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仙兩個字,聲音其實並不重,甚至可以說從老者嘴中說出,帶着一股隨意至極的味道。
畢竟,只是按照對方的要求,說了自己的名字而已,沒必要刻意加重什麼語氣。
但就是這輕飄飄的兩個字吐出,嘈雜的現場,卻是剎那間寂靜了下來,似乎連那呼吸聲都是消失了。
每個人的臉上,都快速升起了一絲蒼白的忌憚。
在這北仙域,又有幾人不知道鶴仙的存在呢?
那握起的拳頭,神色猙獰,已經打算出手的薛王道,渾身驀然一冷,嚇得僵硬在當場。
“滾。”
又是一個字。
薛王道艱難的吞嚥了一口口水,臉色驀然蒼白,抱拳朝着鶴仙一拜,隨後拉起身旁的薛青,嗖的一下消失而去。
不只他如此,那周圍之人,忌憚的掃了一眼鶴仙,便是一點點無聲無息的向着樓下退去。
鶴仙之名,威震北仙域!
“沒想到,你的威名鎮四海啊。”蘇浩嘴角一扯,語氣頗有些玩味。
“切。”鶴仙嗤笑一聲,道:“這算什麼,昔日的我,也曾是北仙域的傲世天驕,我的輝煌,也是少有人能及,甚至是,再無燕南風截取龍運之前,太蒼山之中,我最出名。”
“厲害。”蘇浩笑道:“我說你爲何對燕山主如此大的怨氣,原來是他搶走了你的榮光?”
“小子,別放屁,你應該知道,我老頭子根本不在乎那些東西。”鶴仙飲了一口酒,道:“什麼狗屁榮光,老頭子我看來一文不值……我說當年山主大位,是我拱手讓給燕南風的,你信嗎?”
“我信。”蘇浩拎着酒葫蘆,靠近鶴仙,飲了一大口,便是再度看向鶴仙盯着的那道仕女圖。
“這不會是你畫的吧?”蘇浩好奇道,那仕女圖不是古遺蹟,而是後來人加上去的,當年魔帝來的時候,她還不曾在。
“猜對了。”鶴仙道:“怎麼樣,你嫂子長得漂亮吧?”
蘇浩眼睛泛出異彩,鶴仙這個老東西,也有心愛之人,而且那目中的愛慕,似乎很深啊。
蘇浩沒有多說什麼,與鶴仙在這裡飲酒,地上的酒葫蘆,一個又一個,直到滿地都滾了葫蘆。
他們從清晨,喝到了深夜,月光將整個鼓樓都包裹上了一層神秘的輕紗。
也不知道是喝多了,還是來了感覺,鶴仙看着那仕女圖,雙眼竟然泛紅,隱隱有淚珠滾動。
蘇浩真的有些詫異。
“你想給我講個故事聽嗎?”蘇浩問道,他肯定鶴仙心中存在着壓抑與悲苦,不得發泄。
“你有心愛之人嗎?”鶴仙忽然問道。
“有!不止一個。”蘇浩道。
“那很好,爭取做他們的蓋世英雄。”鶴仙大口喝酒,道:“我也有一個,愛到骨子裡的人。”
蘇浩盯着他,等待後續。
鶴仙指着那仕女圖,道:“她叫月兒,長得很美,在我眼中,無人能及她萬分之一。”
“你知道嗎,她與我青梅竹馬,與我一起入太蒼山,一些闖蕩天下,一起出生入死,我們曾言,這一生永不生離,唯有死別……”
鶴仙一直笑着,但到了這裡,卻是神色暗淡,淚珠更多:“但我,辜負了她,是那種滅絕良性的辜負,我是不是很混蛋?”
蘇浩沒有答話,繼續聽鶴仙說:“當初的我,修煉天賦絕佳,號稱北仙域最有前途的修士之一,那時候的我,期盼的是強大,走到巔峰,成爲月兒嘴中的蓋世英雄。”
“本來,一切都很好啊,我的前途一片坦途,我在修煉上進步飛快。”
“只是……”鶴仙露出痛苦之色:“我在巔峰之時,誤入禁地,身染奇毒,北仙域無解,被斷定爲必死無疑……”
“我的人生黑暗了,我死了,月兒怎麼辦?她那麼在乎我,我死了,她如何承受?”
鶴仙淚珠不受控制的滾落,老頑童目中傳達出的傷心之意,蘇浩如感同身受,他有些憐憫。
“我不能讓她痛苦一生,從那開始我便冷淡她,疏遠她,最後我更是與另外一位女子結爲了道侶,甚至,我還給了月兒大婚的請帖。”
“邀請我最愛的人,去參加我的大婚,呵呵。”
“我看着她心傷欲絕,在我面前哭的聲音沙啞,哭的近乎暈倒……而我,卻露出了邪惡的笑容,我笑的很暢快,笑的像是個瘋子。”
“你個傻子,滾吧,我從不愛你,也從未想過要當你的蓋世英雄。”鶴仙哭的像是個孩子。
“她一怒之下走了。”
“離開了太蒼山。”
“從我眼前,徹底的消失了。”
蘇浩盯着鶴仙的眼瞳,肅然起敬,這個老人,身中奇毒,最先想到的卻是心愛之人,用情至深。
愛到如此,天下能有幾人?
不知爲何,他盯住鶴仙的眼神,竟然想到了冰清兒,兩人眼中神采,竟然出奇的有些相似。
這讓得蘇浩露出自嘲笑容,自己到底想什麼?
也期盼寒冰之體,如鶴仙一般爲了愛而離開嗎?
縱然真的如此,那又與那冰清兒有什麼關係,她並非她。
鶴仙流着淚,繼續道:“我暗中護送她來到了古城,在這裡刻下了她的樣貌,便是這道仕女圖,作爲我們的終結……”
“我本以爲,月兒離開我,會過得很好,畢竟她那麼漂亮,那麼善良,一定可以找到比我更愛她的人,我乞求,我期盼,我願付出我爲數不多的壽命,向大道交換,我願入地獄一萬年,換她一生平安,可是……”
說到這裡,鶴仙的目中,射出了無比的怨毒,淚水伴隨着噴薄:“可是,賊老天無眼,無情,無心!他該死!”
“我等到的不是月兒的安康,而是一封,用血寫下的書信……絕筆!”
“直到今日,我依然記得,那書上鮮紅的字體,那些字似乎在和我說話,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問我,你願不願意做我的蓋世英雄?”
鶴仙嚎啕大哭,仰天悲吼道:“我渴望做你的蓋世英雄,那你……能回來嗎?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