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中間又隔了一日過來見的李秋歲,“姑娘,只有兩戶人家願意去縣衙狀告趙家。其中一戶,就是被趙家奪地,打瘸腿的那家。還有一戶,家裡就剩一個孤寡瞎眼老婆子,無兒無女,原先家裡還有個小孫女。祖孫二人相依爲命,日子雖艱難,卻還過得下去。孫女半年前去趙家兜售自家種的菜,前兩次都平安順遂還得了幾十個大錢,第三回就不見人影了……老婆子就是從那以後哭瞎了眼的……我一承諾找人幫忙寫狀紙,老婆子即刻就想跟着我走……”
唉!
趙大在心裡嘆口氣,“……家裡邊也沒什麼人,爲了找孫女破屋子也賣了。買下屋子的那一戶人家還算厚道,看她可憐一直沒下狠心攆人。人繼續住在那裡也不合適,我就做主把人領到咱們新買的宅子門房處安置。”
趙大餘光看一眼李秋歲,沒看出不悅來,鬆口氣道:“我過來跟姑娘說一聲,今日去縣城,看還能不能再說動兩家。”
夠了!兩家儘夠了。
李秋歲點頭,“明日就讓他們去縣衙告吧。你今日去縣城我還有事情交代你……”
趙大茫然地點點頭,茫然地接過李秋歲遞過來的東西,最後茫然地趕着騾車去了縣城。
……
又過了一日,趙大一早就起來領着兩戶人家去縣衙告狀。
額,應當說是三戶,因爲他代表了李家。
專門幫忙寫狀紙要有衙門發放的戳記,也就是說要得到衙門認可的讀書人寫才成。趙大找的這一位老童生,兼職整日在縣城路邊上擺攤幫人寫家書。
不是趙大不願意去找有戳記的秀才舉人幫忙寫。
一來,在縣城他也不認識像樣的讀書人,李長安的先生認識這樣的人,可姑娘乾的事都還瞞着家裡人,他敢上門嗎?再者,姑娘讓今日就帶人去縣衙,也沒要求狀紙非要什麼樣的人來寫,只要有戳記,衙門認可就成,不然找來找去,瞎耽擱功夫,耽誤了正事。
這位老童生,科舉之路雖然艱難了些不順暢,可這寫狀紙的功底在趙大看來相當熟練有水準。
就像趙大代表李家狀告趙家,強買果子這事兒還沒造成啥不良後果。
老童生問清趙大趙李兩家恩怨由來,人家就提議說誆騙李四祝賭博簽下高息利錢這個能當成主因,強買果子這事兒,只能當成次因寫裡邊。
趙大就覺得人家這提議好還在理。
斷腿的那家是自己找人寫的狀紙,瞎眼老婆子的狀紙就是老童生寫的了。
只看第一句開頭,就讓人憤慨非常,潸然淚下……
寫狀子的人靠譜,這讓趙大心裡多少有了點底氣。
就在他懷揣狀紙,帶頭把人領到縣衙門口,有一小廝從後面衝撞過來。
趙大眼急手快扯了一把瞎眼老婆子,纔算避免了人被撞地上的命運。
“誰家的小廝?莽莽撞撞,一點規矩都沒有!”
說話這人是黃管事手下的小嘍囉,他們仗着昌順的名頭橫行慣了,就是到了縣衙門口也不打怵。
這幾天倒是多虧了這些人,不然趙大連好些苦主人家的大門都進不去。
趙大還想安慰兩句,出口的話硬生生被方纔那莽撞小廝的喊話內容卡在了喉嚨口。
“大人!縣令大人!我家老爺……我家大人不行了!”
原來是人家老爺生病聽聲都要不行了,趙大覺得事出可因情有可原,沒必要計較。
於是,往出拿狀紙的動作頓了頓……
那邊就有認識那小廝的衙役說話了,“趙大人怎麼了?昨日傍晚下衙人不是還好好的嘛?”
邊上就有人嘁了一聲,“何止是下衙人好好的,就是昨晚上在春風樓趙大人還龍精虎猛呢!這才過一個晚上,人怎麼就不成了?你快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那小廝被衙門裡一羣當值的差役和書吏圍住,三兩句不離那什麼趙大人。
那小廝這會子也六神無主了,家裡頭還亂着呢,他被家裡的公子指派過來衙門這邊說一聲。
“快說,快說到底怎麼回事?”
被人一催,小廝說話開始無倫次,“昨晚上是好好的!我們大人身子一向很好……昨晚上突然就不好了……都半夜了,十八姨娘突然大喊大叫……老爺就鼻歪眼斜,說不了話了。”
就有跟趙大人不對付的吏員幸災樂禍道:“趙大人不會是馬上瘋了吧?春風樓裡過了半晚上,喝了那麼些酒,夜裡還鑽姨太太屋裡了。肯定就是馬上瘋呀!嘖嘖……”
“真是馬上瘋!這病可嚴重了!你家主母沒給你家老爺請大夫呀?大夫怎麼說的?是不是馬上瘋?”
說話的這人滿臉通紅,旁人也分辨不出他是出於關心激動呢?還是幸災樂禍興奮呢?
趙大若有所思,喃喃自語道:“哪個趙大人?衙門裡有幾個趙大人?”
有人湊過來悄聲接話,“有三位趙大人,他們說的該是當書吏的那位趙大人。還有兩位小趙大人看守縣衙牢房呢!”
這人也是黃管事的手下,他們在昌順做事,縣衙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少不了打交道,哪一個的底細不是清清楚楚?
兩個看守牢房的衙役還犯不上這些人在這裡議論,那趙家的小廝也不至於這般六神無主。明顯就是趙家的主心骨倒下了,不知誰胡亂派了個這麼不靠譜的小廝出來瞎嚷嚷。
那人又道:“等着瞧吧,不出半刻鐘,趙大人馬上瘋的消息都該傳遍縣城大小角落了。”
趙大心裡一咯噔,巧合了吧?姑娘還在李家村自個兒的屋子裡練字繡花呢,應該跟趙大人馬上瘋這事扯不上一絲絲的關係!
對,跟他也沒關係,他就昨日傍晚打趙大人身邊經過,順便捏散了荷包裡的一顆藥丸子,之後,他再沒做多餘的事了。
當時周邊那些人呢,難道個個都馬上瘋了?要不等會兒出去打聽打聽?
當下還有更要緊的事!
趙大一個機靈反應過來,趕緊扯住一個差役,不動聲色,給人家塞了一個銀餃子,小聲嘀咕兩句,並把三家人的狀紙一道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