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管家的問安,喬琴心略點了點頭就帶着我們進去了。喬府以前是大理寺卿的府邸,又給一家絲商京營了這麼多年,看起來有些老舊,但給收拾得相當乾淨。琴心將我們引到正廳分了主賓坐下,婢女們送來了茶水。大概是因爲進了內府,琴心很自然的就褪下了臉上的面紗,精緻的臉龐瞬時出現在我面前,讓我呼吸爲之一頓。淡妝掃蛾眉,天然去雕飾,加上靈動的雙眼,果然不出我所望,琴心姑娘也是個大美人!她的氣質竟介乎於一種知性跟嬌柔間,若非親眼所見還真難相信她是掌管一家商鋪分號的東家。
“黃公子,請用茶!”琴心微笑的招呼我們。
在我身後侍立的方正華乖巧的先行一步拿起了茶杯,我知道他是在銀針試茶。五個侍衛手中也有茶杯,他們中有一人試過外其他人都只是拿在手裡,顯然也是爲了試驗茶水是否安全。這些都是宮中形成的規矩,既不讓外人覺察出來,也能夠保證皇上的安全。待我用茶的時候,方正華遞了過來,我已經知道茶水可以飲用了。
“好茶!”我喝了一小口就遞迴給方正華。
琴心微笑道:“公子是京城世家自是品茶高手,在我們山西雖然有大量茶磚販賣到草原,但真正的上品卻是沒有。公子所用的黃山雲霧還是琴心來京後買的!”
“呵呵,姑娘謬讚了。我哪是什麼高手,能夠解渴也就罷了!”我順着指身後的方正華道:“他纔是一個茶道的高手,什麼產地,新茶舊茶他一聞就知道了。”
“哦?”琴心聞言打量了數眼方正華道:“公子手下有這樣的能人,真是失敬!”
方正華微微躬身回禮,但並沒有說話。我想起了個問題,便道:“山西多茶商,那蒙古人又需要大量茶葉,琴心姑娘何不經營茶葉?換得馬匹牛羊賣與耕農,往返可以得數倍的利潤!”
琴心姑娘道:“唉,公子有所不知!世人皆知茶商暴利,但非人人可做!”
“難道是山西的官府刁難你們?”
琴心搖搖頭道:“這幾年在袁撫臺治下,縣尊老爺們多有收斂,但互市初始,晉商中十二大家已經分攤了販茶的專權,其他商家很難擠進去!”
“這是爲什麼?”
琴心解釋道:“因爲湖北,湖南有名的茶莊都爲人包下,官府已佔三分之一,沒有大量的穩定貨源始終無法競爭過他們。蒙人做生意很講究信用跟規矩,若是沒有什麼差錯,他們是不會換人合作的!”
“原來如此!”
我這纔想到這個時代的商業競爭不同於後世,茶葉只能用來換取馬匹,這是朝廷定下的規矩,而這裡邊官府是主導者,能夠留下給民間商人的餘地並不多。而且現在還是手工製茶,比起機器製茶產量要少很多,只有貨源充足的情況下才能打破壟斷。
想起北面,我又道:“茶葉始終是大宗額的生意,現在雖然給他們壟斷了蒙古,但是再過幾年,將還會有其他人來山西附近購買,那時候的規模只怕每年還需要數百萬斤!南方不宜種糧的地方推廣種茶葉也是一個不錯的舉措!”
“幾百萬斤?那是些什麼人?”琴心聽到我這麼說,驚愕得小嘴微張。
我一笑道:“你猜猜看!”
琴心姑娘皺眉想了想,沉吟了會纔不肯定的道:“難道是羅剎國的人?”
“正是!”我撫手道:“琴心姑娘果然蘭心蕙智,居然也知道羅剎國人!”
琴心面微微一紅道:“琴心也是聽蒙人所說,倒還未曾見過!只是羅剎人怎麼會需要這麼多茶葉?”
“姑娘可知蒙古人爲什麼要買中原的茶葉?”
琴心遲疑道:“琴心看書中說番人與我漢人大異,不喝茶便會睏乏無力!”
“呵呵,正是這個原因,當然書中也未曾說對!蒙古人與我中原人飲食習性大不相同,他們以肉爲食,若不飲茶便會生一種叫做‘壞血病’的疾病。這個疾病的產生是因爲身體裡缺乏一種叫維生素C的物質,茶葉中便有。象我漢人貧困之家也有常年不飲茶者,爲何他們不生病呢?這是因爲維生素C不獨存於茶葉,象我們漢人吃的米糧蔬菜中也有。”
“原來是這樣,公子真是見識廣博,琴心受教了!”琴心被我的一番言論所吸引,這些雖然是後世的常識,但在這個時候還屬於秘聞。
我呵呵笑道:“你說的羅剎國人其實是俄羅斯人,他們生活在蒙人的西北,相當的遙遠。他們那裡很多地方都是冰天雪地,蔬菜相對較少,他們也習慣用茶葉來避免生病。同時從俄羅斯往西還有數十個國家,我們一般都通稱他們是西方人,人數估計也有幾千萬,這個需求是相當驚人的。俄羅斯人從大明買到茶葉也是會販賣到西方去,象大明南方出現的佛朗機人也在那邊,只不過他們是從海路來。”
“那俄羅斯人怎麼不從海路來大明?”琴心提出了一個疑問。
“這是因爲越北就越冷,北面的海洋經常結冰,沒有合適的港口。如果從南面來,那麼繞的***就太大了,還不如從陸路來大明!天工學院有一副很大的世界地圖,是我大明研究人員繪成,有空姑娘到那一觀便知。”
“琴心只是一介民女,哪有資格去研究院!”
琴心還待說,突然管家進來稟報道:“小姐,鋪裡的張掌櫃來了!”
“哦!”琴心眼皮一翻道:“叫他進來!”
我看她有私事要處理,正想着是不是該告辭,只聽見琴心道:“公子,琴心要處理點鋪中的事情,待會咱們再聊。公子不介意的話就在這安坐片刻,琴心去去便來。”
說着她又重新蒙上面紗,帶着幾個婢女出去了。她在外頭院落的處理,只隔着道照壁,聲音倒是聽得清清楚楚。
“小的張四常見過小姐!”估計那個張掌櫃年紀在五十上下,聲音有些沙啞。
“張叔,你在我喬家做了多少年了?”這是琴心的聲音。
“小的跟喬爺已經十一年了!”
“恩,十一年可算是老人了,也是隨着我哥一起做大喬家的產業。這次來京師開分號沒有挑別人,偏偏選中你,看重的也是這點。”
“”估計張掌櫃還沒搞清狀況。
過了一會,琴心又道:“昨日我去了倉庫檢點,帳目一團混亂,每個月前來支銀子的是什麼人也沒寫清楚,才短短几個月下頭就多了二十來人!吃飯、看病的錢怎麼在帳本上沒有明列,還有,遵化的何家作坊派人來說這幾個月的塊煤差了許多,裡頭有渣滓,陳家來說我們沒有按時到貨。這些事你可知道?”
“這個小的知道!”
“這樣下去,我喬家的牌子就要砸了!”琴心的語氣越來越重:“你也是喬家的人,每個月的紅利分文不少。你是喬家的掌櫃,不是來京師做老爺!我問過鋪裡的夥計,你已經有半個月沒去遵化了。”
“小姐,我這幾天病了!”被劈頭蓋臉的一訓,張掌櫃有些底氣不足了。
琴心緩了緩語氣道:“俗話說皇帝不差餓兵,你病了我也該體諒!但在這個關頭總要有人做事,你說對吧!”
“是,是,小的以後不會了!”
“該說的我也說過了,張叔跟我哥這麼久經驗也足,這次我就不說什麼了,要是下回張叔再‘病’這麼久,張叔還是跟回我哥會比較合適。可能這京師的水土不是人人能適應,象李娃,阿財這些人倒是比較喜歡在京師分號。”
“小姐,小的答應再沒有下次了!”弦外之音張掌櫃哪有聽不出,已是連連告饒。
“好了,張叔也是喬家的老人,你們做掌櫃的,該有的我喬家也會給你們,張叔莫要我失望纔是!”
“是,是!”
接着琴心又吩咐了一些事情,張掌櫃唯唯諾諾的應着。看來琴心姑娘也善馭人之道,那什麼李娃、阿財估計就是覬覦掌櫃職位的人了。有了手下人制衡,這個張掌櫃哪有不努力幹活!這個時候琴心給我的感覺跟秀兒何其相似,轉念一想,既然喬駒敢派妹妹來組建分號,這琴心自然能夠駕馭手下的人。可嘆那個張掌櫃以爲女子可欺,居然想反客爲主。
“沒事你下去吧!”話說完,只聽見數聲腳步,琴心又進了廳堂,她笑着對我道:
“家裡人不成氣候,讓公子見笑了!”
“哪裡,哪裡!琴心姑娘的睿智讓在下佩服!”
琴心被我誇獎,面上又紅了一紅道:“公子謬讚了,對了,方纔跟公子講到哪了!我們接着往下說”
琴心還想着繼續先前的話題,這個時候管家又快步走了進來通報道:
“小姐,有客人來訪!”
琴心聽罷皺起了眉頭,好像這個時候被人打攪有些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