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店小二,是不知情的!
和這一路上從來都是站在門口翹首等待我們的店小二不同,他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誰,顯然沒有人在這之前跟他,或者說他的老闆打過招呼,所以即使在采薇說了“我們從揚州來的”之後,他仍然無動於衷,只把我們當做普通的旅客來對待。
怎麼回事?
難道那個一路上給我們做安排的人,沒有到這裡來?
我下意識的蹙了一下眉頭,而旁邊的采薇和老鍾都看向了我,顯然這一路上的安排他們都已經習慣了,突然沒有人安排,他們兩就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
采薇看着我,悄聲道:“夫人,那我們——”
我想了想,看向那個也有些疑惑的看着我們老半天都一動不動的店小二,微笑着說道:“小二哥,辛苦你,給我們上一桌酒菜,快一點,再準備兩間客房。”
“好嘞!”
那店小二一邊答應着,一邊將我們往裡迎,采薇和老鍾也就跟着我走了進去,坐到一張桌邊,不一會兒,熱酒熱菜就送上來了,那店小二上了菜,正要去另一邊招呼,我叫住了他:“小二哥,我問一下,這附近,可還有別的旅店嗎?”
那店小二嘿嘿笑道:“夫人,這裡可就我們這一家,再沒有別的店了。”
“那你們的生意,可不錯啊。”
“哪裡哪裡,戶口罷了。”
我微笑着道:“對了,從南方過來,除了官道,還有別的路通這個驛站嗎?”
那店小二眨巴眨巴眼睛,說道:“夫人,這是想要抄近道啊?”
我笑道:“不過白問問。”
“那夫人可問對人了,不過啊,夫人也抄不了近道了。”
“爲什麼?”
“從河南道那邊往這兒走,的確是有一條近道,很多人都走,不過過了咱們這個驛站,官府就查得嚴了,沒有什麼小道好走的了。”
“哦……”
“而且,小道也不好走啊。”
“怎麼說?”
“前兩天,聽南邊來的人說,小道那邊路塌了,好多人都堵在那兒,過不來了。”
“……”
我沉默了一下,點點頭,那店小二見我也沒有要問的了,隨便招呼了兩句,便轉身去別的桌邊忙碌了。
老鍾和采薇都看着我,尤其是采薇,瞪大了一雙充滿疑惑的眼睛:“夫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哪些人,是不管我們了嗎?”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人家只是路上招待我們,並不是就一定要管我們。”
“啊。”
“先吃吧,吃完早點回房睡。”
“哎。”
采薇和老鍾都滿腹疑惑,三個人安安靜靜的吃完這頓飯,店小二便將我們迎上二樓,老鍾千恩萬謝的走到他的房間門口,回頭問我道:“夫人,咱們明天早上還是卯時出發?”
我想了想,笑道:“不急,明天休息休息,不急着趕路。”
“啊?”
“啊?!”
采薇和老鍾都驚愕不已的看着我。
這一路上,一半是因爲急於趕到京城去找女兒,一半也是因爲想要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在我們的前面給我們安排,所以這一路我們都趕得很急,星夜兼程的,卻沒想到,突然到了這裡,我居然說不急着趕路,明天要休息一天,怎能讓他倆不大吃一驚,目瞪口呆。
采薇吃吃的道:“我們,明天休息,一天?”
“嗯。”
我微笑着對老鍾說道:“這幾天接連着趕路,你也累了,明天好好休息吧。”
說完,我便走去了自己的房間。
這個旅店雖然門面不大,但房間裡還是收拾得非常的乾淨整潔,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所有的用具一應俱全,采薇又叫店小二給我們送來了熱水,兩個人舒舒服服的清洗了一番,我便上牀去躺着了,采薇卻還在房間裡上下收拾了一會兒,然後才上了她的牀榻,也睡了。
第二天,我們沒有早起。
我睡得很晚了才起身,穿好衣服推開窗戶往外一看,今天是個陰天,厚重的雲層堆積在頭頂,好像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不過今天的我卻是格外的閒適,晚晚的起身,洗漱一番之後,采薇便叫店小二送了飯菜過來,我坐在桌邊慢慢的吃着,一邊看着外面的風景。
深秋,已經快要入冬的天氣,風越來越凜冽,也越來越冷,外面的風捲着沙塵吹得後院的一棵大槐樹不停的搖晃着,沙沙作響。
不一會兒,就看到老鍾去後院馬房喂他的馬。
今天歇一天,他當然是最輕鬆的一個,我看着他問店家找了個篾,裝着細草料一點一點的餵給馬兒吃,馬兒吃完了,他還不走,靠在旁邊一邊梳理馬的鬃毛,一邊絮絮叨叨的跟馬兒說着什麼。
過了一會兒,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北方的雨不多,碰上這樣的天氣路上全都是泥漿,眼看着那些出門的旅客都非常艱難的踏着泥濘遠走,我們就顯得舒服多了,吃完飯之後,我便靠坐在窗邊,看着槐樹的葉子被小雨清晰得乾乾淨淨,一片盎然的綠色映於眼前。
一天無所事事,時間過得很快。
等到雨聲慢慢的變小,最後便的細不可聞的時候,天色也暗了下來。
今天的客人就要少得很多了,大堂裡幾乎沒幾個人,店小二也變得有些懶洋洋了起來,給我送來了熱茶之後,他便靠在門口的柱子上,打着哈欠。
而我就站在門口,雙手扶着圍欄,靜靜的看着下面。
今天一整天,采薇都帶着疑惑的跟在我身邊,這個時候看見我這樣,更加莫名其妙了起來,終於按捺不住的,小聲的在我耳邊問道:“夫人,我們今天已經在這裡呆了一天了,明天還要留在這裡嗎?”
我也不看她,只簡單的回答道:“看情況吧。”
“看情況?”
“……”
“夫人,到底要看什麼情況啊?”
“……”
“夫人,你在看什麼啊?”
我轉頭看了她一眼,淡淡笑道:“看看照顧我們的人,會不會出現。”
“什麼?!”她大吃一驚,眼睛都瞪圓了:“這一路上照顧我們的人,會出現嗎?”
“也許吧,”我說着,轉過頭去又看向大堂內,那懶洋洋的店小二,趴在櫃檯上撥弄算盤的老闆,慢慢的說道:“希望他們會出現。”
采薇還像是有點反應不過來,站在我身邊又愣了好一會兒,終於說道:“夫人,你在這裡呆了一整天,就是爲了等那些人出現,是嗎?”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沒說話。
采薇又道:“可是,那些人明明是走在我們前面的啊,他們一直在我們到這些驛站之前就來給我們安排下這一切了,怎麼可能到我們的後面。我們在這裡等他們,怎麼等得到?”
我笑了一下:“你想的是沒錯,但你記得昨天店小二說過什麼了嗎?”
她皺着眉頭,低頭想了一會兒,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睜大眼睛望着我:“有,有一條路,好像塌了!”
“對,”我點了一下頭,平靜的說道:“他們一直在我們的前面,但我們之間的距離並不太遠,因爲他們在岐山村見到我,知道我要北上,到我真的啓程,中間不過半天的時間,這半天的路程,也許馬好一點,或者路程順利一點,都可能被我們拉近。”
采薇用力的點頭:“這一路上,夫人也一直讓老鐘快趕路,就是爲了追上他們。”
“但我們一直沒有追上,所以我懷疑,他們非常熟悉這一段路,甚至知道如何去抄一些近路,這樣的話,他們才絕對不會被我們追上。”
采薇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可昨天,那個店小二說,南邊的一條小路塌了,很多人都堵在了路上。”
“嗯。”
“所以——”她恍然大悟的:“所以這一次我們到這個驛站,這個店小二才根本不知道我們是誰,因爲那些人還被堵在路上,根本沒有來得及到這裡安排!”
“沒錯。”
“那——”
采薇一下子意識到了什麼,臉都漲紅了,帶着幾分緊張,又帶着幾分興奮的看看我,又看了看下面大堂上洞開的大門,外面一片漆黑,看起來像是一個黑洞,只有門口淡淡的燈火投照在階梯上,彌散向遠方。
而漸漸的,我們聽見了一陣馬蹄聲,從漆黑的夜色中傳來。
一時間,我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了起來。
而采薇更是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她抓緊了圍欄,兩眼灼灼的望着下面,那種緊張而興奮的情緒讓她整個人都在微微的發抖。
我要比她冷靜一些,但這個時候,抓着圍欄的手也微微的有些發緊,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退到了一根柱子的後面。
馬車,停在了這個旅店的門口。
靠在門口打瞌睡的店小二這個時候也早就驚醒了過來,從脖子上一把扯下毛巾,順手一抖,熱情的迎上前去:“客官,這位客官裡邊請!”
我聽見一個人從馬車上慢慢走下來的聲音,隨着那人一步一步的走到門口,他的影子也慢慢的出現在了大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