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近乎酷刑的歡|愛之後,我已經完全忘記了時間,也幾乎失去了自己。
當我躺在牀上,任由他伸手輕撫着我的滾燙卻脆弱的肌膚,一點一點的平復我的呼吸時,我殘破得好像一個被人撕碎了的布娃娃,甚至連眼神也是破碎着,空洞的看着頭頂那繡着精美花紋的牀幃,在慢慢的搖晃着。
精緻得好像一個金絲籠。
他握着我的手送到脣邊,輕輕的吻着我冰涼的指尖。
依然是,一如既往的溫柔,甚至在他情|潮洶涌,在最後爆發的那一刻,也依舊是溫柔的,我感覺不到痛,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在溫柔的擁抱中粉碎,碎成了齏粉。
“青嬰……”
耳邊響起他的聲音,明明是朝夕相對,無比熟悉的聲音,這一刻卻顯得那麼的陌生,我甚至忘記了反應。
他又輕喚了一聲:“青嬰。”
我的眼珠動了動,慢慢的轉向他。
那張俊美的臉上是無比溫柔憐惜的神情,彷彿剛剛在我的身上奮力,幾乎要將我吞噬下去的那個邪神一般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覺,他柔聲道:“你會一直留在我身邊的。”
這,不是一個問句。
也不容我回答,或者反應。
他又輕輕的啄了一下我的脣瓣,說道:“你是不會離開我的。”
“……”
“等到我們有了孩子,如果我們有一個兒子,那麼他就會繼承我的事業,將來,我會給他全天下最好的一切。”
“……”
“我會讓你,成爲全天下最頂尖的女人!”
“……”
“所以,你一定不能離開我。知道嗎?”
“……”
“我也不能失去你。”
我一動不動的聽着他說完這些話,然後他又一次覆在我身上,低下頭,在我汗溼的眉心烙下一吻。
感覺到他投下的陰影蒙在眼前,我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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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之後,我像是一具屍體,在屋裡躺了很久。
是沒有力氣,也是徹底的失去了力氣。
好像一個人,一直在黑暗裡,望着前方一點淡淡的燭火行走,但現在,卻有人把無數的牢籠般的高牆設置在了他的周圍,雖然知道那盞燭火還在,也知道自己的目標沒有熄滅,可到底要怎麼走,卻已經完全沒有了希望,甚至也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往什麼地方邁。
可是,希望,終究還在。
我還是要活下去。
等到我再度起身,前來服侍我的丫頭又換了兩個,我問了他們,才知道那天采薇被打了三十杖,幾乎已經被廢了,現在被拖到了她自己的下人房去養傷,裴元修交代的,如果她能活下來,將來還是由她來照顧我。
我當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和那些沒有被他殺死的門房一樣,讓那些經過了這一次酷刑的人繼續守門,繼續照顧我,比新找一些人來,不知天高地厚的幫助我,再給他找麻煩,讓這些人留在我身邊,他們更不敢再輕易的幫助我,甚至會更盡心的看守住我。
裴元修,比任何人都更懂人心,也更懂得利用人心。
我稍微養好了身體,也平復了情緒,便自己去了采薇的下人房,一推開門,就聞到裡面一股淡淡的藥味,她躺在牀上,整個人也是殘破不堪的,當她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病懨懨的睜開眼一看到我,立刻驚了一下,那雙眼睛裡透出了一絲驚恐,也有一絲不安:“夫人?”
我走過去走到牀邊坐下:“好些了嗎?”
只這一句話,還沒說別的,她已經哽咽起來,眼睛頓時紅了。
我看了她一會兒,說道:“現在知道,要出頭不是一件那麼容易的事了吧?”
她的眼睛更紅了,沒說話,輕輕的低下了頭。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說道:“好好休息吧。”
她突然擡起頭來看着我,說道:“夫人。”
“嗯?”
“夫人是怎麼想的呢?”
“……”
“夫人是不是還想要離開公子?”
“……”
“夫人會不會認命呢?”
我看了她一眼,露出了一點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的笑意,半晌,輕輕的說道:“我如果認命,就不會走到今天了。”
她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看着我,沒說話。
我淡淡的說道:“好好養傷吧。養好了,再回來。”
說完,也沒有再說什麼,只輕輕的幫她把被子往上掖了掖,然後起身走了。
回到內院,剛推門進去,就看見一個人坐在桌邊,看見門被推開,便立刻轉過頭來,直接和我打了個照面。
竟然是韓子桐。
一看見她,我倒愣了一下。
自從那天在他們那邊見過面之後,我就一直沒有跟她們再有過來往,加上這幾天這邊鬧出的事,我連她姐姐的消息都顧不上去問了,今天突然看見她出現在我的房間裡,也有些意外,站在門口一時也沒有反應。
她站起身來,說道:“你回來了。”
“……”
沉默了一下,我慢慢的走進門:“嗯。”
“我,來看看你。”
“哦。”
“你,還好吧?”
我走到桌邊,轉頭看見她有些意外的,小心翼翼的神情,不由的笑了一下:“有吃有喝的,有什麼不好的?”
“……”
她立刻聽出了我話裡那種冷意,意外的是,她竟然沒有一點反應,平時我對她禮讓三分,她都會咄咄逼人,今天被我這樣頂針一樣的說話,她反倒退縮了似得,就這麼安安靜靜的聽了,一句話都不說。
我扶着桌沿慢慢的坐下來,然後看着她:“你來有什麼事?”
她的一隻手也捏着桌沿,似乎已經出了汗,汗津津的有些捉不住,說道:“我,我過來看看你。”
“……”
這話她剛剛也是這麼說的,看起來像是真的,但我對她們兩姐妹現在也沒有那麼輕信,更何況我們一直以來的關係都沒那麼和睦,我更不信她會無事也登三寶殿,就真的只是來“看看我”而已。
我笑了一下:“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沒見過。”
她咬着下脣,嘴脣都被咬白了,半晌才小聲的說道:“我聽說……元修他,他把你關起來了。”
“……”
“他,他怎麼會把你關起來呢?”
我又在心裡冷笑了一下:“爲什麼?你爲什麼不去問他?”
“我,我去問過了。”她說着,臉上也露出了些微不安的神情:“但他什麼都不說,只是讓府裡上下都放聰明一些。如果有人敢再放你出去,他就要他們的命。”
“……”
“你,你是不是做了什麼?”
“……”
這一回,我笑出了聲。
我是不是做了什麼?我當然做了什麼。我若什麼都不做,他怎麼可能關我?他之所以關我,當然是因爲我做了一些讓他會把我關起來的事。
聽着我這些連珠炮一樣的話,韓子桐一時間竟似也愣住了,完全沒有弄懂我到底在說什麼,而看着她和往日不甚相同的,有些茫然的模樣,似乎也被這些日子裡她姐姐的病情,還有裴元修突然的轉變而折磨得夠嗆。我看了她一會兒,也覺得有些索然無味,低下頭,淡淡的說道:“算了,我也沒有什麼想說的。你要來看我,也已經看到了,若沒事的話,你就請回吧。”
“……”
意外的是,我雖然下了“逐客令”,韓子桐卻沒有生氣。
不僅沒有生氣,她甚至沒有立刻離,而是繼續坐在對面,看着她臉上那有些躊躇的表情,我彷彿也意識到了什麼,微微蹙眉的看着她。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也擡起頭來看着我,說道:“我——我姐姐,和元修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
“……”
我平靜的聽着,然後“哦”了一聲。
完全沒有意外。
對我這樣的反應,韓子桐卻有些怔忪的,道:“你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我想了想:“定在什麼時候?”
“下個月。”
“她的傷,沒事了嗎?”
說到這個,她的神情更黯然了一些,但還是立刻說道:“傷勢還是很嚴重,因爲她本身就是常年的纏綿病榻,不過藥老一直在給她施診,她不會有事的。更何況——”
“……”
“更何況,她盼了多少年,才終於盼到今天,我知道,她一定不會倒下的。”
“……”
我笑了笑:“那,替我恭喜她。”
說完,我便站起身來,輕輕的撣了撣衣袖,然後走到窗邊的臥榻前坐下,就已經表示沒有再要談下去的心情,實際上,也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了。
這情形也多少有些尷尬,我覺得她就算再不生氣,也一定會離開,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站在桌邊一動不動,只是那隻汗津津的手還在不停的捏着桌沿。
我微微的蹙了下眉頭,像是也感覺到了什麼,擡眼看着她。
這時,韓子桐轉身走到了我的面前,沉默了好一會兒,再開口的時候聲音也微微有些沙啞的:“我——我姐姐畢竟是韓府大小姐,是金陵盡人皆知的江夏王女。”
“……”
“如果她出嫁,只是做一個妾的話——”
“……”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她今天“無事也登三寶殿”,甚至不管我怎麼說話,她都不生氣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