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聲也轉過身來反手抓着我的胳膊,因爲太過緊張的關係,他微微用力捏得我胳膊都在發疼:“大小姐你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師哥他是不是真的——”
我說道:“他沒事。”
“那他們插把刀在門口是爲了什麼?”
“他們在計時。”
“計時?”
一聽到這兩個字,周圍的人一下子都傻了,阿藍也詫異的看着我:“計時?計什麼時?”
倒是蕭玉聲反應快,他立刻就說道:“是不是,師哥又跟他們說了什麼,拖延時間?”
我點了點頭:“他去之前就說過,郭應是個貪婪無度的人,花錢可以見他,花錢可以買命,那麼當然,花錢也可以爲自己拖延時間。如果我沒有猜錯,剛剛有一批人衝進去,應該是郭應想要殺他,讓人進去動手,而劉輕寒一定是跟他說,自己那裡還有一批代表西川,或者代表皇帝的厚禮要送給他。”
“……”
“郭應這種貪婪的人,爲了錢什麼事都做得出來,輕寒一進去給他的見面禮肯定就不少,現在再讓他只有有厚禮,他必定會動心的。”
“……”
“但,輕寒手裡並沒有這些什麼厚禮,所以他應該會設下一些‘障礙’,讓郭應現在一時間拿不到,只能等。”
蕭玉聲恍然大悟:“所以,他們插一把刀在門口,是在給師哥計時。”
“對,他應該是以此爲據,到了某個時間點,就要把禮物交出去,或者說……”
阿藍問道:“這有什麼用?”
我笑了笑:“這,可以爲他爭取時間。他要的,就是可以平安留在軍營裡的時間,去說服郭應。”
“那,萬一你說的那個郭應,他就是一門心思要殺他,那怎麼辦?”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想,輕寒一定會想辦法的。”
說到這裡,我又上前一步,我的眼力不及蕭玉聲,只能勉強看到遠處那龐大的軍營,周圍的兵士們還在操持着手中的刀劍練兵,想來在那種地方孤身帶着,就好像進入狼窩虎穴一般,實在不是一件讓人覺得舒服的事。
只是不知道,現在的他,是否還能鎮定如初。
蕭玉聲慢慢的走到我身邊,皺着眉頭緊張的看着前方:“大小姐,你說郭應會給師哥多長時間?”
“……應該是看輕寒問他要多少時間。”
“……”
“他之前給我的時限是一個時辰,現在已經過了近半,他應該問郭應要了半個時辰的時間。”
“那半個時辰之後——”
“他一定會有警示。讓大家都做好準備。”
“是!”
蕭玉聲立刻下去下令,哲生他們幾個原本就蠢蠢欲動,這個時候全都將刀劍掛在了身上,阿藍帶來的那些人也都在山丘下候命。
阿藍也頂着風陪着我看了一會兒,然後問道:“這些,都是你們之前說好了的?”
“沒有。”
“那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我猜的,他讓我隨機應變。”
我聽見阿藍輕輕的噓了一聲,但我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一直定定的站在那裡,眺望着遠處的那座軍營。
時間,在一點一點的過去。
雖然我看不清軍營裡面,但我也知道,主帳外面地上插着的那把刀的影子,已經移過了不少距離了。
但是軍營裡仍舊沒有一點移動,天空中也沒有鳥雀飛過。
原本在候命等待着的那些人都開始變得不安了起來,哲生他們跑上來了好幾次,最後還是蕭玉聲斥責了他們“如此難成大事”,他們才灰頭土臉的退了回去。
就在這個時候,阿藍突然說道:“哎,裡面有動靜了!”
我一聽,急忙睜大眼睛往前看去。
可惜我還是什麼都看不出來,只能左看看蕭玉聲,又看看她,他們兩這個時候也都屏住呼吸看向前方,我問道:“怎麼樣了?”
蕭玉聲微微蹙了一下眉頭:“師哥還是沒出來。”
“那,有人進去嗎?”
“好像有人進了主帳,但——哎,又出來了。”
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自己能長出千里眼順風耳去弄清楚到底在井陘關軍營裡發生了什麼,他們兩又看了一會兒,阿藍突然說道:“哎,那個從帳篷裡出來的人,好像叫了一支人馬出營地了嘛。是不是啊?”
蕭玉聲點了點頭:“是。”
我甚至連那些人馬走過揚起的煙塵都看不清楚,他們兩遠眺了一會兒,彷彿軍營裡又恢復了之前的平靜,轉過頭來看着我:“出了有人進去,好像是領了什麼命令之後,帶了一隊人馬離開了軍營,其他什麼事都沒有。”
阿藍皺着眉頭:“妹子,這又是怎麼回事?他是不是在耍什麼花招啊?”
我定了定神,再想想之前自己的猜測,立刻說道:“現在時間已經差不多要到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郭應問他要那批厚禮。不是讓人送進去,就是讓他們的人出來取。”
蕭玉聲道:“正好有一隊人馬離開了軍營,那應該是出來取才對。”
阿藍急忙說道:“去哪兒取啊?你們不是說,他是信口開河瞎編的嗎?這要是那些人空手而歸,那個郭應還不把他給活剮了?”
哲生他們立刻上前一步。
顯然,他們認爲這個時候已經是動手的最佳時機了,只是礙於之前蕭玉聲的斥責,他們暫時還不敢說什麼,只是看着我們這邊,倒是蕭玉聲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轉頭看向我:“大小姐,師哥會不會——”
他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我點了點頭:“讓大家準備吧。”
“好。”
他轉身就帶着人衝下了土丘,阿藍站在一旁,原本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但再回頭看看那個軍營,立刻就明白過來了,看着我道:“他是讓人過來,來這兒取?”
我點了點頭:“這個地方是他在地圖上給我們標註出來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應該是告訴郭應,他把東西放在了這裡,郭應未必全盤相信,但他這個人那麼貪婪,也一定會讓人帶兵過來查看。”
阿藍道:“這樣的話,你打算怎麼做?”
我沒有回答她,只是安安靜靜的站在土丘上,等蕭玉聲交代清楚,那些人都分別匿身在兩邊茂密的樹林裡和土坡後面時,我抓着阿藍的手臂,一半拉着她,一半靠着她慢慢的走到了土丘背後的一棵樹下,也藏身起來。
阿藍跟着我走了過去,沒有再問。
以她的精明,就算剛剛還看不清事態,但這個時候看我的表現,也完全明白過來了。
這條故道原本就是劉輕寒特地選的人煙稀少的地方,只有我們一支人馬在走,現在我們都藏匿起來,就一點聲音都沒有,只有風吹着兩邊的嘩嘩作響,過了一會兒,連風也停了。
整條故道上,安靜得一點聲息也無。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前面傳來了一陣馬蹄踏碎落葉的聲音,緊接着,一陣整齊的腳步聲慢慢的朝我們這邊走了過來。
我雖然耳力不算好,但聽起來,這支隊伍的人馬不多也不少,百來人。
如果只是用來搬運劉輕寒口中的“厚禮”,當然要不了這麼多人,顯然郭應也是非常謹慎的,並不完全相信劉輕寒的話,派這麼多人出來,也是要提防着有詐。
其實,是真的有詐。
這些腳步聲越來越近,大家的呼吸也屏住了,眼看着一個穿着軟甲,虎背熊腰的將領騎這一匹高頭大馬,率領着他的士兵慢慢的走進這片狹窄的故道上,他們走了一會兒之後,其中一個看樣子是副將的人上前去,在那將領耳邊低語了幾句,彷彿在說——那人說的好像就是這裡。
“這裡?”
那將領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看看周圍:“他說他讓人把厚禮的一半藏在這裡,藏在什麼地方的?”
“說是在樹林裡。”
“讓人進去查查看,”那將領隨意的揮了一下鞭子,不悅的說道:“娘希匹的,我看他遲早有一點要死在貪上!”
我聽着,不由的勾了一下脣角。
劉輕寒倒是步步爲營,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只是“厚禮的一半”。
看來,他也是惜命得很。
不過這個時候,我全身的血液也都流快了,眼看着他命令的幾個人鑽進了草叢裡,正要往前面的樹林裡走出,就在這個時候,草叢裡突然躥出了幾個人,一下子就把那些人撂倒。
那將領立刻發現不對,急忙大喊:“退——”
話音剛出口,我們的人已經一擁而上。
頓時,這片故道上騰起了一陣煙霧,我們的人從四面八方殺過去,頃刻間就把那些人給圍在了中央。
要說阿藍帶來的那些人,果然身手不凡,一個個如同蛟龍猛虎,衝入戰圈之後毫無懼色,奮力搏殺,不一會兒就撂倒了一大片;而蕭玉聲在這個時候更是起到了定海神針的作用,他首先就帶着一批人堵住了那些人的退路,然後讓周圍伏擊的人慢慢的縮小範圍,再一招手,讓之前就在土坡背後候命的一隊騎兵從土丘上衝了上去,將那支隊伍硬生生的劈成兩半,隊伍一亂,一整個就失去了戰鬥力。
只有那個騎馬的頭領,看來也是武藝不凡,高舉着馬刀左劈右砍,竟硬生生的被他殺出一條血路,眼看着就要衝出去了。
就在這時,蕭玉聲也上馬衝了過去,手中的劍光如閃電一般迅疾,一劍劈斷了那人的馬刀之後,在兩匹馬錯身而過的一瞬間翻身躍上了那人的馬背,坐在他身後,劍尖直直的抵在那人的咽喉上。
那個將領頓時臉色蒼白如紙,也知道自己今天遇上了硬茬,終於停下馬來,投降了。
我和阿藍站在土丘上,一直一言不發的看着,直到這一刻,我才鬆了口氣。
她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將我從樹後扶了出來,蕭玉聲讓人清掃了這片戰場,索性死傷的人不多,大部分是因爲主將被俘而投降的,將他們押到一邊之後,蕭玉聲拎着那個主將走到了我們面前。
我攏着袖子,看了看那個灰頭土臉的中年人,他一臉不忿的瞪了我們一眼,顯然對於自己的失敗非常的不滿,尤其看見我和阿藍是兩個女人之後,還啐了一口。
我微笑着點點頭:“大人,有禮了。”
他梗着脖子,粗聲粗氣的說道:“要殺就殺,老子不跟女人說話!”
蕭玉聲一聽這話就怒了,正要呵斥他,一旁的阿藍嬌笑起來:“哎唷,不跟女人說話,那大人你小時候,怕是沒少捱過你孃的打吧?”
那將領頓時愣了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藍捂着嘴,笑得整個人都花枝亂顫。
那將領被她笑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我站在一旁,輕輕的用手抹了一下嘴角,抹去了那一點笑意,然後說道:“大人不要見怪,如果不是因爲世道不好,我一個女人,也不想出來刀光劍影的過。”
他看了我一眼,眼珠轉了轉,突然像是想起什麼來似得:“你,你就是那個——”
我笑着看着他,不說話。
他驚恐萬狀:“你就是那個,那個顏家大小姐?!”
我笑道:“初次見面,這份見面禮,不知大人滿意否?”
他又看了我一眼,再看向我身後,才發現我們這個地方可以清楚的窺探到他們的軍營,頓時發出一聲長嘆:“難怪那個劉輕寒,敢單槍匹馬的闖進我們軍營裡,原來是顏家大小姐在背後給他撐腰。”
“……”
“我輸了,你們要怎麼樣,要殺要剮的,隨便吧。”
看他一副天命將終的樣子,我微笑着說道:“大人沒有輸給我們,你只是輸在,沒有跟對人。”
他的眼睛一瞪。
“不是嗎?若你的主將不是個貪婪無度的人,你也不會有今日之敗啊。”
“……”
我知道,他一定是非常不滿郭應的貪婪,從剛剛一句話也能看得出來,但這個時候說起這個,對他來說也是爲時已晚,他只咬着牙說道:“你們到底要怎麼樣?!”
我笑道:“也不想怎麼樣,我只想——借大人你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