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我去找到了她,她剛剛清洗了一番出來,靈公主可能是熬了一個晚上熬不住了,這個時候躺在石牀上不舒服的睡着,一見是我,葉雲霜急忙說道:“大小姐,有什麼事嗎?”
我試探着道:“皇帝陛下不在吧?”
她搖搖頭:“陛下好像是去談事情了。”
看來,裴元灝已經知道查林醒來的事,立刻就過去找他了。我看了看靈公主,雖然睡得不算舒服,但因爲睏倦的關係,還是睡得很沉,便輕聲說道:“我有點事情想要問你,方便的話,到我房間裡去一趟吧。”
葉雲霜遲疑了一下,也看了靈公主一眼,便說道:“是。”
她跟着我到了我的房間,素素送了兩杯熱水來之後便立刻退出去關上了門,我知道她是在門口守着的,便招呼葉雲霜坐到桌邊,她的神情稍微有一點不安的問道:“大小姐找我過來,是有什麼事要吩咐嗎?”
原來,她還擔心我會把她當成工具使,難怪神情緊張。
我微笑着說道:“你放心,我沒有什麼事要你辦的,只是有點事情想要問你。”
她立刻鬆了口氣,說道:“大小姐想要知道什麼?我之前查到的,也都告訴大小姐了。”
“你之前說,你在宮中查到的只是一些小事,失竊,殺人。”
“是的。”
“殺人的事我已經問過了,現在我想問一問失竊的事。”
“失竊?”
葉雲霜微微蹙起柳葉般的眉尖,詫異的看着我,像是不明白爲什麼我會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似得,道:“大小姐怎麼突然要問這個?”
我說道:“你先告訴我,是一件什麼失竊的案子?”
“……”她又詫異的看了我一眼,然後才低頭去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道:“這件事情跟我要查的事情沒有什麼關係,而且,也已經過去了幾十年了,宮裡的人都換了好幾批,所以能打聽到的消息就更少了。我只是隱約的聽說,那是內藏閣的一樣東西失竊了。”
“內藏閣?”
“沒錯。聽說當年,內藏閣不是隻放書本,還有一些宮裡要緊的文書,或者,一些不能公示的旨意,就會存放在那裡。”
“那你說的這件失竊的案子裡,被偷走的是什麼東西?”
“似乎不是什麼文書,也不是什麼聖旨,而是一張圖。”
“……”
我只覺得心咚咚的跳了起來:“一張圖?什麼圖?”
“這個,具體的就沒有人知道了。只知道,那件事情之後,內藏閣裡的一些東西就被拿走了,後來,就只有一些珍貴的書籍存放在那裡。”
這我是知道的,因爲那裡,我守了好多年。
而我現在也明白,那樁失竊的案子,的確就是母親做的,她拿出的那張圖紙就是她從內藏閣裡偷出來的。
我好不容易讓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平順下來,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葉雲霜想了想,說道:“好像就沒什麼事了。這樁案子之所以有人記得,是因爲從那之後內藏閣裡的東西就不再像之前那麼重要了,可是有點奇怪的是,卻沒有聽說有什麼追查的行動,好像是黃——是太上皇從中做了一點什麼,這件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是裴冀……
這倒是可以想象的,若是別人偷了那張圖,恐怕朝廷是要派出許多人手去追緝,但是——因爲是母親拿走的,而且很有可能,裴冀知道是她下的手,所以包庇了她,沒有追查下去。
葉雲霜偏着腦袋看着我:“大小姐,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回過神來,看着她探究的目光,說道:“哦,也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你沒有查出當年朝廷的重大的決策,是不是能從別的事情上想點辦法。不過現在看,只是一些失竊,殺人的案子,好像跟重大決策也的確沒什麼關係。”
她點點頭:“是啊,這幾件事都只是後宮的小事,現在記得的人都沒幾個了。”
我爲了她不讓她起疑心,又跟她閒聊的兩句,順便就問起了藥老和殷皇后:“他們兩個老人家還好吧?”
“都還好,皇上還特地派人過去看顧着他們。”
“那,村長家的那個莫鐵衣,他醒了嗎?”
“他還沒醒,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藥老倒是一直在他那邊守着,用藥都是他自己來,應該很快就能醒過來了。”
“哦……,那就好。”
又閒話了兩句,都沒什麼要緊的,她還記掛着靈公主,便先告辭走了,我保持着剛剛的動作坐在桌邊,看起來似乎平靜無波,但內心實際上已經掀起了千層浪。
從葉雲霜的那些話中,我已經可以肯定,母親手裡的那張圖紙正是從宮中偷拿出來的,裴冀顯然也知道這件事,但因爲是她的緣故,所以沒有再深究。
可是——
宮中爲什麼會有這樣的一張圖紙?
一張巨大的機括的圖紙,有人做出了這張圖紙,那總是想要實現纔會先去設計的。
朝廷當年,想要實現什麼?
我思前想後,覺得這張圖紙很可能就跟他們要葉雲霜去查的,當年朝廷的一些重大決策有關,因爲圖紙上那麼大的東西,用查林的話說,即使富如顏家,也需要傾盡家產纔可能做到,那對朝廷來說,還不是重大的決策嗎?
只不過,能看懂那張圖紙的人很少,並且,可以因爲其中的一些禁忌,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圖紙上的內容,再加上那樁失竊案被裴冀有意的遮掩了,所以留下來的訊息很少,葉雲霜纔沒有去深究。
這個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我聽說裴元灝果然去見了查林,一直談到傍晚時分才離開,我過去的時候,查比興告訴我查林耗費了很多的心神,剛剛喝了藥之後又躺下昏睡了過去。
我關心的問了兩句,確定查林身體沒事,才放下心來。
查比興看着我:“大小姐爲什麼不問我,皇上過來跟父親談了什麼。”
我聽了,只淡淡的一笑,笑容中多少透着一點苦澀:“問了又能如何?我就算問了,有一些事請,我也是沒有辦法阻止的。”
聽見我這麼說,他便也不再說話。
我看見他手裡還拿了個喝空了的藥碗,問了一下,說道:“這個藥是你自己熬的?”
“嗯。”
“哪裡來的藥?”
“去問這裡的住持拿的。他們除了每日打坐煉丹,也會制一些藥,倒不是外面跑江湖賣藝的那種狗皮膏藥,還挺管用的。”
“哦……”
我點了點頭,往外看了一眼,雨早就停了,只是山中潮溼陰涼,直到現在地面上的積水都沒有乾透,屋檐上過一會兒還會有水珠滴落,啪嗒啪嗒的聲音,襯得這個小小的道觀越發的寂靜了起來。
我說道:“這裡好安靜,那些道士們也一個都不出來,他們平時不做早晚課的嗎?”
“不是。不過這一次他們是真的一個都沒有再出來。”
我說道:“哦,可能真的是被我們這麼一大批人來,嚇着了吧。”
查比興到底不像葉雲霜那麼好糊弄,他轉頭看了我一眼:“大小姐,你對這個道觀——是不是有什麼看法?”
“……”
我安靜了一會兒,才說道:“這件事暫時不要說出去,等我弄清楚了再說。”
他的目光微微一凜:“真的有問題?”
我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查比興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大小姐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隨時來找我。我,雖然回來的時間少,但每年還是有幾天時間會待在這裡,跟他們也算熟的。”
我說道:“我知道的,你不用多想,不是什麼大事,但——也不找張揚。最好不要張揚給他聽到。”
他一聽就知道我指的是裴元灝,面色更凝重的點了一下頭。
山裡的天色黑得很快,太陽一落山,周圍幾乎就看不見了,幸好我白天到處走了走,很快熟悉了這個道觀,這個時候提着一個孤零零的燈籠,倒是很快就找到了白天去到的那個煉丹房,這裡也還沒有熄燈,能聽到爐火燃燒發出的很輕的嗶啵聲。
我走過去輕輕的敲了一下門,立刻,房門就被打開了。
那位住持站在門口,倒是毫不意外的看着我:“顏大小姐,你又來了。”
我說道:“又來叨擾道長了。”
“言重了。顏小姐請吧。”
他像是知道我的來意,也早有準備似得,側身便將我讓進了煉丹房。外面陰冷潮溼,這裡面倒是溫暖乾燥,丹爐裡的隱隱的火氣讓整個房間都有一種溫暖如春的感覺,我依舊坐到了旁邊的蒲團的,那住持也走過來,坐到了我的身邊。
兩個人再相對的時候,目光映着丹爐中的紅光,一閃一閃的,和白天那種試探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他肯定知道我去打聽了什麼,而我想他這一天的功夫,恐怕也在決定着什麼。
於是,我先開口道:“我有一句話想要問道長,若道長能回答,我再跟道長談接下來的事,若道長不能回答,那今晚,就算我白來了。”
他說道:“顏小姐請問。”
我看着他的眼睛,認真的說道:“你們,是白雲觀出來的吧?”