳三桂叩見我皇,我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