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窗戶,就看見那黑影停了一下,像是在觀察什麼,然後慢慢的走過來,很快就要走到離我們最近的那扇窗外了。
我的呼吸也停住了。
那是——護國大法師?!
我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要翻身下牀,可才一動,就感覺到壓在身上那隻手,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睡得太沉了,幾乎把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到了我的身上,且不說掙脫不開,萬一驚醒了他,看到窗外的人影,那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但,就算我不掙扎,不動,外面的人若是有什麼舉動,也一樣會驚醒他的!
我急得冷汗都出來了,心跳如雷。
眼看着那個人影一點一點的靠近這邊的這扇窗戶,突然,就在我一眨眼的功夫,它嗖的一下就消失了。
我一下子瞪大眼睛——怎麼回事?
是他已經走了,還是剛剛根本就是我看錯了,將窗外斑駁的樹影當成了人影。
就在我驚詫不已的時候,外面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幾個看着是侍衛模樣的人影遠遠的映在窗紙上,靠近了這邊,其中一個站在窗前,四下看了幾眼,低聲道:“怎麼回事?剛剛明明看見這裡有——”
這時,旁邊一個人帶笑道:“是你看錯了吧。”
“怎麼可能?”
“大半夜的,誰會來這裡?再說了,皇上可在裡面哪。”
“屁話!就是皇上在裡面,咱們纔要更小心些。”
最後說話這個人顯然把其他的人都震住了,一時間都沒人開口,他又接着說道:“都給我打點起精神來,要是出了差錯,你看皇上要不要你的腦袋!”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一陣風聲,他們像是又驚覺到了什麼,急忙跑開了。
我窩在牀上,冷汗幾乎將貼身的衣裳都溼透了,直到看見他們全都散開,這個時候才終於長長的鬆了口氣。
不過——那個人影呢?
他又去哪裡了?這景仁宮裡,尤其是我的這個院落的周圍幾乎重重設防,他不會真的被人抓住了吧?
想到這裡,心也不由的又提了起來,我回頭看了一眼,裴元灝還睡得很沉,輕輕的打着鼾,便輕輕的抓着他搭在我身上的那隻手,想要將他挪開。
可就在我剛剛將他的手推開一點的時候,突然,安靜的夜裡傳來了一聲啼哭。
“嗚哇……”
我被這哭聲一驚,還沒反應過來,身後的裴元灝已經忽的一下坐起身來。
我全身的冷汗都被嚇得縮了回去,都不敢動了,他倒是清醒得很快,看了看頭頂的帷幔,立刻就像是回過神來一般,然後轉頭看向我:“誰?妙言在哭嗎?”
“……嗯。”
正是妙言的哭聲,從內室傳出來的。
“快,快去看。”
他一邊說着,一邊要翻身下牀,但一動彈,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低頭一看,頓時像是看到了什麼天方夜譚一般,不敢置信的倒抽了一口冷氣,然後看着我。
我也嚇傻了,纔看到自己還抓着他的手,立刻像是抓着燙手的炭火一樣扔掉:“我,我正準備去看呢!”
說完,也不去看他驟然變得溫柔起來的眼神,急忙轉身下牀,甚至都來不及拿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踩着鞋從牀邊拿起一盞燭臺便往內室跑去。
身後的他也立刻跟了上來。
跑進內室,立刻看見妙言坐在她的小牀上,滿臉掛淚,一雙大眼睛裡滿是恐懼的神情,一看見我們兩個跑進來了,頓時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我剛一走到牀邊,她就一頭撞進了我懷裡:“娘!”
“妙言,娘在這裡。怎麼了?別怕別怕!”
“我,我夢見有鬼……”
她說着,聲音都在發抖,窩在我懷裡的小小的身軀也在發抖,我一隻手拿着燭臺,一隻手抱着她的背,輕輕的撫摸着她幫她順氣,柔聲道:“沒事沒事,只是做夢罷了,妙言別怕。”
“是啊妙言。”裴元灝也坐到牀邊,學着我的樣子撫摸她的後背給她順氣:“爹也在這裡,鬼不敢來的。”
似乎是聽見了裴元灝男人的聲音,讓妙言有了一絲安慰,她抽泣着,慢慢的從我懷裡擡起頭來,哭得一塌糊塗的,眼睫上還掛着淚星兒:“真,真的嗎?”
“當然,爹會保護你。”
“……”
妙言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過了好一會兒,將雙手從我脖子上放下來,又撈住了他的脖子,裴元灝立刻將她抱進懷裡,像抱一隻小貓一樣。
我舉着燭臺坐在旁邊,看了他們一眼,然後看了看周圍。
立刻,我看到一邊牆上的窗戶,微微打開了一條縫……
心裡像是被狠狠的撞了一下,但我什麼也沒說,只回頭又看着他們,柔聲道:“妙言不用怕了,爹和娘都在這裡,快睡吧。”
“我不要!我怕!”
她說着,更緊的抱住了裴元灝的脖子。
裴元灝這輩子大概也沒有遇到過這樣一個人,不僅不懼怕他,還這樣的親近他,似乎一時也有些難以推拒那雙瘦瘦的,細細的小胳膊,他擡起頭來看了看我,說道:“要不,把她帶到外面的牀上睡吧。反正牀也大。”
“……”
我從來也沒想到過,裴元灝會用這種商量的口氣跟人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又用眼角看了一眼那開了一條縫的窗戶,而一直埋頭在他懷裡的妙言又回過頭來,眼巴巴的望着我,我終於輕輕的點頭:“好吧。”
一聽我答應了,他們兩都高興得眉開眼笑起來,尤其是妙言,臉上還掛着淚珠,卻又笑得開了花似得,裴元灝用一條薄被將她裹住,直接抱了出去,就在我們剛剛把她放到牀上的時候,外面傳來了一聲很輕的敲門的聲音。
一個侍衛在外面小聲的說道:“皇上,顏小姐,是出了什麼事嗎?”
裴元灝立刻道:“沒事。不要來打擾。”
“是。小人該死!”
說完,便退下了。
裴元灝笑着將妙言抱在懷裡,兩個人滾在牀上,倒像是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我舉着燭臺看了他們一眼,也沒說什麼,將燭臺放回牀邊,然後自己也上了牀。
這一次,倒是要好得多。
他睡在裡面,我睡在外面,妙言睡在我們中間,到底,兩個人中間隔了一個人,我也沒有之前那麼難捱,更不必被他一隻手壓在身上,一個晚上都像是被鎖鏈鎖住了一般,動彈不動。
想到這裡,我輕輕的鬆了口氣。
這一鬆懈,就有些睏倦了。
不過,睡在我們中央的妙言倒像是很新鮮,大概也是很欣喜,擡頭看看裴元灝,又看看我,一雙明亮的眼睛笑成了兩彎新月,能看見裡面的波光灩瀲。感覺到她不停的翻來翻去,我輕輕的伸手搭在她身上,也是制住她的翻滾:“妙言,不要老是動來動去的,好好睡覺。”
“哦……”
她小聲的答應着。
這時,一隻手伸過來,覆在了我的那隻手上。
掌心滾燙,燙得我哆嗦了一下,急忙要把手抽回來,可他卻不慌不忙的扣緊了一點,立刻將我的五指都纏住了,我驚得擡起頭來看着他,就看見隔了一個笑眯眯的女兒,他也笑眯眯的看着我:“對啊,快睡了。”
“好嘛。”
妙言嘀咕着,絲毫不知道在她的身上,我和裴元灝在打着什麼官司,乖乖的閉上眼睛睡了。
我又試着往回抽自己的手,卻被他扣住,力道不鬆不緊,但就是讓我無法掙脫他的掌心。
我頓時急躁得,呼吸都緊促了起來,隔着妙言看向他。
“你——”
“噓。”
他小小聲的對我做了一個手勢,又低頭看了一下妙言,然後看向我。
這孩子躺在我們中間,倒是很快就安安穩穩的睡了,我的手就放在她的身上,要是再用力的動一下,一定會把孩子吵醒的。
“……”
我無話可說,看着他更是笑得兩邊眼鏡都彎成了兩條縫,彷彿在無聲的對我說——剛剛抓住朕的手的人不就是你嗎?
他哪裡知道,我抓他的手,不過是爲了——
爲了護國法師罷了!
想到這裡,心裡越發的憋悶,但他卻像是看透了我的不耐煩,只對我笑了一下,然後閉上了眼睛。
雖然閉上了眼睛,可他的手卻一點都沒有放鬆,不僅沒有放鬆,還用五指慢慢的和我的五指糾纏廝磨着,有的時候,撫摸一下我的掌心,有的時候,又揉弄一下我的指尖,那種酥酥麻麻的感覺從手指上直達心裡,刺得一陣一陣氣短,也一陣一陣胸疼。
若不是因爲妙言……
若不是因爲那個護國法師……
我咬着牙閉上眼睛不去看他,也不理會他在手上玩弄的把戲,終於,他可能自己也覺得無聊,也是因爲夜太深了,終於沒有再弄我的手。
我慢慢的睜開眼睛,看着他也閉上了眼,呼吸均勻綿長,似乎也已經睡熟了。
然後,我的目光慢慢往下,看向了妙言的胸口。
因爲剛剛的一陣折騰,她的睡衣衣領扯開了一點,我立刻看到那枚掛在她脖子上的靈符——
有被拆開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